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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江湖 第184章 醒来

    褚平满脸狐疑:“他有这么好心?”

    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居然还出手相帮。

    以顾怜的人品,不应该啊!

    屋内吵吵嚷嚷,宋子殷听着头疼:“行了,今日就到这里,等信州的信息即可”,说罢挥了挥手:“不用凑到这里,都回去吧。”

    魏朝阳看见二叔满脸的疲惫,忙率先告辞。

    眼见褚平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魏朝阳连忙道:“平叔,我有事请教你……”

    褚平虽然脑子笨,但也看出了魏朝阳的有意阻止,不甘不愿将嘴里的话咽下,随着魏朝阳一起出了门。

    待屋内零零散散的人散去,宋棯安也转身回屋内。

    曹珏坐在宋子殷身侧,安慰道:“有我在,没事的。”

    那么多大风大浪他们都闯过来了,这次也不例外。

    宋子殷摇了摇头,面容苍老了不少。

    他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模样让曹珏从无变化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心疼。

    当年宋家被灭时,宋子殷也是这副表情。

    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动,一个人从白天到黑夜,独自消寂了许久。

    如果不是当年的仇恨支撑着他,恐怕宋子殷早就活不到现在。

    不过曹珏没再说安慰的话,这些话,放在现在,毫无用处,还不如多给钟遥熬几副汤药来的实在。

    宋棯安则守在钟遥身边寸步不离。

    他心中懊悔不已,如果当日他陪在阿遥身边,守着他,就能够在钟遥追出去之前及时阻止,这样,阿遥也不会因此受伤,没了左臂。

    宋棯安看着昏迷不醒的弟弟,眼泪不由掉了出来。

    多疼啊!

    那时候,阿遥一定很疼,很难受吧……

    “二公子……”

    刚刚进来的金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落泪。

    三公子向来脾气温和,对他们这些下人更是当朋友一样。

    上次娘病了,他在屋外偷偷抹眼泪,还是三公子听到了,让人拿了二十两银子,又给了上好的入参,娘的病才慢慢好转。

    娘常常说,三公子就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可这样一个好人,居然要受这么大的罪过。

    金庆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但也知道有正事要办,只能强忍悲伤,将饭菜端到二公子面前。

    “二公子,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大公子让属下准备了些吃食,您多少吃点。”

    宋棯安头也不抬:“我没胃口,放那吧。”

    阿遥危在旦夕,他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金庆犹豫一瞬,弯腰道:“二公子,那位……顾公子,一直在院内站着,不知该如何安排?”

    那位公子,金庆以前也见过,听别人唤“顾公子”,他也随着这么叫。

    这位顾公子,似乎是三公子的朋友,但又好像不是。尤其是四掌门和大公子,对他都不假辞色,似乎十分看不上,所以金庆犯了难,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位公子。

    给掌门和二公子端茶送饭这种活,原本轮不到金庆,但前一个负责三公子院中的管事,犯了事,被掌门打发到了庄子上。

    三公子又迟迟未定接班人,金庆便得了这个好差事。

    不过对于那位顾公子,金庆实在拿不准主意,也不敢拿此事叨扰心烦意乱的掌门,只好来询问二公子。

    宋棯安恍惚一瞬,白日太过忧心钟遥,早将顾怜忘之脑后,现下被金庆提起,宋棯安心中不免有些内疚。

    “他……一直在院中站着?”

    金庆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位公子的缘由。

    若是客人,掌门和公子们必会有吩咐。

    可连向来周全的大公子都没有任何只言片语,金庆这才犯了难。

    宋棯安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从顾怜被爹赶出去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时辰,也就是说,顾怜至少吹了四个时辰的冷风。

    现下已经入冬,宋棯安平日里不是缩在药庐,就是缩在屋内,便是出门,也穿得厚实。但如果他没记错,顾怜应当穿的单衣。

    那件斗篷,也是秋季的衣衫。

    人怕不是被冻出病来……

    宋棯安仔细擦去钟遥脸上的汗滴,轻声细语道:“阿遥,哥去外面瞧瞧,马上就回来。”

    说罢起身走出卧室。

    宋子殷看到儿子出来,眼中一瞬亮起:“阿遥醒了?”

