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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鼎之狂歌 第2章 皇城夜痴人幽剑

    就在龙丘城戒严的前夜,有两个乞丐却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龙丘城的南门。他们靠在道旁的大树边上,止不住的喘息。二人头发皆披散着,一个身材矮瘦,一个却很高大。他们身上的棉布袄早已看不出颜色,几处补丁又被磨破,里面露出的却是所剩无几的几缕棉绒。

    “哈哈哈哈哈,临走了居然让大爷咱摸到了几个肉饼!不枉咱兄弟来一趟龙丘啊,哈哈哈!”

    为首那个矮瘦一点的乞丐一边狂妄的大笑,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瓶子中装着些暗黄色粉末。乞丐将粉末洒了些到肉饼上,将其中一个大点的递给身边高大的乞丐。随后自己也挑了一个,大口嚼吃起来。

    高大的乞丐接过肉饼,呼哧呼哧的望着手中的绝顶美食,口水从嘴角边不自觉的向下直淌。他仿佛看呆了,却迟迟没有张口。

    “嗯,嗯,韩大哥,二哥他还没有回来,嗯,嗯,咱们不用等他吗?”大个子乞丐的声音很闷,透着一股傻气。

    “唉阿狗啊,傻弟弟,你二哥跑去见他的心上人哈哈,说不定已经好吃好喝好招待,成上门女婿啦!哪还用管他啊!你吃不吃,再不吃大爷我可收缴了啊!”

    “嗯,嗯,韩大哥,那我放心了,我吃!”说完,阿狗马上狼吞虎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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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丘城的市集大部分都集中在皇城东南,南来北往的游人客商一般都要在这里流连一阵。而这里自然也就成为了三教九流的鱼龙混杂之地。哪怕是在十一月的冬天,白天的龙丘城市集也会显得格外热闹,俨然一副北方小商栾的景象。而到了晚上,当主要的大店铺都开始打烊的时候,龙丘市集就是路边小商的天下了。各条道路边上,小巷之中,小商们在地上铺开自己的买卖,开始了各自的营生。与白天市集不同,有很多不可见人的商品只会趁着晚上,在市面上流通着。

    当然,除了小商以外,仍会有一些大的门铺即使在夜晚也照常营业。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站在这些门铺门口,用腻人的香帕勾引着从门前路过的每一个男人,她们总是穿得很少,有的甚至特意露出自己滑腻的香肩和修长的大腿,丝毫不在意龙丘十一月刺骨的寒风,和四周人们嗜色贪婪的目光。

    每天晚上,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风尘浪子,来到这家香红阁,花重金买下他们的一夜风流,以便之后在自己的朋友兄弟面前,自豪却又神秘的吹嘘他们的那些不可见人的香艳韵事。

    而就在这一片灯红酒绿中,香红阁的大门前,却出现了一名胖乞丐。

    这乞丐一身邋里邋遢,眼神里似乎还有些痴傻。

    在门前招揽生意的姑娘们远远的就用香帕捂起了鼻子,生怕这个嫌恶的臭乞丐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影响今天的生意。

    “喂,臭乞丐,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滚远点!”

    为首的姑娘叫红兰,她一边向这个乞丐喝斥着,一边却又向旁边书生打扮的贵公子哥抛去媚眼,显得有些滑稽。

    胖乞丐涨红了双脸,仿佛鼓足了勇气:

    “姑…姑娘,麻…麻烦…麻烦您转告小…小…小雪姑娘一声,我…我有急事要找她。”

    红兰这才皱着眉头,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人来。胖乞丐有些瘸,走路显得很不方便,身材略微有些发胖。他似乎很不善于跟女子讲话,神情却很焦急,因此脸上憋得通红。

    红兰姑娘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阁楼。

    在香红阁,老鸨每年都会挑选出五十名最绝色的姑娘。而这些被选中的姑娘,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独立的阁间。每当傍晚时分,每个这样的阁间窗口便会挂出一盏绿色的灯笼。而当有客人进房的时候,这盏绿色的灯笼便会被替换为红色,表示阁间中的姑娘已被选中。

    此刻,香红阁的阁楼上,三楼最右手的一间房,窗口处高高挑着一盏红色的灯笼。与之相辉映的,是房中跳跃着的,暗红色烛光。

    红兰收回自己的目光,转头对胖乞丐有些不耐烦道:“雪姐姐现在有事情,没工夫理你。现在你可以滚开了!”

    “哦。“胖乞丐应了一声,却只是自顾自的找了门边一处昏暗角落坐下,不再搭话。

    ......

    长街依旧,喧闹的人群来了又走,不知过了多久。

    夜深了,商贩们终于耐不住寒风,开始陆续收拾起了摊子。香红阁楼上的灯笼红了绿,绿了又红。渐渐的,红兰心中的鄙夷和不屑,终于化成了她自己无法控制的好奇。她曾无数次望向门边角落里的那个胖乞丐,而那个人却似乎长在了那里。要不是他将地上的沙石在手中不断揉搓,红兰早已为他已经睡着了,或者是死了。

    “喂,那个臭要饭的!”红兰喝斥出声。

    胖乞丐似乎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忽而又从地上惊起。他瞪大双眼转回身,眼神里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那什么。“红兰不免被胖乞丐盯得有点拘窘,她侧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阁楼。

    “你等着,我去给你叫雪姐姐!”

