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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苏鲁:伦敦黑潮 第332章 十二使徒学院

    ……当希律王的时候,耶稣生在犹太的伯利恒。有几个博士从东方来到耶路撒冷,说:“那生下来作犹太人之王的在哪里?我们在东方看见他的星,特来拜他。”……(《马太福音》2:1-2)

    1897年12月24日凌晨。

    菲勒蒙从睡梦中醒来,宫殿里一片喧闹。

    狂风似乎刮了一夜,窗帘翻卷着,床单上积了一层沙尘。窗外的天空依然笼罩在紫色的面纱下,点点繁星如同洒下的金砂。

    菲勒蒙整理好衣物,走出房间,看到走廊上几个仆人正忙着端着盛满水果、黄铜酒杯和油脂的托盘。

    “大清早的,吵吵嚷嚷什么?”菲勒蒙叫住一个仆人问道。

    “啊,祭司大人,您没听见吗?”

    “我刚醒。”菲勒蒙有些不悦。

    仆人连忙解释道:“清晨,几位尊贵的客人从遥远的东方而来。”

    “东方?他们在哪儿?”

    “现在正在觐见希律王……哎呀。”

    镀金的宫殿大门突然敞开,几个穿着奇异服装的外国人走了出来。从他们的年龄和举止来看,像是饱学之士。

    “来,葡萄酒。”一个仆人端着托盘上前。

    学者摆了摆手:“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就不喝酒了。国王答应借给我们一匹骆驼,能尽快准备好吗?”

    他的语气优雅而从容。

    他们离开后,菲勒蒙走向希律王所在的宫殿。门虚掩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

    “……为什么……”

    里面传来一个菲勒蒙从未听过的声音。房间里应该只有希律王一人,但这声音低沉而虚弱,与希律王一贯的威严和残酷截然不同。

    菲勒蒙明知不该如此,却还是被好奇心驱使,将耳朵贴在墙上。

    “为什么,不是我。”

    他哽咽着,沮丧地低语。

    “为什么,不是我,而是耶稣。”

    菲勒蒙大吃一惊。

    这个说话者,这个仿佛随时都会死去的孱弱老人,真的是希律王吗?那个建造了自所罗门以来最伟大圣殿的人,那个令风沙都为之臣服的沙漠征服者,竟然如此脆弱和胆怯?

    菲勒蒙带着罪恶感和恐惧迅速转身离开。

    石墙间的窗户透出紫色的银河,星光闪烁,仿佛随时都会倾泻而下。但像菲勒蒙这样博学的祭司知道,上帝用厚厚的苍穹将它们分隔开来。它们看似触手可及,实则远在天边,是人类无法到达的世界。

    冬天的天空似乎格外低垂。

    有人说,这是生命凋零的季节,上帝为了方便带走灵魂,所以降低了天空。也有人说,是天上的水都结冰了,所以把苍穹推了下来。

    作为祭司,菲勒蒙一直努力避免这些世俗的解释。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中也滋生了疑惑。以怀疑为养分的疑惑,已经悄悄地在他内心深处扎根。

    如果上帝不是一个机械般的存在,如果上帝不是一个善良的存在,那么,当大地充满死亡的时候,他展现那遥不可及的天堂,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定是在嘲笑吧。

    最亮的那颗星,悬挂在耶路撒冷圣殿的上方。

    那是伯利恒的方向。

    耀眼的光芒让菲勒蒙从梦中惊醒。

    他坐起身,环顾四周,这里不是耶路撒冷,他也不是犹太祭司。这个梦太过荒诞,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回到现实。

    如果是平时,他会把这当成一个普通的梦境,但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他却无法轻易释怀。菲勒蒙揉了揉眼睛,试图解读这个梦。虽然只是个梦,但希律王的声音和面容却异常熟悉。

    他无法集中精神。

    不仅是因为早醒后仍然困倦,还因为床单上的光线很奇怪。它比街上的路灯更亮,却又比阳光更加阴森。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菲勒蒙看向了时钟。

    凌晨5点……在这个季节,太阳根本不可能升起。他拄着床边的拐杖站起身,踉跄着走到窗边。

    拉开半掩的窗帘,梦境的延续展现在眼前。

    最闪耀的星辰象征着弥赛亚的诞生。

    两千年前,只有东方的博士注意到了这个启示。即使在那黯淡的星光下,耶稣也诞生了。

    那么,如果是在一颗如同太阳般明亮的晨星之下,又会诞生什么呢?

