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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鼎之狂歌 楔子下 圆月舞蛮龙之战

    劫王府的前院显然是要比后院利落很多,积雪似乎是被什么人刚刚清扫过,露出青灰色的石板。路旁甚至还摆放着几株由燕州进贡来的盆栽。

    燕州在南方,和青州以古烈江划江为界。燕州的植物本不习寒冷,但进贡来的花草却都经过专门挑选,极为耐寒。即使是在这寒冬时分也能显得绿意盎然。

    “老石。”秦天轻轻唤了一声。

    话音未落,门房中便快步跑出一名老仆,疾走几步躬身施礼道:“老爷,有何吩咐?”

    名唤秦石的老仆是劫王府唯一的佣人。依劫王懒散的脾性,若没这老仆,大嬴的劫王千岁早不知在他自己的王府饿死几回了。

    中年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做声,老仆便暂且垂手退在一旁。

    劫王没有说话,他独自绕过院中的石制屏风,来到劫王府黑漆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在嬴朝,王府一般皆以朱红色的大门来彰显身份的尊贵,但龙丘城却有一个例外。劫王府的大门通体乌漆黑亮,传言是为了镇邪,可也不知是镇门外人的邪气,还是门里的。灰暗色的天空下,深黑色的大门透着一层乌亮的光泽,浓烈而萧杀。黑门两边,是两根深嵌入墙的朱红色盘龙柱。在整个大嬴,敢用朱红盘龙柱做门框的,除了那个九五至尊,大概也就只有劫王府这么一家了。

    秦天在院中盯着劫王府紧闭的大门,静静伫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他掏出锡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甘冽的酒从喉嗓中流下,一瞬间沁遍四肢百骸。

    远处,已能听到混着马蹄声的阵阵嘈杂。

    “老石,本仙有多久没有梳头了?”

    听主人问话,老仆急忙紧走两步答道:“回老爷,大概有...七八个月了吧。”

    “呵呵,呵呵。这么久了啊。今日,就给本仙梳梳吧。”

    “老爷请回房中,小的给您...”

    “不用了。就在这儿。”说着,秦天顺着屏风一斜,坐在了地上。

    老仆不敢多问,快步转向房中,不一会儿便取来了一把木梳。

    “逍遥巾,青布衣,

    沙场秋点兵,

    将军戎马百战夷。

    平北疆,战南国,

    桃花应犹在,

    浊酒一杯粉绫罗。

    ...”

    一首不知名的歌谣从地上跪坐的中年人口中唱出,宁静而悠远。开始只是轻哼,后来却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激昂。秦石的手有些发抖,劫王虽为大嬴四神将之首,可他的年纪却算不上大。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见到过曾经的大嬴龙将有如此激动过,唱到激昂之时,泪水却从中年人脸庞两侧,静静的划落。

    马蹄声近了,如隆隆闷鼓一般。大地在震颤,伴随着秦石听不懂的叫嚷,那是蛮人的呼号,来自凉州风暴草原最原始的呐喊。

    老仆的手在颤抖,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眼前的主人此刻正微合双眼,手掌击拍,引喉高歌。

    轰雷般的马蹄声终于猛地炸开在耳边。秦石不敢想,他不知道此刻劫王府的门外,那扇黑漆大门的背后,是多少匹战马,多少名蛮族骑士,多少双恶狼般的眼睛。

    然而在下个瞬间,马蹄声陡然而止,所有的蛮族骑手都在刹那间勒住了战马。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抽成真空,一切归于寂静。

    诺大的龙丘城,一人,一梳,一曲。

    ......

    啪嗒的一声脆响,那是木梳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老石你年纪大了,梳子都拿不稳了。”秦天轻轻的笑了笑,从地上捡起木梳,交回到老仆手中。

    “老爷...您...”

    秦天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老石,后院有个小鬼,还有个丫头。你弄辆车把他俩装进去,时间长了就着凉了。你们从南门走,不要回头。”

    秦石张了张嘴,最终却只道:“是,老爷。可老爷命我们去何地呢?”

    “何地?”秦天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龙丘从此再没有劫王府,本仙再也不是你的劫王。你们愿意去哪就去哪吧。本仙懒的管了!”

    “这...”

