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云鼎之狂歌 > 第20章 猜谜局幽洞鬼瞳

云鼎之狂歌 第20章 猜谜局幽洞鬼瞳

    再次回到陈家宅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七月的烈阳在山林间蒸腾起一阵令人烦闷的燥热,不习山路的战马不停的响着鼻鼾,仿佛是在对这崎岖山路不迭的抱怨。

    不过,马儿还是乖乖的奋力向前跑着,因为它明白,今天,自己主人的烦闷和焦躁要更胜几分。

    此刻,郑乾的心中就好像着了火一般。从与夏至尚的言谈中,他似乎能够摸到事情的一丝脉络,可真正想抓住它的时候,却又是一片空白。这种感觉让他心里面堵得慌。尤其是当他得知关于鬼洞的一系列传说的时候,他便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赶回宅院的时候只发现一具被厉鬼开膛破肚的尸体,他也不打算会有多少惊讶。

    郑乾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过即便如此,当他一脚踢开陈家宅院门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却再一次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本该九死一生的臭小子,此刻正四仰八叉倒躺在宅院的正中央。

    四脚朝天,鼾声如雷。

    郑乾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鼻子,确认有没有被气歪。

    “喂!醒醒!睡得可香甜?”他狠狠朝韩冰胯部踢了一脚。

    韩冰略微有些不爽的扭动着身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边吧嗒着嘴唇一边用手擦着前襟上的口水:“香!香!太阳晒的暖和,可香甜咧。”

    “哎呀嘴还挺甜!”气急败坏的郑乾又在韩冰屁股上补了一脚:“你家乾爷一上午差点把命都丢了,结果你个臭小子在这里晒屁股。看我不把你废了不成!”说着,便又作势要踢。

    韩冰急忙在地上侧滚了好几个圈,一屁股坐起来,甩了甩头,这才露出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微笑:“嘿,嘿嘿,昨晚上提心吊胆没睡好,现在补个回笼觉,嘿嘿。”

    说完,他伸直了双臂大大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欠揍的表情。经过一天的雨打,宅院里的地面倒是松软的很,看起来韩冰确实找对了地方。

    “对了,你刚才说啥?咋个把命差点丢了?”韩冰似乎这才反应过来。

    “他妈的,你家乾爷以后要是再担心你个臭小子,你家乾爷名字倒过来写!”说着,郑乾将身后的包裹往地上一扔,又狠狠的朝韩冰后背踹了一脚,这才解气似的找了个阴凉地坐下,大口喘着粗气。

    韩冰并没有躲郑乾的这一脚,却只是痴呵呵的笑着,欠揍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更加浓郁了几分:“嘿嘿,到底上午发生了啥,说来让大爷我乐呵乐呵。”

    郑乾白了眼前的“烂泥”一眼,心中更添堵了几分。不过,他还是强忍住暴揍一顿的念头,哀声叹了口气。

    “唉,算了,你家乾爷今天也算是栽了。要不是你小子脑袋灵光,你家乾爷这就把你拖出去喂狗!”

    郑乾摇了摇头,便把今晨发生的事情,给韩冰转述了一遍。

    ……

    “…呐,事情就是这样,那老头儿具体的来历,乾爷我也没问,因为我觉得问了也没多大帮助。不过乾爷还是纳闷啊,你说…你说…”

    讲到这里,郑乾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惊奇的看到,韩冰的鼻子下方,吹出一个硕大的鼻涕泡,随着轻微的鼾声,鼻涕泡忽大忽小,在空中摆啊摆的,反射着阳光,透出七彩的光泽。

    “你家乾爷发誓,不把你废了我就不姓郑!!!”

    一声炸雷似的怒吼,回响在寂静的山谷之中。

    “哎呀呀,小的错了,小的错了。你要是声音再大点,闹不好又震出一两个鬼洞,到时候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随着鼻涕泡一声爆裂的脆响,韩冰如梦初醒般的的睁开了眼睛。眼见郑乾已经游走在暴走的边缘,他却笑呵呵道:“其实刚才大爷我都听见了,只是实在太累了…打了个盹…哎呀呀好了好了,乾爷您威武,要不是您,也打听不来这么珍贵的情报不是?小的赞叹还来不及呢,哪敢睡着啊您说是不?”