    “哎…多…多谢姑…姑娘!”胖乞丐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释然,他紧张的搓了搓手,不敢抬头。

    红兰皱了皱眉,转身进门去了。不一会,便从阁楼上走下来一位白衣女子,穿过庭院,来到大门前。

    街上的行人,刚刚收摊的小贩,此时如果正好路过的话,无一不停下脚步。他们惊诧于世上竟能有如此绝艳的女子。他们当中,有的摇摇头,叹息着走去。有些却用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心中似乎盘算着,自己的囊中还有没有足够的金银能买下面前女子的一夜风流。

    此刻,白衣女子脸上布满了倦容,单薄的身子仅仅披了一件素白色的小裘袄,半裸着香肩。她斜靠在大门旁的门柱上,丝毫不在意周围人们异样而贪婪的目光。

    “谁找我?”倦怠的声音响起,可听在胖乞丐的耳中,却有如清灵悦耳的天籁。

    “小…小…小雪姑…姑娘!”胖乞丐似乎更加结巴了:“快…快走吧,快…快…快走,这里危险!”

    雪姑娘皱起了眉头。她瞅了瞅眼前的这个邋遢乞丐,脑中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走?”

    “我…我…我是阿猫啊…”胖乞丐的脸涨得更红了:“那…那天,你…你还送…送我和韩大哥两个馒…馒头呢!”

    胖乞丐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焦急。

    “不…不说这个了。蛮兵就要打…打过来了,这…这里很危险!”

    哗,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哄笑开了。人们嘲笑着这个瘸腿的邋遢乞丐,有的甚至向他扔来了石子。也有人甚至有些嫉妒,嫉妒这样一句痴人妄语,便能换来同眼前绝色女子的几句交言。

    雪姑娘冷眼向身边的红兰看去,而一旁的红兰姑娘,此时早已羞愧的满面通红。

    “红兰,你叫姐姐出来,就是为了来看看这个疯子?”雪姑娘轻声叱道。

    “红…红兰不知,请姐姐宽恕!”红兰搓着自己的帕角,恨不得此刻能钻进地里:“红...红兰还以为是和曼...和那位大人有关...”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随即恼羞成怒的转头向院落中的伙计大声道:“快来人,快点!将这臭乞丐哄远点!越远越好!”

    雪姑娘冷哼一声,不再搭话。

    香红阁的门里一下跑出两三名伙计,他们挥起手中的棍棒,朝胖乞丐身上打过去。、

    下一刻,惨叫连连。

    香红阁门前的这一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胖乞丐瘸着腿,一边哀嚎着一边向城门口逃去。看热闹的人们哄笑着走开,开始逐渐散去。

    雪姑娘裹了裹身上的裘袄,回头向门里走去。经过红兰身边的时候,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向红兰道:

    “你没见过那位大人,我不怪你。”

    红兰一惊,她抬头看去,却只见雪姑娘的脸上一片漠然。

    正当她刚要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却突然传来一名男子油腻的声音:“哟,雪儿你怎么在这儿啊?不冷吗?”

    那是正往外走的一名胖老板,胖老板穿金戴银,每个手指上都带着一枚价值不菲的戒指。

    在那个瞬间,雪姑娘似乎变了个人一般。她浅浅一笑,脸上仿佛刹那间冰雪消融。她的眉角弯弯的,烟波流转,媚眼玲珑。

    “老板这就要走啊。小雪失礼了。”

    她飘飘万福,仿佛刚才的疲惫慵懒一扫而空。

    “呵呵呵...”胖老板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绝色女子,怪笑着,阴阳怪气道,“哎哟,雪儿这么快就想我啦?哈哈哈…今日本爷有点事儿,明日再来好好疼你,哈哈哈哈哈...”说着,他在女子的脸上狠狠掐了一把,似乎才有些不甘心般的,摇晃着走出香红阁的大门。

    ......

    这场小小的闹剧在繁闹的皇城夜市中显得那么的不起眼,以至于围观的人们很快就将它丢在脑后。在龙丘皇城,天子脚下,人们似乎总有着无数更重要的事情要关心,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夜已经很深了,冬夜里的寒风渐起,于是人们的神色也开始有些匆匆。

    深幽的巷角,胖老板哼着小曲,左摇右摆的走在小街上。刚才的逍遥快活让他此刻心情格外舒畅,他心里盘算着下次如何再跟老婆说辞,偷偷溜出来享受一番人间天堂。

    “哎哟,曹府的管家,好不快活哟。”

    突然,一个声音低低的从旁边黑暗的小巷中传出。声音很阴冷,可听在胖老板的耳中,却好似晴天里响起的一声炸雷。

    “谁,谁?认错人了吧?!”胖老板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惊慌。

    从小巷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他全身拢在一件黑衣之中,怀中抱着一把剑。剑鞘上刻着古朴而神秘的花纹,暗暗透着几道幽幽的绿光。

