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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昭 第130章 赐婚(一)

    清秋初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川内,照进竹林,照进林后书斋棱窗里,一人从林中穿出,渺渺秋雾中轮廓渐渐清晰,晨光落在他素白袍服上,映着清冷的浅橘颜色,衬得那白璧无瑕的面庞莹洁通透。来人踏着朝阳一路进了书斋,到得寝房门前方停下脚步,轻推门扉走进房中,房内珠帘影重,暗香幽浮,他掀起帘,但见月白罗帐里隐隐起伏的身形,唇边不觉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缓步走进帐中,熟悉的睡颜映入眼帘,女人头抵着床沿,半侧着身子,一只胳膊露在锦被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呼吸匀长,睡的深沉。

    魏镜看了会儿,俯身抬手拍了拍她的脸,唤

    “昭儿,天亮了,起床了。”

    他本就在外头呆了一夜,手上自是冰凉一片,落在温腻的肌肤上,很有惊扰的效果。闻昭果然动了动身子,扬手拂开扰人的祸手,蹙着眉将脸埋的更深些,像是准备继续深眠。

    见她这般,魏镜哑然失笑,眸光一转,将手移自她颈后,没过一会儿,一声恹恹嘟囔响起,闻昭抓了魏镜作乱的爪子,不满控诉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睁眼却对上一双笑吟吟的眸子,闻昭呆了一下,只听得上方低沉动人的声音道

    “夫人,起床回家了。”

    川境入口芦苇荡处,几艘小舟停留荡口,岸边聚满了人,都是前来送行的川民,几位长老站在人群前头正同魏镜几人说着话,克云逢师徒和陵姨站在一边。

    深秋将至,荡口芦苇接岸蔓延至水天深处,清朗秋阳下,水光粼粼,耀着一片金黄,倒添得几分生机勃勃之态,弱化了离别哀愁。

    “路上要好好照顾自己,阿嬷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两件披袍织的赶了些,稍显粗糙,你们也别嫌弃,回京天渐寒,没得用的上。”

    陵姨将两个包裹递到魏镜夫妇面前,一脸慈和道,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抽动。

    魏镜接了包袱,温声应

    “阿嬷做的哪有不好的,路上正巧用的上,这些日子,劳您们费心,徒儿惭愧,没有帮上什么忙,”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你们来这儿我们高兴犹不及,还多亏你们,阿嬷的手艺才有再派上用场的时候呢。”

    陵姨嗔怪道,她看向闻昭,拉着她的手,诚恳说

    “镜儿娘子,这些天一直吩咐你做活计儿,辛苦你了,老婆子我之前说了些话,有些冒昧,你莫往心里去。”

    闻昭连忙摇头回

    “阿嬷您言重了,从您那儿学到很多东西,昭儿很感激您。”

    陵姨笑笑,拍拍她的手背,柔声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好了,时候不早了,老婆子也不啰嗦耽误你们行程,这便去吧,一路保重。”

    闻昭点点头,红了眼眶,应

    “嗯嗯,阿嬷师祖长老,您们也保重。”

    魏镜携闻昭朝人们深揖礼作别,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下,上了船,凌墨领着一些青年小伙护送他们出川,川外许奕和骆书绝正带了仪仗候着,秋阳杲杲,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蟒川边境,大雁成群飞过山头,而那车内,谁人回头凝望,久久不曾动摇,短短月余,却历了少女一世的情劫,那人埋葬此地,此生永不能再见了……

    京都

    皇宫里凤归殿内宫灯摇曳,女人斜依塌上,手中执了册佛经,漫不经心翻看着,身后一老妇为她捏着双肩,边将探听到的消息说于女人听

    “听说得了消息直接晕了过去,余太医连夜进宫才离开,这次看着吓的不轻。”

    女人翻页的手一顿,殷红丹蔻的指抵在泛黄书页上,凤眸盯着书中的几个字,神情冷漠,片刻问

    “陛下呢?”

