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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为将 第64章 如粹之悲

    奔波了一整日,段泓和岳疏桐着实乏了。费允已经命人收拾出了客房,请二人去歇息。

    再醒来时,岳疏桐听到窗外似乎有荧儿的声音。

    她忙起身穿戴好,刚一打开房门,一个人便扑进了她的怀里。

    “阿灼姐姐!”

    岳疏桐心中欢喜。虽有些趔趄,但很快稳住身形。

    “荧儿,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岳疏桐扶住荧儿的肩膀。

    长日的颠沛流离,荧儿黑了,也瘦了,也不似从前那般活泼了。

    “刚到。”

    “那你快去歇着吧,好好睡一觉。”岳疏桐关切道。

    “我不睡。费大人请了郎中来为如粹瞧病,等如粹没事了,我再去睡。师姐和师兄都守着如粹呢。”说罢,荧儿便指了指院中的另一间屋子。

    “你还是先去歇会儿吧,我去守着如粹。”岳疏桐劝道。

    不等荧儿说什么,岳疏桐便往荧儿所指的屋子走去。

    推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

    绕过屏风,只见向只影和竹猗正守在如粹床前,一旁的郎中正在写药方。

    “如何了?”岳疏桐问道。

    见岳疏桐过来,向只影和竹猗起身相迎。

    因为长久以来劳心劳力,向只影的眼下已有了乌青,人也憔悴了很多。

    “郎中先开了一剂药,我刚刚已经喂小弟喝下了。郎中说,往日里吃的药,已经不怎么管用了,需得加大几味药的用量才行。”向只影峨眉紧锁,眼中已经布满血丝。

    “师姐,师兄,你们快去歇息吧,我来守着如粹。在这么下去,你们的身子只怕承受不住。”岳疏桐心中也是分外焦急。如粹已经病重,向只影他们不能再有差错了。

    “好。辛苦你了,阿灼。”向只影不放心地看了看如粹,最终和竹猗一道离开了。

    郎中也已开好了药方,又嘱咐了岳疏桐一些要注意的事,便起身告退了。

    岳疏桐看着虚弱的如粹,心中像是被什么坠住一般。

    从前的如粹,也同荧儿一样活泼。两个人就像是这世间最为鲜艳的色彩,跳跃着,奔跑着,仿佛永远不会枯萎,亦如这夏日中的万物,生机盎然。

    而如今,一个缠绵病榻,像是秋雨蒙蒙中的枯荷;一个暗淡沉寂,宛如将熄的萤火。

    思及此处,岳疏桐只觉得万般心痛。

    如粹和荧儿,本应该在各自师父的庇护下,活在阳光普照之中,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而不应该同她一道,陷入这波诡云谲的人世间,磋磨着精神,耗尽了心血。

    “如粹怎么样了?”

    岳疏桐只觉得有人将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抬头看去,原来是段泓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

    “师姐说,如粹从前喝的药已经不怎么又用了,郎中给开得新药方中,几味药材都添了量。看来是如粹的病更严重了。”岳疏桐轻轻握住如粹的手,想要拉住他那似乎正在逐渐消逝的生命。

    “我们就在费大人这里多住些时日吧,让如粹好好养一养病,他实在经不起任何风波了。”段泓轻声道,声音中满是哀愁。

    岳疏桐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守着如粹,直到傍晚时分,如粹悠悠转醒。

    如粹的精神还是十分颓靡。他勉强睁着双眼,看了看这个陌生的房间。

    “这是在哪儿啊,我们不是在王大人的老宅里吗?”如粹哑声问道。

    “这里是庆州司马费大人的住处。我们已经离开安州了。”岳疏桐小声道。

    “我们怎么会在这儿……”如粹好像全然忘记了在王家老宅中发生的事。

    “喝点水吧。”段泓端来一杯水,小心喂如粹喝下。

    “姐姐呢,荧儿还有竹猗师兄呢?”

    许是有了水润喉,如粹的声音虽难言疲倦,但有些清亮了。像是层层冰封之下缓缓流动的溪水。

    “师姐他们都在歇息呢。这几日,他们太累了。”岳疏桐拿起一旁的丝帕,轻轻为如粹拭去额上的汗。

    “阿灼姐姐,段泓大哥,我拖累你们了。”说罢,如粹委屈地抽泣了起来。

    “莫哭,莫哭。”岳疏桐赶快安抚他,“我们之间,千万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没有什么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我们六个,一个也不能少。”岳疏桐擦去如粹眼角的泪水。

    “阿灼姐姐,我这几天总是做梦,梦到师父他们,还有临穹山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我总觉得,只要我一睁开眼,就还能看到他们。可是当我真的醒过来,身边却什么都没有。”

    如粹的话像是一根冰凌刺穿了岳疏桐的心。她只觉得眼眶酸涩,眼前开始模糊了起来。

    何止是如粹常做这样的梦。自从三年前,稷王府的那场大火之后,岳疏桐便常常噩梦缠身。她在梦中,一次次见到故人,却又一次次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再醒来时,便要面对更为残酷的现实。岳疏桐已经分不清,故人入梦,究竟是给她的慰藉,还是对她的折磨。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如果临穹山没有覆灭,如果长老们和弟子们都还在,现在的她会不会仍是临穹山上一位平平无奇的弟子,仍旧过着与诗书为伴的日子。

    如果先帝没有崩逝,现在的她还是稷王府中的侍女,每日与姐妹们一同说笑嬉戏,将月钱攒起来,给自己买上好的胭脂水粉。

    如果没有那场天灾,现在的她定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家中的日子虽然清贫,却无比幸福。

    可这一切都由不得她做主。从她出生的那天起,命运便好似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她向前走,哪怕前方荆棘遍布,哪怕她已经皮肉开裂,鲜血直流。

    “阿灼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以前一样活着?”如粹茫然地问道。

    像以前一样活着?可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何谈像从前一样活着。

    岳疏桐张了张嘴,她有好些话想说。想要劝慰,想要开导,却最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灼姐姐,祈安城是什么样子?”如粹突然问道。

    岳疏桐擦去眼泪,强颜欢笑道;“祈安城很是繁华,很是热闹,有好多好玩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吃的点心。那里有五湖四海的人,还有从西域、波斯来的商人,他们牵着骆驼,走在大街上。你还没见过骆驼吧,它们比马还要高大。瓷镇的外邦人就不牵骆驼。还有好多杂耍,特别有趣。夏日的晚上,还常常会有烟火。整座城,白天人声鼎沸,晚上灯火通明。”

    听着岳疏桐的话,如粹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岳疏桐所讲述的一切。

    “等你病好了,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带着你和荧儿,在祈安城好好地逛一逛。”想到将来,岳疏桐有些哽咽。

    “好。”如粹含笑答应着,眼角再次滑落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