    正当秦石犹豫的当口,秦天将手里的锡酒壶交在老仆的手中:“这酒壶随我多年,眼下你带上。有它,这一路上应该没什么人敢为难你们。另外,你等等,给那个小鬼,把那条枪带上。”

    “那条枪?”秦石一愣,随后大惊道:“老爷,那条枪?该不会是那条枪吧?!老爷,万万不可!那条枪给他了,您怎么办?!”

    “哈哈哈哈!”秦天朗声笑道:“乱世之劫,就由我秦伯龙开始吧!本仙今日要会会老朋友,老石,开门!”

    “老爷,这枪可万万...”

    “开门!!!”

    ......

    厚重的黑漆色大门吱呀吱呀的一点点敞开。随着刺骨的寒风,天地间的杀气透过门缝猛地扑面而来。天空中黑云翻滚,映衬着被白雪覆盖的龙丘北城。就在这黑白之间,滚动着一团红色的火浪。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火红色战马。战马暴躁的用前蹄踢打地面上的雪,只要骑手一松手,就要如同火山迸发般吞没眼前的一切。每匹战马上的蛮族骑手都瞪着如恶狼般的眼睛,他们紧紧勒着缰绳,似乎缰绳的另一头不仅仅是暴躁的战马,也是地狱中的另一个自己。每名蛮族骑手的手中都托着一柄长杆紫钢狼牙棒,映着寒光,就好象火山迸发前滚动着的狂暴火焰。

    这是蛮族唯一一支精锐骑兵,“血玫瑰”,劫王默默念道。

    在这支骑兵的正中央,是一名身材非常高大的骑手。骑手光着头,身上裹着一件不知从什么动物身上剥下来的,红色的皮袍。他袒露出半边黝黑的胸膛,胸膛上面是一个圆形的火红色纹身,仿佛北国的寒冷也要为此退让三分。他胯下是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与其他战马唯一不同的是,这匹马四个蹄子却是雪白,格外的漂亮。

    这骑手与其他人不同,他安稳的端坐在马上。仿佛万年不动的石礁,任凭红色的火浪如何拍打,却始终不能再前进半分。

    “如果把整支“血玫瑰”比作一匹狂躁的烈马,那么蛮王慕雷烈就是这匹烈马唯一的缰绳。”大嬴四神将之四的狐将沈达曾如是说过。

    青袍中年人扶着朱红色的盘龙柱,神情漠然。

    “秦伯龙!”慕雷烈右手握拳,猛地向右水平击出。如果在他的右方有一块磐石,那么这一下应该可以将这块石头击的粉碎。

    早在十年前,这个名字在整个龙丘,乃至在整个青州,是无敌的代名词。青州龙枪,龙丘枪王,大嬴四神将之首,龙将。无论哪一个名号,都能在出现的一瞬间让每一个敌人闻风丧胆,望风而逃。有人说其实大嬴朝的皇帝本来就应该是龙将,就应该是他秦天秦伯龙。只可惜,有这样想法的人早已不存于这个世上了。

    现如今,只有龙丘城北终日买醉的劫王,却再没有龙将。

    人们总是健忘的。

    秦天看了看慕雷烈,知道这是蛮族特有的礼节,于是也学蛮王一样,将右拳向右懒洋洋的平伸出去,算是还了礼。

    应该好久没活动了,随着这一拳,秦天重重打了个酒嗝。又似乎是因为没有站稳,曾经的龙将便一不小心一个趔趄,歪倒靠在了门旁朱红色的盘龙柱上。

    慕雷烈皱了皱眉头,收回拳,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语说道:

    “秦天,本王眼中英雄没有几个,你算是其中之一!”蛮王的声音如同滚雷一样。“可今日本王见到的,只不过是一个酒鬼,一个懦夫!”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靠在柱子上的秦天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听到了一个令他捧腹不已的天大的笑话。

    慕雷烈静静的坐骑在马上,冷冷的没有回音。

    “哈哈,哈哈。慕兄,怪本仙失礼了。对不住,对不住。”秦天收住了笑声,想再喝一口,却发现酒壶刚才交给了秦石,手中早已空空如也。

    秦天摇摇头,不禁有些悻悻然。

    “慕兄,你不远千里而来,总不会就是对本仙说这么几句话吧?若是如此,速速退去吧。你的那个秦伯龙,如今却也快活着呐!”