    “陛下只问了消息,吩咐了几句,正在长德殿批阅奏章。”

    于嬷嬷想了下转口道。

    “陛下看着不是很上心,叫了朱承德派人去打探,便没提过此事。”

    “呵,是么。”

    女人冷笑一声,翻过书页,目光回到经文上。

    殿内一时安静,过了会儿,于嬷嬷小心出声问

    “娘娘,您看这事我们——”

    “我们能做甚么?韩家向来与我们不对付,别看眼下他不动声色,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事到如今,我若还看不明白便是把刘家全族性命都送到断头台。”

    于嬷嬷闻言一惊,忙低下头去不敢再言。

    刘麟扔了经书,眸色微冷,片晌悠悠道

    “裴至起复他怕是早看中这如意女婿了,恰称了他的心意,不光彩又有什么所谓,”

    她一顿,眼中闪过玩味的光,道

    “派人去怕不只打探这么简单吧,就是不知这悠悠众口,能堵的过来么。”

    于嬷嬷一怔,像是会意过来,但刘麟不明说,她也不能说出口,只是事情还是要办,且得办好才行。

    “本宫累了,更衣吧。”

    “是”

    芳仪殿

    “母妃,您好点了吗?”

    少女看着憔悴卧床的妇人,担忧问。

    “悦儿,”

    女人睁眸望着少女,轻声唤。

    魏书格一滞,低眉,小声道

    “母妃,孩儿是书格。”

    韩淑妃微睁大眼眸,神色清明些,坐了起来,虚弱道

    “是格儿啊,”

    说着,面色忽而低沉下去,抓着魏书格的手,流泪说

    “格儿你姐姐她太不争气了,她竟然,竟然做出那等子事!”

    韩淑妃一面说一面哭的愈发汹涌,似要把满心的不快发泄出来。

    “她怎的那般不懂事?裴至就那般好么?都怪我平日太放纵她了,才让她没得管束不知廉耻!呜呜,往后我该怎么见人?她还怎么做人?”

    韩淑妃靠在魏书格肩头哭的昏天暗地恨不能立刻哭死过去,魏书格皱着眉,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

    “母妃,这事现在还不定呢,只是听人传听人说,真相到底如何,怕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况且书悦再顽劣也不会不顾及脸面身份的,我们应该相信她。”

    她与魏书悦一母同胞,两人平时见面总是吵吵嚷嚷的,但若真遇到什么事,她们还是会为彼此着想的。

    书悦虽对裴至有意,却也断不至于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来,不然,当初早就对裴至下手了,还会拖到如今么……

    “相信?我要怎么相信她?本来我都替你们看好人家了,只等着笄礼一过再求得陛下同意,可她倒好一声不吭背着我们偷偷南下,不是为了裴至是谁?我看她早就魔怔了,为了一个裴至连脸都不要了!”

    韩淑妃说到这不禁捶胸放声哭起来。

    魏书格却是愣了片刻,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可也没料到她母亲早就有了打算,想到什么,她眼中也染了惆怅色,暗暗叹了口气,低声细语安抚母亲。

    “母妃,若真是有其事,我们也奈何不得了,还是等她回来再看吧,而且,女儿觉得,裴尚书并无何处不好的,只是”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只是裴至已经婚配,虽未昭示世人,可当时她是亲眼见证的,那女子,唉,书悦比不过。

    韩淑妃却像抓住了什么,抽噎问

    “只是什么?”

    “没,母妃,此事关系天家颜面,父皇断不会坐视不管的,眼下只凭一些闲言碎语如何能信?我们要自己稳住才行,你也别太伤心了,前头派人盯着,父皇那边一有消息我们也好应对,况且父皇那么疼书悦,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韩淑妃一时没了话,魏书格趁机多安慰了几句,直到把人哄睡着了才从殿里出来,又对宫人吩咐了一会儿才离开。

    出了殿,她望着深谲的夜色,心头感慨良多,只对着月儿出神,默道:王兄,你也该要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