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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 第二百二十四章 轿中人

    那章吟秋闻言大怒,扑过来,狠狠抓挠薛知春的面颊:

    “贱人,我待你这么好!你却心怀异心,竟敢污蔑我!”

    薛知春的面颊,很快便被她抓挠出了血迹,她也不敢反抗,只是哀哀低泣:

    “我本就不想的,都是你逼我的。”

    陆温掸了掸衣袖上的浮灰,清清淡淡道:

    “章吟秋,你若再敢蛮横行事,我必叫你今日,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她的话分明极轻极淡,加之音色甜软,本该听起来全无威胁,不知为何,却叫她如坠冰窟,浑身寒凉,后背沁出一身湿汗来了。

    她的面色不甚好看,不敢再有动作。

    门口早已被章吟秋的家仆拦住,她进出无门,又不想平白伤人,便又回了二楼,端坐饮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林玉致侍立一侧,劝道:“姑娘,您现下受灵台府通缉,还是避一避为妙。”

    陆温笑了笑,取下帷帽:“无妨,他们不敢杀我。”

    兄长获封定南侯,便是已投北弥,而他投北弥,是她说服的兄长。

    虽与苏宛有过前约,兄长投北,不杀南凉一兵一卒,不折南凉一花一草,待伤势大好,南北一统。

    只会入驻祁州,替外祖父镇守雁门关,阻击北狄鞑靼。

    所以,她的身份,旁人不知道,苏宛却是万万不想与她起了争执的。

    毕竟,她若死,兄长这颗棋子必反,他颇费一番功夫,还寻得她来劝降阿兄。

    她若死,到头来,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昨日她将势头造的大,亦是为了探听苏宛对她的态度。

    林玉致望见她的面庞,略有惊讶:“姑娘,您的脸……”

    陆温以为她是关心自己的恶疮,便安慰道:“无妨,这张脸,我早就想毁了。”

    她的美貌,既是上天的恩赐,亦是一种负累。

    有人为她倾倒,有人为她死去,而他们,喜欢的,不过是一张面皮罢了。

    没了这张面皮,她打动不了任何人。

    没了这张面皮,谢行湛不会从揽月阁找到她,不会央求她接近三殿下,也就不会再有后来的种种。

    外祖父……也不会……

    林玉致解释道:“姑娘,您的脸,好了。”

    陆温怔了怔,突然觉得自己的面颊似乎有些异样的酥麻,可她目不能视,只能轻轻抚过自己的脸。

    却发现,那触目惊心的血痕,正在逐渐消退。

    那些被她刻意挑破的恶疮,脓包,也都凝成了血痂,她用指尖轻轻一拂,便垂落而下。

    除了酥酥麻麻,她并未觉得有任何的痛苦。

    而那张破烂不堪的面容,竟短时间内,又重新回到了她往日的莹白娇嫩,润如脂玉。

    她怔了怔。

    她的面容,是她刻意为之。

    只取秋海棠、豚草、紫花丁,取其汁液,混合药粉涂抹,里头含了令她过敏的花粉。

    会叫她全身生疹,她再用针将疹疮挑破,流下脓水,便会面目难辨。

    她自入了城,虽停了时面容生疮的药粉,可这药的效力,为何只能维持三日?

    她按了按额头,忽然记起,她中了浮珞子的毒,入幻境时,谢行湛为了替她解毒,咬破了舌尖,喂她喝了自己的血。

    而他说,他自幼生于药圃,他的父亲,日夜拿他试炼毒药。

    而那位上人,亦要用他的血入药。

    她明白了……她明白了……

    他是被人当作了药鼎,被那所谓的父亲,日日取血入药,已获长生无极啊。

    章允年过五旬,三十才得长女,四十才得小儿,待两个孩子极为娇宠。

    昨日便从书童那里,得知爱子被一市井女子,骗取了十余万的银财。

    今日,又被赶来报信的家仆处得知,那女子,竟是一家成衣铺子的掌柜,还与自己的爱女大打出手。

    当即又惊又怒,亲自带了百余巡防营的卫士过来,将绮云轩前前后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外间阴云密布,雨势转眼便至,倾盆如瀑。

    灵台许久没有这般大的阵仗了,一时间,好瞧热闹的百姓,也举着伞,将街道前后,都围得个水泄不通。

    章吟秋一见父亲,立即冲到他的面前,扑入他的怀中,眼眶泛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哽咽着说:

    “爹爹,都是这个贱女人,昨日便是她,骗取了小弟的银子,我今日不过是恰巧遇见了她,又来欺负我。”

    章允虽算不得灵台权势滔天的人物,却也掌管一方兵马,实权颇重,加之性情刚烈、老来得子。

    平日里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敢欺负他的这一双儿女。

    听闻爱子上当,爱女受辱,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眸底掠过一丝狠厉,大手一挥,喝令道:

    “来人,即刻将绮云轩的所有人,就地杖毙。”

    “谁敢?”

    陆温戴着帷帽,缓步而下。

    “好你个江湖骗子,骗了我儿的银钱不说,还敢欺辱本官的爱女,来人,把这个女人,拉出去,五马分尸。”

    几十兵丁正要上去,却听见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只见一辆极为华丽的大红酸枝马车,正浩浩荡荡的朝绮云轩驶来,两道旁侧,是训练有素,寒光凛冽的银甲将士。

    将士嘛,他认得,银甲玄衣,是天子嫡系卫队,青龙部的统一穿着。

    可这马车中的人……

    章允愣了愣,看向一旁的幕僚:“这么大阵仗,是谁?”

    那幕僚两撇八字胡,一副极精明的样子:“许是苏刺史,为小姐做主来了?”

    “是,是,苏大人在灵台数年,与我女儿也算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定然如此,定然如此。”

    话音刚落,那马车内,正是一袭绯袍的灵台府刺史苏宛,只是他下了马车后,恭恭敬敬的朝马车内拱了拱手,作了一揖,似乎是说了些什么。

    不曾挪步过来,反而是差了人,唤他过去。

    人家正儿八经的四品刺史,都待马车内的人物如此恭敬。

    章允不敢轻忽,连忙去了马车前,掀袍而跪,只是不知轿中是何人物,小声问了问苏宛:

    “苏大人,不知轿中的大人,该如何称呼……”

    苏宛道:“章大人,你身为几品。”

    章允噎了噎,咽了口唾沫:“下官……下官乃八品武职。”

    苏宛又道:“本官是几品?”

    “大人乃正四品刺史,一州之尊。”

    苏宛淡淡道:“所以,轿中人的身份,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莫说是你了,就是我,也惹他不起的。”

    一句话,将章允吓了个胆颤心惊。

    他这法曹参军,年逾五十,却在八品官儿上做了十余年,也已消磨了早些年的凌云之志。

    如今,能安安稳稳的度过最后的日子,平平安安的致了仕,也算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何敢得罪朝廷的贵人!

    说罢,连连磕头不止:“下官知错,是下官多嘴。”

    苏宛双眸如寒星般,又冷又冽,他缓缓开口,声线低沉,似有威吓之意:

    “你可知,轿中人,是为谁而来?”

    “下官……”章允愣了愣,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仍旧面色恭恭敬敬的答,“不知。”

    他都将人堵在楼里了,言道要将人五马分尸了,还能是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