    那颗晨星,悬挂在西边的山丘上,悬挂在老法院大学的上方。

    12月24日,太阳始终没有落下。

    全城骚乱不断,暴动中死伤无数,但到了午夜时分,一切又恢复了葬礼般的寂静。

    当所有角落都失去了阴影,家家户户、工厂作坊都响起了歌声,交相呼应。

    “平安夜,圣善夜。”

    校长赢了。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那天,菲勒蒙去了老法院大学。

    如果读者一直关注着菲勒蒙的旅程,那么他看到晨星后立刻前往大学的行为就无需赘述了。

    虽然时间还早,但由于白昼现象,清晨的街道异常喧闹。

    “审判日降临了!千禧年王国即将统治世界!”

    自称预言家的人散播着毫无根据的恐惧,情绪高涨的市民们因为一些小事就互相争吵,甚至大打出手。前一天还平静祥和的伦敦,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趁现在还来得及,忏悔吧!忏悔吧!”

    一个挥舞着火把的疯子被身穿制服的警察制服,但这只是局部的小规模镇压。

    菲勒蒙低着头,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径直穿过街道。

    他要去的地方远离山丘,靠近河流。那里有一个大型排水沟,气味比其他地方更难闻。一家灯火通明的工厂似乎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缝纫机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响着。

    当然,工厂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地。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工厂的下方。三叶草十字会发现,这里的排水系统连接着老法院大学。

    虽然这条路也充满危险,但总比正面强攻要好一些。

    三个学院完全独立,入口也各不相同。为数不多的入口中,通往十二使徒学院的只有一个,那是一条通常被封闭的单行隧道。

    菲勒蒙曾经花了很长时间调查老法院大学,试图追踪食物和生活用品的运送路线,但他只发现十二使徒学院没有任何物资的流入和流出。

    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当新生入学和毕业生离校时,通道才会打开。与还算能沟通的詹姆斯镇学院的毕业生不同,十二使徒学院的毕业生对任何问题都守口如瓶,有时甚至会让人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所以菲勒蒙一无所获。

    这就是为什么他对十二使徒学院的调查一直没有进展的原因。

    在这个封闭的大学里,十二使徒学院就像是被从现实世界中剥离出来一样,格外孤立。

    “偏偏又是下水道。”

    菲勒蒙一边抱怨着,一边穿过污水横流的通道。

    据说这是福尔摩斯的点子。

    他研究了城市地图,比较了贯穿大学的下水道上下游的排泄物浓度,从而在蛛网般复杂的伦敦下水道系统中找到了这条通道。

    正如其他两个学院一样,十二使徒学院也有大约一千名学生,福尔摩斯的推断得到了证实。他足不出户,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找到了这个被封闭了两百年的学院的入口。

    当然,对于那些在外面辛苦测量污水的三叶草十字会成员来说,这实在有些遗憾。

    即便如此,下水道也太过空旷了。

    菲勒蒙事先已经掏出了手枪,高度紧张,但这似乎有些多余,他一路畅通无阻。作为通往十二使徒学院仅有的两条通道之一,这里未免也太不设防了。

    难道是校长疏忽了?那个在过去两个世纪里近乎偏执地追求完美的校长,竟然在最后关头犯了这样的错误?

    虽然可疑,但菲勒蒙别无选择。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是事实。

    他轻而易举地潜入了大学内部。

    菲勒蒙打开一扇简陋的门闩,进入下水道内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露天场地。天空依然明亮,却没有太阳。

    学院里一片寂静。

    即使在菲勒蒙跌宕起伏的人生中,这也是他所见过的最诡异的景象之一。

    整个场地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竖立着一个木制十字架。它们间隔均匀,道路笔直,就像是用机器切割出来的一样。泥土潮湿,显然是最近才竖立起来的。

    一些十字架断裂或倒在地上,上面有明显的受力痕迹。

    十字架之间,未被清理的落叶堆积如山,正在腐烂。风吹过时,枯萎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沿着风向摇曳。

    眼前的景象让菲勒蒙不禁产生了一个他不愿去想的念头。

    或许,他来晚了吗?

    福尔摩斯担心玫瑰十字会的秘法失效。虽然不了解福尔摩斯的为人,但他的判断力还是值得信赖的。

    从萨缪尔来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学生们真的能坚持这么久吗?

    在这个仿佛时间静止的空间里,唯一活动的似乎只有建筑物旁边飘过的云朵。

    沙沙,沙沙。

    角落里传来踩踏落叶的声音,菲勒蒙立刻举起了枪。

    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正颤抖着双手,努力扶起一个倒下的十字架。她双手伤痕累累,脸上沾满污泥,看起来状态很差。

    虽然消瘦的脸颊和蓬乱的头发让菲勒蒙一时没能认出来,但他还是认出了她。

    “珍妮,是你吗?”

    三叶草十字会的劳伦斯·珍妮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菲勒蒙,如同见了鬼一般,愣愣地问道:

    “教授,您?”

