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为奴十年 > 第66章 贱奴,受死

为奴十年 第66章 贱奴,受死

    是了。

    是了。

    她与陆商总有一人要先死在另一人手上。

    既出来了,阿磐就不想死了。

    死了不过一抔烂泥,活着就有万千可能,谁不知道活着好啊。

    那刀锋已经压到了近前,距离脖颈也不过分毫的距离,阿磐手里的长簪已经穿透衣袍,直直地捅进了陆商的腰腹。

    一把簪子原本不足以伤了陆商,也不足以使陆商失声惨叫,可阿磐心里都有数呢。

    上回陆商在魏营逃窜,腰间被魏人捅了一刀,其余伤情虽然不详,但浑身是血,想必好不到哪里去。

    阿磐当初就在一旁看着呢,因而知道。

    论武力是永远打不过陆商,但论脑子呢?

    似陆商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十个也比不过一个阿磐。

    你瞧,那毒妇果然刀锋一顿,惨叫一声,痛骂一句“贱奴”,复又抡起大刀往下剁来。

    阿磐拔出长簪,又是一簪子刺进了那毒妇的腰身。

    那毒妇又是一声惨叫,大斥一声,“还来!”

    夺去她的长簪一扔,又一次抡起大刀往下砍来。

    月色朦胧,惊得马连连嘶叫,阿磐想抽身躲开,又被陆商的腿死死压制着,丝毫也逃脱不得。

    在这嘶叫声中,听见了范存孝的声音就在一旁,“陆师妹!”

    那带了凛凛杀气的大刀也再没有落下来,阿磐睁眸望去,哦,是范存孝钳住了陆商的手腕。

    范存孝去而复返,已经回来了。

    阿磐心头一松,见陆商气急败坏地吼着,“范师兄!若还记得孟师兄是怎么死的,就不要拦我!”

    范存孝正色阻拦,“师妹,主人都不曾杀的人,你怎能违逆!”

    陆商就在范存孝的掌心里蹦跶,“我陆商要杀的人,谁也拦不住!”

    说着话便甩开了范存孝的钳制,被范存孝引着跳下马车,竟开始打了起来。

    这暗夜黑压压的,看不见那二人到底如何出手,只能看出来一个高大的影子和一个矮些的影子在一起缠斗。

    陆商身形高量,然在范存孝面前,依然显得娇小了起来。

    刀剑就在背上悬着,也都是腰间挂着,但没有一人拔出利刃来。因而月色下不见寒光凛冽,也没有金石撞击之音。

    他们二人的身手阿磐都曾亲眼见过,范存孝是萧延年身边一等一的高手,陆商看似成日嚣张跋扈,然实力怎能与范存孝相提并论,何况身上还带着伤呢。

    这也是为什么最初雪里相见,萧延年带的人是范存孝与孟亚夫,而不是陆商的缘故了。

    即便如此,那高大的影子依旧被矮些的影子迫得步步退让,只一味地防守,不肯拔出刀来逼退矮些的影子。

    阿磐就在车下静等着,看着,察觉掌心黏腻,借着月色一看,才想起来是适才那一簪子使她沾了陆商的血。

    并没有打太久,最后是高大的影子将矮些的影子扭压在了树干上,“师妹不要再添乱了,安安稳稳地送回去,该想法子去取亚夫的首级了。”

    陆商带着哭腔,“怎么一个个的都要护着她?就因为她长了一张狐妖的脸吗?主人不肯杀,你也要拦我!为什么?范存孝,为什么!难不成......难不成你也被这狐妖迷惑,已经神魂颠倒了吗?”

    “师妹,你太偏执了!”

    “范存孝!你放开我!”

    “师妹应了先一步回去,我便放了你。”

    矮些的影子哭道,“我腰疼!”高大的影子手一松,往后退了一步,取了一张帕子递给了矮些的影子,原是想去捂住矮些影子的伤口,却被矮些的影子啪地一下打开了手。

    矮些的影子瘪嘴嚷道,“拿开你的爪子!”

    高大的影子好脾气地劝,“师妹快回吧。”

    矮些的影子朝着阿磐喝了一句,“你记住!若是以后......果真敢污了主人的身子,我陆商必一刀砍下你的脑袋!”

    还要再吓唬一句高大的影子,连师兄也不叫了,径直点名道姓,“范存孝,你等着!”

    高大的影子回了一句,“好,我等着。”

    矮些的影子气得跺脚,捡起刀来扭头跑了。

    阿磐心头一松,缓缓舒了一口气。

    范存孝扶她进了马车,问她,“师妹可受伤了?”

    阿磐摇头,“多谢师兄,若不是师兄回来,我大抵已经死了。”

    范存孝点头,欲言又止,“她从前还好些,自从......就成了这副模样了,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师妹不要与她置气。”

    自从什么,他没有说,大抵觉得此时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因而阿磐也不去问。

    但她问起了旁的事来,“我害死了孟师兄,范师兄心里也恨我吧?”

    范存孝道,“何必怨你,死是早晚的事,你不必自责。”

    阿磐眼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是了,一入千机深似海,旦有一息尚存,便投死为国,以义灭身。

    这是从上马车入山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明明白白的了。

    门里的人大多都要死,活下来的到底会有几个呢?

    她会死,陆商会死,范存孝也会死。

    还犹自出神,见一旁的人已经扬起了马鞭,“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

    是了,眼见着天光微亮,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阿磐应了一声,范存孝开始扬鞭打马,岌岌赶起车来。

    来的时候不算远,回去的时候也就半日脚程。

    下车的时候就在魏营之外了,月白风清,一天星斗,能望见塔楼里的甲士正在值守,那赭色的盔甲和锋利的大刀在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那黑衣侍者原本根本不曾跟来,眼下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师妹,快去吧。”

    阿磐问她,“范师兄,我出来有几日了?”

    “三日了。”

    哦,三日了。

    三日了,去了就是自投罗网,就是一死。

    阿磐惶然,“范师兄,我......我有点儿害怕。”

    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可怕范存孝就这么转身走了,留她一人进魏营,却又仓仓促促地说完了话。

    这样的话没有对谢玄说过,也没有对萧延年说过,却对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说自己害了怕。

    她是千机门出来的细作,千机门那样的地方最讲究以实力说话,也最瞧不起朽木粪土,无能之辈。

    她记得从前在千机门里,只有范存孝对她有过善意,因而这心里不知道到底该对谁倾诉的话,竟对他说了起来。

    但范存孝没有讥讽,他温和宽慰,“师妹不必怕,千机门的人......”

    他顿了一顿,坦然道,“活下来的也不会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