    郑乾皱了皱眉头,将信将疑的盯着韩冰看了许久:“那…你到底听出来什么了?你家乾爷被你气的一脑袋浆糊,你要是这时候再敢隐瞒一二,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郑乾作势就要起身,却被韩冰拦住了。

    “得,得。小的哪敢隐瞒呐,嘿嘿。”说着,韩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缓了一口气。看样子,刚才的“烂泥”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为了开导学生的私塾先生,一阵摇头晃脑,好不欠揍。

    “天合啊!”韩冰忽然直呼了郑乾的字,惹得郑乾一阵不自在:“你也是统帅一方的大将,那么大爷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郑乾皱了皱眉头。

    “两军对垒,敌军忽而进,忽而退,不按常理出牌,却是为何?”

    被韩冰这么一问,郑乾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眼见韩冰此刻不太像是在玩笑,郑乾也不由得答道:“兵者诡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呵呵!你忘了一点。”韩冰笑着摇了摇头:“之所以你可以接受兵者诡道,是因为用兵者会有一个无法改变的理由,那就是求胜。所有看不懂的东西,其实都必然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当你知道他是为了求胜,对于诡道你便不会觉得吃惊。同样,对于眼下的情况,你需要找出那个原因,才能破解整个谜局。”

    韩冰的一番不着边际的话,却忽然让郑乾陷入了一阵沉思。

    “姓夏的老头儿行为够古怪的了,可你觉得,能让他遮遮掩掩的原因到底是啥?”韩冰继续问道。

    猛然间,郑乾眼前一亮:

    “他有仇家!”

    终于,他找到了那条隐藏在所有疑团下,最关键的那条线索。

    “那老头儿有仇家!甚至这整个夏村,整个夏谷,都有仇家!而那仇家,是朝廷的人。夏老头儿便是朝廷的要犯!”郑乾不由得大喊道。

    而韩冰此刻却不说话了,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曾经的禁军虎骑统领。

    “他们都是要犯,所以才迁至这么僻静的山谷隐居。他们是要犯,所以夏老头儿才会在自己的屋中设下机关。而当乾爷我触发机关以后,夏老头儿才会亲自来试探我到底是不是就是朝廷来的人!”顺着这线索,郑乾不由得迅速的整理着思路:

    “而眼下,有一伙人要追杀我们,夏老头儿不愿意卷入事端,便把战场引入陈家宅,希望能抽身而退。”说着,郑乾的脸色却忽然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也就是说…除了他隐瞒的以外,夏老头儿说的…”

    “都是实话!”韩冰点着头,却不由得低声叹了一口气:“为了能够不卷入是非,他没有必要骗咱们。也就是说,真的有这么三男两女的一伙人盯上了活死人。而这鬼宅子里发生的这一切,老头儿是真的一无所知。”

    说着,韩冰似乎也觉得有些丧气。毕竟,如果敌人是老村长还好,可现在却变成了在暗地里的一伙人,事情便变得复杂了许多。

    “在这整件事情中,一共有四伙人。建造了陈家宅的陈斯,隐居的朝廷要犯夏至尚,上丘州求医的咱们,以及暗处的那伙人。”韩冰接着继续说道:“打开鬼洞,设下鬼棺,刻上冤魂鬼眼的,自然不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夏至尚。陈斯在龙丘城身受重伤又是九五至尊,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在咱们前面设下埋伏。咱们自己当然更不可能给自己下套儿。那么最终就只有…”

    “暗地里的那伙人在陈家宅给咱们做了手脚!”郑乾不由得接道。可话一出口,他却又一次陷入了迷茫。

    “可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确实,这也是整件事情中最令人迷惑的环节。暗地里的那伙人为何偏偏使出这样的花样?冤魂鬼眼,一椁三棺,这些机关虽然唬人,却似乎显得有些过于花哨。他们不露面,不暗算,似乎是出于某种非常特别的原因。而那个原因是…

    “是把咱们引下去…”韩冰有些无奈的叹气。

    “什么?!引下这鬼洞?!”郑乾不由得有些发愣。

    “只有这一种解释才能说的通。”韩冰不由得摇了摇头:“他们其实一早就料到,夏老头儿为了避祸会把咱们引到这儿来。于是他们便在外屋刻上冤魂鬼瞳,让咱们只能选择里屋休息。而在夜里,他们便能启动机关,用鬼洞‘吞’掉一个人。无论这个人是谁,剩下的两个都必须要进洞寻找。如此,鬼洞的圈套便完成了。”

    “果然如此!”听了韩冰的话,郑乾顿时觉得茅塞顿开。

    “他妈的!”他狠狠骂道:“挖这么个洞就想困住你家乾爷?!呵,多少的龙潭虎穴你家乾爷都闯过来了,还怕这个?!一条地道有什么可怕的,就是里面有阎王爷,你家乾爷也给你揪出来!”