    菲勒蒙还没来得及说话,珍妮就冲过来抓住他的手。

    “快,这边走!”

    虽然她的手劲很小,菲勒蒙很容易就能挣脱,但他还是乖乖地跟着她跑向了建筑物。

    原因很快就清楚了。不知从何时起,周围出现了许多脚步声,正快速地向他们逼近。那是校长的怪物。

    他们勉强跑进了大学建筑。

    正门被铁板封死,无法进入。菲勒蒙正想用力推开,珍妮却像没事人一样,轻松地阻止了他。

    “我知道您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我们先进去再说。”

    她说完,敲了敲简陋的路障。

    “是我,开门。”

    “发生什么事了?外面好多脚步声。”

    “教授来了。”

    菲勒蒙觉得这种说法很难让人理解,但里面的人没有多问,直接打开了门。里面站着两个和珍妮一样瘦骨嶙峋的学生。

    “真的是他。”

    “真的是独腿。”

    和珍妮不同,这两个学生菲勒蒙完全不认识。

    然而,他们却像认识菲勒蒙一样,交头接耳,目光在他和他的拐杖之间来回移动。

    “抱歉,还没来得及完成。”

    “没办法……先去霍克斯利那里吧。”

    “谢谢。教授,这边请。”

    与之前的说法不同,珍妮没有给菲勒蒙提问的机会,径直走了进去。她似乎不仅是外貌,就连性格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内部的情况不出所料的糟糕。

    大多数学生都毫无生气,许多人蜷缩在走廊的各个角落,什么也不做。

    “很严重吧?”珍妮边走边问。

    “不久前还没这么糟。”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她回答。

    “啊,是赫伯特教授。”

    “是菲勒蒙·赫伯特。”

    一些学生在他们经过时抬起头,然后菲勒蒙总会听到自己的名字。但他对这些学生完全没有印象。

    “怎么这么多人认识我?”菲勒蒙低声问道。

    “在那边学院,您不知不觉就成了名人。”

    “这解释不通。”

    “这里也一样。”

    “什么意思?”

    “您也看到了,这里与世隔绝。虽然没有死,但也和活着没什么区别。我们需要希望。”

    菲勒蒙大概猜到了原因。

    封闭的环境,毫无改善的战况,人们渴望出现一个奇迹般的人物来解决一切,这种愿望创造了偶像……或许还有三叶草十字会的推波助澜。

    “但为什么是我?”

    “纽曼又不在。”珍妮严肃地说。

    “他说正在寻找对策。”

    “以他的性格,我知道。既然到现在还没回来,就说明他认为这是徒劳的尝试。既然如此,他就不会去尝试。”

    菲勒蒙无法反驳。

    他已经和福尔摩斯失联半年了。他相信福尔摩斯一定在某个地方寻找对策,但也确信,在找到对策之前,福尔摩斯不会回来。

    “所以……”

    珍妮欲言又止。她失去了菲勒蒙曾经欣赏的雄辩,只剩下空洞的沉默。

    菲勒蒙不想再听下去,于是转移了话题。

    “我想问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首先,这里有多少学生?”

    “1054人。之前统计过,还没有人死亡,所以数字很准确。”

    虽然她回答得很干脆,但这太不可思议了。

    “之前,是什么时候?”

    “时间上……大概是半年前。”

    菲勒蒙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被困在这里半年,竟然没有人死亡。而且,你们不是单纯地被困在这里,而是在校长的庭院里对抗,对吧?”

    珍妮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们一开始也很疑惑。但是,校长的怪物无法进入这栋建筑。”

    “怎么可能?”

    “十二使徒学院很早就开始准备抵抗了。我们自给自足,净化雨水,建立了回收系统,虽然生活不便,但生活必需品还能维持。除了药品……除此之外,就像我们学习冥想法抵抗精神控制一样,这里也研究了驱逐校长力量的技术。”

    乍一听很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却疑点重重。

    老法院大学,顾名思义,是校长的庭院。在他的力量源泉之地,竟然存在不受他影响的地方,这实在太奇怪了。

    而且,校长恰好擅长这种诡计。菲勒蒙认为,与其说校长几个月来毫无作为,不如说这里的学生可能已经被全部洗脑了。

    他做好了准备,甚至做好了向珍妮开枪的准备。

    “很难相信吧。”珍妮似乎察觉到了菲勒蒙的怀疑。

    “先去见霍克斯利先生吧。见到他,您就明白了。”

    “你刚才也提到了,霍克斯利?”菲勒蒙再次问道。珍妮像知道什么似的,低声笑了笑。

    “不是那个霍克斯利。”

    “那是谁?”

    “十二使徒学院的代理校长,大卫·霍克斯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