    黑衣人把脸深深地埋藏进宽大的斗笠之中,唯一能够分辨的,是他腮下一缕漂亮的白胡。来人似乎已经上了年纪,可走路举止之间,却透着一股年轻人的沉稳与矫健。

    “曹健,打扮成阔老板的模样,就以为能在龙丘城来去自如?你也太小看你家统领大人了吧。”

    黑衣人的声音,好像一把锋利的钢刀,狠狠插进曹府管家的心窝。

    曹健胖大的身躯在寒风中战栗,发抖,他不会不知道,禁军统领曹贲对手下极为严厉,特别是禁止嫖赌。一旦发现,轻则一百军棍,重则斩首。而更不能容忍的是,就是像曹健一样的管家或者家人,出来做这种事情。

    “你...你...你是谁...?”曹健的声音打着颤。

    “要老夫将现在的你捉去,扔进统领府么?”黑衣人的语气依然冰冷。

    曹健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他扑通跪倒在黑衣人面前,双手抱紧黑衣人的大腿,哆嗦成一团:

    “大人…大人饶命…饶命啊…大人…”

    黑衣人一脚把曹健踢开,显得有些不耐烦:

    “脏东西滚开!”随后黑衣人顿了顿,似乎是忍了忍心中的嫌恶,接着说道:“你且宽心,老夫是来救你的。”

    曹健一愣,抬起头惊恐的向上看去。黑衣人的面容隐在斗笠的阴影中,看不分明。

    黑衣人突然将手中的剑一摆,在曹健的脖梗处一横。宝剑虽未出鞘,可那咄咄逼人的寒气,让曹健的脸色面如死灰。

    曹府管家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裤裆一热,脚下流出粘黄臊臭的液体。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你将这把剑献与你们的统领大人。这件事非但无人知晓,你还将会是大功一件。”

    “什,什么?”

    曹健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黑衣人非但没有要挟自己,却居然还送了自己一把利剑?

    他的脑筋显然有些转不过来,而当他呆呆的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地上,躺着一支长剑。长剑归鞘,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现出墨绿色诡异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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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丘城,南门外。

    “娘个西皮。阿猫你看看你,娶个媳妇都叫人家把衣服扯烂啦哈哈哈哈!”

    “嘿…嘿嘿。”“阿猫”,也就是香红阁前的那名胖乞丐,不好意思地笑着,摸了摸布棉袍上被刚刚被打开的几处破口。

    “韩…韩大哥,咱…咱见到雪姑娘啦!”阿猫一下变得高兴了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

    “嗯,嗯,二哥,给咱讲讲。”阿狗慢吞吞的从树下蹭了过来,和阿猫并排坐在一起。

    “雪姑娘的家…家,好…好大啊。咱…咱第一次见那么大…大的房子!里面挂…挂着可多灯笼。有红…红的,有…有绿的。连门外…外面都站着下…下人们!”

    “真的?!”阿狗瞪大了双眼盯着阿猫,就好像自己亲眼见到了一样。

    “真…真的!”阿猫兴奋的脸涨得通红。“雪…雪姑娘家有可多…多的客人,这…这么晚了,还有客人,你说…说说,这得多…多大的身…身份啊!咱娘跟咱说,咱…咱长大了,就要娶…娶雪…雪姑娘这样的!”

    说着说着,阿猫的眼睛变得明亮了起来。

    “大…大哥你咋…咋睡了?”

    一旁,姓韩的乞丐却不知什么时候扭过了身,鼾声如雷。

    “嗯,嗯,二哥,那后来呢?后来?”阿狗好奇的问道。

    “后…后来啊,”说到这里,阿猫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担忧渐渐浮现在脸上。“后…后来,咱告诉雪...雪姑娘,蛮…蛮兵就要打…打过来了。可雪…雪姑娘好像有什么心…心事,不愿意走。”

    “二哥,嗯,嗯,是不是雪姑娘不相信咱们?”阿狗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不…不…不会的!”阿猫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韩大哥说的,咋…咋能不信呢?”

    阿狗撇了撇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雕。木雕很普通,是一个小老虎的样子,虎头虎脑的,却显得尤为可爱。木雕很多有棱角的地方已经都快被磨平了,显然已经不知道被主人在手中摩挲了多久。

    “嗯,嗯。咱觉得,嗯,还是咱娘给做的小老虎好!咱娘跟咱说,嗯,把小老虎拿出去卖了,嗯,就能卖好多好多的钱!雪姑娘,嗯,没有这么好!”说完,阿狗又在手中,端详起他的小木雕来。

    “你说的不…不对!不许说…说雪…雪姑娘的坏话!”

    夜色中,两个乞丐扭打了起来。而另外的一个,却在一边沉沉睡去,鼾声震天。

    “嬴朱启十年,青州大旱,颗粒无收。青州西北梓丹尤甚,途有饿殍。九月,流民或东迁,或南徙。十一月,蛮族入侵,流民之东迁者十死八九。而南迁者幸免于难。”

    ----《嬴史记·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