    说着,已经耐不住性子的郑乾便一抖包袱扔给韩冰,大踏步向鬼宅里屋走去。

    “背着!作为你偷了一上午懒得惩罚!”他不满的喝道。

    对于郑乾来讲,终于弄清楚敌人是谁便已经足够。设下陷阱的人不管是在明处还是暗处,都不是他所在乎的。如果鬼洞里有最终的答案,那么便下鬼洞亲自寻找便是。这是军人的信念,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望着郑乾决绝的背影,韩冰不由得有些羡慕。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接过郑乾丢过来的包袱,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他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这鬼洞到底意味着什么。

    暗地里的那伙人,若是实力强,直接捉来便是,何必用什么鬼洞机关?若是实力弱,又怎能在众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替换了外屋梁上的冤魂鬼瞳,又悄无声息的启动了棺材上的机关?看似费解的设计背后,一定隐藏着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没有人能猜得出来。陈家宅的鬼洞,更像是一份来自地狱的邀请函,没有人能够拒绝。

    韩冰苦着脸摇了摇头,看起来,这一趟丘州之行是不那么简单了。

    他站起身刚要跟上去,却忽然间发现,郑乾丢给他的包袱中鼓鼓囊囊,提起来却忒是沉重。打开一看,竟皆是些御寒保暖的衣物,便不由得奇道:“喂!你买这多衣裳干嘛?现在可是七月!你打算在洞里过冬么?!”

    听了韩冰的问话,虎骑统领头也不回:

    “你问乾爷,乾爷还不知道问谁去!那老头儿特意叮嘱多备衣物,却不肯说明缘由。也罢,就信那老头儿一回!”

    “娘个西皮的!”韩冰暗自骂了一句,终于没有再问出口。

    后嬴建国,陈斯登基的影晟元年,在云鼎大陆的历史上也被史学家们戏称为“影子年”。因为在这一年,几个将在未来改变历史走向,只手翻起滔天巨浪的“重量级历史人物”,皆齐刷刷的消失了踪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史料上有关于他们的记载。“影子年”在所有研究后嬴的历史学家眼中,都被称为一个神秘的未解之谜。有的史学家甚至悲观的感叹,如果自己能够活在那个时代,能当面问问他们到底在哪里,那该有多好啊!

    然而,事实上是,即使他们真的回到了那个时代,即使他们真的站在那些所谓的“重量级历史人物”面前,却会发现,这些“人物”们,比他们还要迷茫…

    ......

    韩冰站在洞底,默默的发着呆。

    依照他的想法,这鬼洞的洞底,不是各式各样的机关埋伏,就是数不清的如八死侍一样的恶鬼缠身。甚至,如果一到洞底就见到曹云冰冷的尸首都不能让他感到意外。

    可出乎意料的是,洞底却是出奇的普通。洞壁很凉,也很湿滑。一些不知名的苔草丛洞壁里面钻出来,摸上去粘糊糊的。借着郑乾手中火把的火光看去,本来直上直下的鬼洞却似乎愣生生转了一个弯,水平延伸出去形成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道,通向不知名的远方。

    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看来,要顺着洞道继续走下去了。韩冰皱着眉头整理了一下行装,除了干粮和衣物以外,剩下的就是他自己准备的一些火把和引火之物了。

    这也是他早上唯一的劳动成果。

    “喂,什么声音?”举着火把的郑乾忽然开口道。此时,他正背对着韩冰,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啥?”韩冰努力竖起耳朵听着,过了后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咱说,你这耳朵是不是兔子变的?咋这么灵啊。”他想起了在劫王府的时候,也是郑乾第一个听到了官兵搜拿的动静,最终才逃脱了险地。

    “哼,这回你说对了。别看你家乾爷是个粗人,这耳朵可当真细的很!不过实在太远了,我也听不清。”说着,他摇了摇头,似乎不再愿意深究。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衣摆:“喏,抓着它,我们继续往前走!”