    在长子的摇头沉默中,宋子殷眼中又满是疲惫和失落。

    “爹”,宋子殷停下脚步,伏在宋子殷膝前:“爹,顾怜,他……?”

    宋棯安暗暗发誓,如果爹说让顾怜回地牢,他也不会求情。

    “嗯”,宋子殷想起顾怜更心烦气躁,他揉了揉额头,沉声道:“把隔壁屋子收拾出来,让他先住着。”

    至于该如何处置,宋子殷还没有想好。

    宋棯安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点头应是。

    他走出屋子时,顾怜正百无聊赖靠在柱子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宋棯安靠近都毫无所觉。

    宋棯安草草掠了一眼,果然见顾怜鼻尖和手指都冻得通红,忍不住训斥道:“你是没嘴吗?冷也不知道说?”

    他嘴上不饶人,手上却拿着一套厚实的斗篷,不由分说披在了顾怜身上。

    “干净的,我只穿了这一次……”

    宋棯安忽然忆起顾怜喜爱干净,别别扭扭解释了一句。

    顾怜重新挂起虚假的笑容:“宋公子客气了,我不嫌弃的。”

    他这话又不知道戳中宋棯安哪点敏感的心思,宋棯安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

    他最讨厌顾怜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

    “随我来!”

    宋棯安实在没心思和顾怜在这里你来我往的演戏,特别是顾怜脸上那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让宋棯安原本有些内疚的心重新冷了下来。

    宋棯安也不想再废话,径直推开顾怜面前的屋子,拽着他走了进去。

    “从今日起,他先住在这里,不准惹是生非!”

    最后六个字,宋棯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显然对顾怜以往的作风很是不满。

    顾怜更是万分诧异:“我……住这里?”

    这里距离钟遥屋子只有一步之遥,嘉阳派当真不怕自己过去给钟遥一刀?

    说真的,有时候顾怜真的想不通宋子殷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宋棯安没听懂顾怜的言外之意,扫了一眼屋内,觉得确实简单了些。但屋子日日有人打扫,胜在干净整洁。再听着顾怜有些嫌弃的语气,宋棯安没好气道:“你若是不想住,就回地牢去。”

    他这话让顾怜成功闭上了嘴。

    宋棯安渐渐消了气,指着木椅道:“过来,坐下!”

    他这命令性的语气让顾怜很不爽,但人在屋檐下,顾怜不得不按照宋棯安的意思来。

    宋棯安没什么恶意,他凑近顾怜,扒开顾怜的眼皮,仔细瞧了瞧他的左眼,脸色越来越凝重。

    犹豫了许久,宋棯安斟酌语气,开了口:“我从小随着师父游历,见过许多眼睛……有问题的病人,许多人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也有人瞎了一只眼,但过不了多久,他另一只眼睛也会看不见,而一只眼睛坏了,另一只眼却完好的情况,我只见过一次……”

    宋棯安轻声道:“那个老兵,年轻时一只眼中了箭,为了保命,生生挖掉了自己的眼珠,但他另一只眼却因此得以保留,直到年老时都尚能清晰视物……”

    “可即使这样,他仍然饱受当年箭伤的折磨,两眼相通,那只完好的眼睛,也会有同样的痛楚”,宋棯安道:“阿怜,你这种情况,我闻所未闻……”

    他话音刚落,顾怜便冷笑一声:“宋公子的意思是,我装的?”

    “宋公子说是便是吧。”

    顾怜懒懒靠在椅背上,完全不想提起这个话题:“我有点累了,宋公子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走了。”

    宋棯安沉默一瞬,无视顾怜轻慢的态度,坐在旁边的座椅上,接着道:“我年少时,和师父路经一个村庄。有位老妇,背着她那走不了路的儿子前来求医。那个孩子,三年前调皮,不慎从树上摔下,摔断了腿。后来多方求治,都没什么效果,听说我师父在此义诊,便来此碰碰运气……”

    “是我接诊的那个孩子”,宋棯安娓娓道来:“我查看了那孩子的腿骨,却发现骨头早已长好,按理说,那个孩子不应该走不了路。”

    “我冥思苦想不得,所以去问了师父”,宋棯安道:“你知道我师父当时说了什么吗?”