    慕雷烈还是没有说话,不过却从得胜钩上摘下一柄长刀,甩了个刀花,刀头冲天停下。

    秦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凝视着这柄刀。

    这居然是一柄玉钢刀!

    在天下六州之中,魂,玉,耀,紫,沙是衡量钢品质的五个等级。一般老百姓家里用的铁质器具,是完全不能和这五种钢相媲美的,硬度和韧度上都天差地别。而其中,玉钢和耀钢由于产量稀少因此极为稀有,魂钢甚至仅仅出现在传说之中。一般由沙钢配备的军队就已经是一支主力兵团了。在中原青州和南部燕州,一般工匠所能打造的最多就是耀钢。据说只有找到藏身于昆茫山脉中的矮人族工匠大师,才有希望铸造玉刚。

    秦天一生戎马,尤其是在十年前的夏嬴之乱中踏遍整个云鼎大陆,见到的玉钢武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而如今蛮王手里的这柄玉钢刀,他却却从未见过。

    刀的通体呈火焰的颜色,隐约中,却能见一团火红色的流光在刀中翻滚,好像如果没有刀体的束缚,这团火红色的流光就要破体而出一样。火焰一样的刀头即使是在这乌云翻滚的阴天,也能显得格外耀眼。这柄刀刚一到手中,蛮王的眼色忽地变了,仿佛刚才的那一丝沉稳在渐渐的消退,取之而来的,是来自于内心的一种狂躁,怒火,怨恨,杀气。

    秦天皱了皱眉头,出于本能,他想远离这把刀,这柄刀里面仿佛有什么类似诅咒一样令人不快的东西。秦天慢慢的挺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污雪。

    “慕兄,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本仙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慕雷烈不作声,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慕兄你应该不会不明白,蛮族能攻不能守。就算这诺大的龙丘城拱手让给你,你又能在这里停驻几时?难道你要让你的族人都一个一个去地里种田么?慕兄是明白人,这些道理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明白。龙丘城外大小县城村落无数,慕兄去征掠哪里不好,却为何偏偏选择龙丘?难道龙丘能比得上你那草原快活?”

    慕雷烈重重的将刀攥往地上一磕:

    “为何你们这些弱小的种族占领富庶之地!蛮王不服!兄弟们不服!萨乌拉之子不服!萨乌拉才是天命之子!萨乌拉!”

    “萨乌拉!!!”蛮王身后的骑手们一个个发出震天的吼声。“萨乌拉”是蛮族的神,掌管风。蛮族人认为,是萨乌拉,用风将他们带到草原上。

    秦天摇摇头,他所认识的慕雷烈,是一个非常有胆识谋略的人,而不是仅仅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信念而不顾一切的人:

    “看来,十年了,你比本仙变的更多了.....”

    他叹了口气,仿佛是感慨一般轻轻朝身后朱红色的盘龙柱上拍了一下。随后他转过身,对着柱子上下打量着:

    “老石,你看咱们的门柱是不是该换了?”

    话音未落,那根大腿粗细的门柱却仿佛被狠狠重击了一下,发出咔嘣的一声。随着这一声,一道深深的裂纹从刚才那一掌处迸发开来,并随即蔓延到了整个门柱。

    砰的一声,盘龙柱崩断成无数木条四散崩裂!

    三千血玫瑰,在此一刻寂静无声,他们所惊讶的不仅仅是秦天的这一掌,更惊讶的是,在这门柱中,居然藏着一杆黑色的长枪!当烟尘散去,这一杆曾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死亡之枪,重现人间!

    据说,这一杆枪中封印着魔鬼,在黑夜月圆之时会发出魔鬼的啸叫。没有人知道这一杆枪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在十年前突然出现在一个人的手中。这个人用这一杆枪,在每个敌人的心中,刻下了重重的恐惧,和死亡。

    秦天轻轻握上这杆枪,在这一瞬间,枪上的黑色仿佛活了一样,跳跃着,嘶吼着,就像一个魔鬼被封禁了多年,突然重获自由,那种对鲜血的渴望一瞬间如潮水一样迸发,吞噬一切。

    “好了,好了。”秦天默默的念着,似乎正在安慰着什么。那一团黑色才渐渐的平息下来,化为一团乌光,闪耀在枪身之中。

    秦天摘下枪,细细端详着,仿佛是在打量阔别多年的好友。

    随后,他把枪交到秦石手中,缓声道:“带给那个小鬼,速速走吧。”

    此时的老仆却早已老泪纵横:“老爷...您...”