    “喂!看不起大爷我是不是?还抓着你衣摆,当咱是大姑娘不成?!”韩冰皱着眉头,这抓着大男人衣摆的事情,当真有点难堪。

    “废话!让你抓着你就抓着!”郑乾的话里却透着无比的坚定:“陈斯的鬼洞,再加上那伙人的摆弄,说不定会碰上什么麻烦!抓衣摆怎么了?万一碰上突发事件不能说话怎么办?我们虎营的兵卒,就是这样发动夜袭而又保证阵型不乱的!”

    韩冰嘟了嘟嘴,没有再坚持下去。心思缜密的他不会不明白郑乾口中的“麻烦”会是什么样级别的“麻烦”。那也许是随时将会冒出来的死侍,也许会是突然杀出来的那伙人,也许会是忽然置人于死地的,飘散于空气中的毒药。危险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郑乾这样做,能够让韩冰在第一时间将警报传给他,以便做出最及时的应对。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连刀都不怎么会用的普通人而已。

    韩冰苦着脸,抓起郑乾衣襟的下摆。二人举着火把,摸索着朝洞的深处走去。

    好在,二人此刻的担心是多余的。或者也可以说,即使他们考虑的如此周全,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很快便发生了。

    无论是郑乾还是韩冰,都没有想到,岔洞的到来居然是这么快。

    “这么快就分岔啦?!”韩冰不由得惊讶道。

    可还没等韩冰仔细研究,却只听郑乾“嗷”一嗓子大叫起来!他伸手猛地推开了韩冰,抄起红天战斧就直直向一个角落狠狠劈去!

    耀钢的红天战斧闪烁着火把照上去的浮光,在窄小的洞道里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

    而就在郑乾就要劈上去的时候,红天战斧却猛地收滞在了空中。那一刻,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断了线一般滴滴答答淌落在地上。

    韩冰被郑乾的这一惊变完全吓呆了,当郑乾早已收住战斧如泥塑一般伫在当场的时候,他才疑惑着探出脑袋,向郑乾劈出的那个地方看去。

    那地方,却什么也没有。

    “喂!你看见啥了?”问话的时候,韩冰背后不由得直冒凉气。

    而郑乾却似乎像是着了魔一般的定在当场,半天没说话。

    直到韩冰把火把伸过去仔细打量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

    借着火光,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两个岔洞。而在其中一个岔洞一侧的石壁上,赫然印着一个古怪的图案。

    一只冤魂鬼瞳。

    想起陈家宅外屋劈断的房梁,想起里屋被劈的粉碎的鬼棺,韩冰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冤魂鬼瞳,是郑乾唯一的弱点。对于儿时的恐惧,郑乾已经调整到了极限,因为当这鬼眼第三次出现的时候,郑乾手中的战斧,终究没有劈上去。

    糟糕,难道连郑乾心中的弱点,也被这些人利用了么?

    韩冰的心不由得再次沉了下去。他拍了拍郑乾的肩膀,顺着被刻上冤魂鬼瞳那一侧的岔洞,继续摸了进去。

    这次,是他走在了最前面。

    很快,摇曳的火把被黑暗渐渐吞噬,再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

    ......

    而此时此刻的大地之上,太阳已经挑的老高。无论是陈家宅还是夏村,似乎都回归到了没有外人来过的宁静之中。午时日头正浓,挨家挨户的人们都躲到了家里,或唠着嗑或打着盹,打算等凉快点的时候再去忙些其他的活计。

    只有名叫夏至尚的老人,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远方的山头,愣愣的发呆。他的眉头紧锁,面色阴沉的,像是一滩灰色的死水。

    山头之上,燃起一股黑色的浓烟。

    这烟很奇特,直束于空中,浓而不散,吹而不斜,完全不是寻常山火所能发出的烟气。过了不一会,仿佛是有人故意弄灭了火种,浓烟便不再升起,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蔚蓝。

    他知道,这种烟,是狼烟。

    “这夏谷安宁的日子…恐怕是不会再有了…”

    老人低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