    他也不需要顾怜回答,直接说出了答案。

    “我师父说,那孩子根骨没什么问题,走不了路是因为那孩子以为自己走不了路……”

    宋棯安回忆道:“我当时不服气,心道怎么还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一个人瘫了,居然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而是心里觉得自己瘫了。我当时不信,师父就笑了笑,让我去自己问问……”

    “后来我才知道,那孩子摔断腿时尚且年幼,大人气得狠了,在他面前又是抱怨又是怒骂,说他以后再也好不了之类的话。那孩子年幼无知,被这样一吓唬,即使骨头长好了,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断腿长不好了。”

    宋棯安又道:“我师父什么话都没有说,重新将那孩子的骨头打断重接,又喂了他几碗黄连汤,那孩子居然真的会走了……”

    顾怜听懂了宋棯安的意思。

    “宋公子的意思是说,我左眼没问题,但是我以为自己看不见,所以才看不见……”

    他一脸荒谬,显然不相信。

    宋棯安顿了顿,道:“我仔细观察过你左眼,眼珠上毫无伤痕,反倒是眼眉处,有一道细微的伤疤,或许当时你太过年幼,伤口流了许多血,又疼得厉害,你便以为自己的左眼看不见了……”

    他点到即止:“阿怜,你可以好好想想我的话,信不信在你。”

    顾怜这种,已经不可能用骗小孩子的把戏让他痊愈,不如将话说开。

    说不定他自己想明白,眼睛便能看得见了。

    “那个断腿的孩子,有一日家中着火,挣扎着居然跑了出去,劫后余生又想起自己腿断了,便又瘫在了地上,阿怜,你可以想想,以前的某一瞬,你是不是也曾经能看见?”

    其实师父说过,这种情况,还有一种治愈的办法,那就是受到外界巨大的刺激和折磨。

    但这个办法,宋棯安舍不得用在顾怜身上。

    所以,只能顾怜自己想明白。

    宋棯安的最后那句话让顾怜瞬间怔住。

    其实有的……

    他和沈暮合手杀掉齐川时,有那么一瞬,他的左眼是看得见的。

    那时候顾怜神情紧绷,根本没心思想这件事,后来再回想,也只觉得是错觉。

    如果宋棯安的话是真的的话,那么……

    “呵~”

    顾怜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钟遥是在第二日午时后醒来的。

    等魏朝阳得到消息赶来时,屋内已经围了一圈人。

    宋子殷坐在钟遥床头,沉沉松了口气。

    虽然脸色惨白,但回了家,钟遥的精神气好了许多,只是人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满身疲惫。

    宋棯安注意到了,更加心疼。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宋子殷瞧了满屋子的人一眼:“都散了吧。”

    他一发话,屋内众人都一一散去,包括宋棯安。

    宋子殷也没接着守着。

    现在钟遥醒了,宋子殷自然有闲心追究其他事情,那就是为儿子报仇。

    屋内只有金庆守在一旁。

    屋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雨,钟遥昏昏沉沉又睡了三个时辰,待醒来时天色已晚。

    金庆连忙将小厨房温的饭食端过来。

    “公子,那位顾公子,在外求见……”

    金庆原本也不想拿此事叨扰公子,但那位顾公子执拗地很,打从知道公子醒了就一直在屋外求见。

    白日里自己回禀了一次,但那时候公子刚刚苏醒,身体虚弱,又有二公子的阻拦,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可谁料,这顾公子劝也劝不走,非要站在门外等着公子醒来。

    是以金庆才再次禀报。

    钟遥沉默一瞬,眼神不自觉望着自己的断臂,满目悲痛。

    “让他进来吧……”

    早晚是要见的,钟遥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