    秦天微微一笑,他的声音很淡然:“好了,休要啰嗦。”

    秦石扑通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老爷,您保重!”

    秦天摆摆手,不再理他。

    等秦石转身走远,劫王这才转身对慕雷烈笑道:“慕兄见笑了,家中实在是琐事缠身,万没有慕兄潇洒快活。”秦天摇摇头,复又朝蛮王苦笑道:“那么请慕兄...借本仙一杆枪吧。”

    慕雷烈哈哈大笑,他挥了挥手。不一会,马队一分,从身后跑来一个蛮族骑手,将手中一杆枪交给蛮王。“血玫瑰”的武器是每人一杆长柄狼牙棒。这杆枪大概是缴获嬴朝士兵时留下的。

    慕雷烈一跃翻身下马,将手中的枪嗖的扔出。枪在空中转了几下,嘭的斜插在秦天的脚下。

    “在我们萨乌拉族,要么就是同时在马上决斗,要么就是同时在步下。今日既然你无马,我们就在步下一决胜负吧!”

    秦天微微一笑,右拳忽的向右平击出去,和刚才的那个蛮族礼相比,判若两人。

    数百年后,着名的吟游诗人杜清为当年的龙丘之战作了一首诗曲,当时的皇帝甚至都请他去宫中传唱:

    “龙起兮定六合,

    风起兮扫四方。

    雪走龙丘,刀魂枪芒。

    英雄气,无疆!”

    天空中终于又开始下起了大雪,一片一片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空中飘落,落在蛮族骑手每个人的身上。没有人喝彩,没有人助威。他们每个人都是幸运儿,他们为自己能够目睹这一场天地之战而感到庆幸。

    慕雷烈的刀就像一团借着风势而来的滚滚火焰,迅疾无比,霸道无匹。每一刀都裹挟着一道又一道烈焰一样的霸气,将秦天层层围住。长刀本来是一种在马上用的武器,当人在步下时,过长的刀杆反而会形成不便。但在慕雷烈的手中,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这一点。刀锋伴随着风雪的呼啸,每一刀斩来,都带起一道道的刀气破向四方,四周围的骑手都觉得脸上被割的生疼。

    然而,在这狂暴的刀锋下,却始终坚持着一个一丈大小的圆,就好比一块坚硬的青岩,任凭烈焰如何炙烤,却烧不破,突不进。枪锋到处,卷起一片一片的飞雪,飞扬起来,每一片飞雪背后,都是夺命的杀招。在场的每个人,都仿佛听到了一声一声枪锋扫过时带起的呜咽。

    圆月龙吟枪!

    他们都不知道,当青州龙枪横扫中原的时候,地上的圆径足有十丈!十丈内,龙吟九天,夜月枪神!也只有蛮王慕雷烈的刀,才能将这个圆缩压至此!

    秦天心中暗自诧异,慕雷烈的刀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可今日的刀法却与往日不同。在他的印象中,慕雷烈的刀法虽然猛烈之极,但其实其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攻中有守。无比霸烈的进攻下却是细密的防守,甚至防守更强于他的进攻。也正如其人,看似凶悍的外表下其实有着更为细密的头脑。

    但如今却决然不同。论人,慕雷烈绝对不会如此意气用事。也许是有一些对于中原人族的嫉妒,但绝不会去踏平龙丘。因为这样做蛮族根本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反而会陷自己的族人于战争的泥潭。蛮族人虽然精悍凶猛,但生育力却十分低下,这也是历代蛮王绝对不会让自己族人轻易战斗的一个重要原因。论刀法,现在的慕雷烈毫无防守,完全转化为更加蛮横无比的进攻。虽然这样乍看极易取胜,但却风险极高。尊为蛮王,是万不该将自己身陷如此险境的,而以前的慕雷烈更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十年间,在眼前蛮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痛快!”

