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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子 第492章当堂答论

    整座天阙殿寂静无声,所有正在答题的考生们都陆陆续续的放下了手中的笔,茫然抬头,文武官员也是目瞪口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会元在殿试的时候主动请罪,甚至说是请死。

    “咦,顾才子好端端的怎生就跪下了?这里是殿试的考场,又不是刑部的官堂。”

    尘尧故作诧异,饶有兴致地问道:

    “既是请罪,朕想听听爱卿何罪之有?”

    顾书砚上半身伏地,并未起身:

    “回陛下,草民在会试的策论中否认了盛世的说法,如实指出我朝的弊端,直言王朝中兴就在此时。

    陛下给殿试策论取名为中兴之策,无疑是看了草民的文章而心生不悦,责怪草民的文章不识大体、妖言惑众,有侮辱国威、指责陛下之嫌。

    这便是草民之罪!请陛下责罚!”

    不少人都翻了翻白眼,原来你顾书砚还真知道自己的写的文章是大不敬的。

    “如实指出?呵呵。”

    尘尧笑出了声:

    “所以顾才子觉得自己那篇策论无罪?

    那朕问你,此刻你又是不是在指责朕心胸狭窄,听不了忠言、纳不了良臣?”

    “草民不敢!”

    顾书砚朗声喝道:

    “只不过字字句句皆乃实情,草民问心无愧。

    若硬要说有罪,无非是冒犯了陛下的天威。”

    “哈哈哈,好胆魄啊,不愧是宋大人亲自点出来的会元。”

    尘尧放声大笑:

    “既然你觉得自己那篇文章说得没问题,想必心中该有中兴之策才对。

    为何殿试拒不作答?以你的才华,不应该是出口成章吗?”

    陛下的笑声中似乎带着丝丝危险,他是在一步步地把顾书砚架在火上考。

    “草民可以作答,胸中亦有中兴之策,但只怕说出来就是罪上加罪,圣心不悦,更是难逃一死,所以不答。”

    全场哗然,这位会元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明知道会圣心不悦还要说,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就连顾思年的心也提了起来,都说圣心难测,鬼知道皇帝会不会手一招把他拖出去砍了。

    皇帝陛下眼眸微凝,停顿了许久才说道:

    “朕倒是真想听听你所谓的中兴之策。

    放心作答便是,你若是答得好,不仅无罪,还有赏!

    但若是满口胡言,就别怪朕拿你当庭治罪了!”

    这下所有人都听明白了,皇帝心中是真有气的,但能不能活,就看你顾书砚有多大的本事了。

    “草民遵旨!”

    顾书砚这才起身,准备回位作答。

    “等等!”

    尘尧突然说道:

    “都说你有出口成章之才,文采斐然。

    朕觉得你就不需要笔墨纸砚了,当堂作答敢吗?”

    全场哗然,就这么当堂答出一篇文章来,思考的时间可远不如拿笔写啊,在场也有不少文学大家,自问没这个本事出口成章。

    顾书砚面不改色,只是平静的躬身行礼:

    “敢!”

    “哈哈,好!”

    尘尧大笑一声,懒洋洋地往龙椅上一躺:

    “开始吧!”

    现在尘尧脸上的笑容倒是发自内心的,不管此人是不是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光凭这份胆魄已经超过旁人远甚。

    一身红袍的顾书砚步履轻移,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大殿中央,直面所有人。

    “呼~”

    他长出了一口气,朝着满殿朝臣与中榜学子弯腰行礼,然后负手而立:

    悠悠史书,道尽千年变幻;漫漫长河,遍览王朝兴衰。

    欲谈中兴,当先懂盛衰。

    盛世衰亡论

    夫世之兴衰,犹日之升降,月之盈亏,天地之常道也。然则,何为盛世?何为衰亡?吾欲论之。

    盛世者,国家昌盛,百姓安乐,四海升平之时也。

    观其政,则清明无私,法度严明,百官尽职,无贪腐之弊。视其民,则安居乐业,衣食无忧,礼仪教化,遍于闾巷。察其外,则四夷宾服,万国来朝,边疆晏然,无烽火之警。此皆盛世之景象也。

    然则,盛世非易的,必有其道。

    盖在于君明臣贤,上下一心,共谋国是。君以民为本,施仁政于天下,则民心悦服,归之如流水。臣以忠为本,尽心竭力,辅佐君王,则朝政清明,国无不治。又必以法治国,明刑弼教,使民知所畏,不敢为非。如此,则盛世可期也。

    衰亡之世,则反是矣。

    君昏臣奸,朝政日非,贪腐横行,民不聊生。外则四夷交侵,边疆多事,烽火连天,生灵涂炭。内则盗贼蜂起,民变四起,社会秩序荡然无存。此皆衰亡之兆也。

    夫衰亡之由,亦有其道。

    盖在于君失其德,臣失其忠,上下离心,国无宁日。君以私欲为重,不顾民生,则民心离散,国本动摇。臣以权谋私,不顾国事,则朝政腐败,国将不国。又或法制废弛,刑罚不明,则民无所畏,敢于为非作歹。

    如此,则衰亡必至也!

    说到这,顾书砚停顿了一下,此刻殿中再无半点杂声,光这个开场已经让不少人意识到此子绝非常人、定有大才!

    顾书砚迈前一步,衣袍轻挥:

    再看我大凉今日之象:

    对内,

    各道、郡、县流民四起,田野日渐荒芜,耕者少其田,国库空其财。

    山贼土匪横行、江洋大盗出没,民不聊生,渐无爱国敬帝之心。

    各级官吏多懒惰懈怠之政,尸位素餐者不计其数,不思为国为民,只顾贪图私利、蝇营狗苟,长此以往,岂非国将不国?

    对外虽有小胜几场,然燕贼压境,屡屡犯边,欺凌日甚。占我土地、掠我子民、杀我边军,百万雄师屯于草原,虎视眈眈。

    观其行,视其态,倾国之力南征近在眼前!

    有此内外之忧,岂非衰亡来临之兆?

    此时若不求变图存,国将不国!

    此时若不奋发进取,衰亡必至!

    我大凉立国两百余载,中兴之世,正当其时!

    年纪轻轻的顾书砚用一种极为凝重的目光环视全场,最后竟然颇为大胆的停留在了皇帝陛下的身上。

    他刚刚的几句话实际上已经在此前会试的文章中出现过,很直接的指出了大凉现在的窘境。

    其实顾书砚是在等,等尘尧的答复,若是皇帝不想再听,下一刻自己就得掉脑袋。

    尘尧已经从懒散的闲躺变成了腰背笔直,大手一挥:

    “接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