    慕雷烈一声长啸跳出战团:“痛快!本王痛快!秦天,你只是用普通的枪,便可以自保于一丈之内,若是用回你的夜枭枪,恐怕我的兄弟们都要被你伤着了吧!哈哈哈哈!”蛮王朗声大笑,随后接着说道:“本王有个提议,一击定胜负,你看如何!”

    秦天看了看自己长枪,皱起了眉头。这只是一支普通士兵所用的长枪,虽然沙钢打造已经是上品,但和慕雷烈手中火焰刀相比,差了几个等级。现在的枪杆上已经到处是豁口,再坚持下去必定是枪断身败的下场。而更让他不解的是,这一点慕雷烈定然也会明白,自己已坚持不了太久,此时的慕雷烈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可正是因为如此,又何必去做什么一击定胜负?眼前的蛮王到底是受了什么诅咒,还是鬼迷了心窍?

    “哦?”秦天斜眼看了看慕雷烈,“既然是萨乌拉之子的提议,本仙怎敢不从?”

    慕雷烈不再多说,嘶吼一声,拖刀与身后,左手做拳,不断重重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上那个火红色的纹身,发出沉闷的嘭嘭之声。嘴唇微启,口中默念着什么蛮族口咒。身后的三千蛮族骑手看到这一幕,竟然纷纷从马上跳下来,跪拜与马前,不敢直视,口中却发出同一个吼声:

    “萨乌拉!萨乌拉!萨乌拉!......”

    昔日的青州枪神,龙丘枪王,四神将之首,见到这一幕却大惊失色。

    他终于想起来了,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蛮族的风神萨乌拉将蛮族的祖先一男一女带到草原上,女的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蛮族人尊称为乌琪;男的却是一个形象丑陋的魔鬼,蛮族人称其为萨乌拉。所有的蛮族人都是乌琪和萨乌拉的后代,具有魔鬼的血统。由于受到魔鬼血统的影响,蛮族人生育能力很低。但作为交换,有一部分蛮族战士可以通过一定的仪式让魔鬼的血液沸腾,成为真正的魔鬼。蛮族人将这样的蛮族战士称为乌拉都萨,含义是风之战神。

    原来,风之战神不只是一个传说,而更可笑的是,这位战神的对手,居然是自己。

    “哈哈哈哈!”

    秦天笑了,这次是发自肺腑的笑,一生沉浮,一世功名,此刻又代表的了什么呢?笑声响彻天地。什么枪神,什么龙将,什么狗屁的“劫王动,乱世劫”,就让这新的乱世开启,又能如何?何必背上一个一生也甩不掉的包袱,称其为“英名”?岂不是连行尸走肉还不如?就让今日之血,见证我魂!

    秦天将枪倒插入地,单膝跪于枪前,一手扶枪,一手收于胸前,微合二目,低低的发出了最后的吟唱:“吾即汝身,汝借吾魂。以吾之血,证汝之荣,以吾之身,祭汝之名。让吾之荣耀,如流星璀璨,让吾之躯壳,不复万劫。月夜圆舞,唯汝之光芒指引方向,借汝之力量,萧野茫茫......”

    风起,雪落。

    那排山倒海般的战吼早已无法听见,只剩下天地间低低的吟唱。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形暴起,红色的眼睛冒着火一样的凶光,火焰一样的长刀自空中而落,犹如狂暴的太阳,吞噬一切,带起的雪线似乎在空中画出一个魔鬼的图腾!

    有风之处,雄霸四方!

    地面上,雪动,青色的人影如同一道流光,银枪龙啸,自下而上迎了上去。

    月夜圆舞,化圆为线,一击必杀!

    ......

    当月亮再一次升起在龙丘城半空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秦天转回身,对着凉州的霸主,微微一笑:

    “本仙,破了你的刀。”

    随后,气绝身亡。

    慕雷烈带着他的三千血玫瑰,缓缓退出龙丘城。龙丘城劫王府前的雪地上,留着他一条断臂,一杆长刀,一支残枪。

    以及一具青衣的尸体,那是曾经的大嬴之龙。

    而此刻,青州大地上,乱世拉开了序幕......

    嬴朱启十年十一月,蛮族入侵。十二月,禁军统领曹贲叛国,龙丘破。生灵涂炭。劫王力敌蛮兵,削蛮王臂,退之,卒。

    ----《嬴史记·军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