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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照灼 第278章 顾荣,你来的不亏的

    顾扶曦轻轻抿了抿干裂脱皮的嘴唇,声音颤抖着继续说道:“而不是自我怀疑、自我折磨、反思自己,是否哪里做得不够好,是否处处不如人,是否再努力一些、再乖巧一些,就能赢得他的欢心和疼爱。”

    “想方设法的讨好,委屈求全,父慈子孝,皆大欢喜,才对啊。”

    在这一刻,顾扶曦身上平和的气息,犹如泡泡般被戳破了,落下的水汽漾开片片涟漪。

    顾荣垂眸,眼神复杂的审视着顾扶曦。

    她对陶姨娘,是纯恨。

    对顾平徵,是又怨又恨。

    对顾扶曦,就复杂难言的多。

    记得上次她探望顾扶曦时,顾扶曦言辞激烈地责问她,怒斥她,怨怪她,声称这一切都是她的过错。

    好好一个完整的家,因为你鸟兽四散各投林。

    这一次,语气里少了理直气壮的憎怨,多了身处茫茫大雾的茫然和疑惑。

    顾荣有些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思忖片刻后,明知故问道“你得到你想要的疼爱和父慈子孝了吗?”

    答案一目了然。

    顾扶曦沉默不语。

    而顾荣也不需要顾扶曦的回答。

    “你处处讨好,时时小心,竭尽全力做顾平徵心目中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的贴心小棉袄,甚至不惜助纣为虐,讨得他们的欢心。”

    “他们大发慈悲用一批锦缎两件首饰来奖赏你。”

    “你满心欢喜,觉得你终于不是无人在意了。”

    “但,你忽略了一件事。”

    “做贴心小棉袄的前提是,你讨好的人有心有良知。”

    “你问我为什么可以丝毫不顾及伦理纲常,不受血缘亲情束缚。”

    “这个问题,问的就很是笼统可笑。”

    “顾扶曦,你觉得,什么才算是谨守纲常。”

    顾扶曦喃喃“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为子纲,子孝亲敬亲,不得忤逆反抗。夫为妻纲……”

    “扶曦妹妹,你过去读书只读了一半吗?”顾荣俯身,压低声音问道“我只知道,君为臣纲,若君不正,臣可投他国。国为民纲,若国不正,民可起而攻之。父为子纲,若父不慈,子可奔他乡。子为父望,若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若夫不正,妻可改嫁。”

    “扶曦妹妹,这才是真正的纲常,不对吗?”

    “顾平徵所行,既没有夫妻之义,也没有为父之仁,我告御状替亡母伸张正义是天经地义。”

    “罔顾纲常的是顾平徵,不是我。”

    “扶曦妹妹也让自己脑子清醒清醒,别死到临头了,依旧被陶姨娘麻烦蠢话糊脑子。”

    “我送他死,自然是他该死。”

    “不瞒你说,我也曾一叶障目自欺欺人的反思过,但事实证明,我人好,做的也很好,顾平徵不喜我,是顾平徵自私凉薄畜生不如。”

    “俗话说,三思而后行。”

    “思也思过了,当然得行动。”

    “我首先是我,其次的身份都是其次。”

    “你觉得呢?”

    这一番话像个炸雷,直接将这牢房里的顾扶曦炸得头晕目眩。

    不被喜欢,也可以不是自己的错。

    父母不慈,为人子女也可以不孝。

    她是顾扶曦,她是她自己,她不仅仅是母亲口中没用的东西。

    其实,这些时日,她的脑海里一直有一道模模糊糊若隐若现的声音,但雾太浓了,阻碍她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脑袋去思考。

    浑浑噩噩,偏生又忍不住想要挣扎。

    心越乱,越痛苦。

    是真的痛苦。

    比她曾经做一个提线木偶还要痛苦。

    仿佛,她想的越多,她的一生就越可悲。

    亲手推翻自己全部的过往,就像是提着刀一点点剜去身上所有的血肉,只留下一具森森白骨。

    万般无奈,她只得一刻不停的默诵自己曾经为讨父母喜欢抄过的经书,企图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日也诵,夜也诵。

    脑海里翻涌的雾停下了。

    可她依旧站在雾里。

    她不想如此了。

    哪怕痛苦,她也想挥开笼罩在周身的浓雾,去看看真正的路到底是什么样子。

    所以,她苦苦哀求差役给顾荣递消息。

    想见顾荣一面。

    因为,顾荣自己踏出了她最恐惧的漫天大雾。

    她想,或许顾荣能给她一个答案。

    哪怕她要死了,她也想死的清楚明白。

    下辈子,万一还能投胎转世为人,总不能还是糊里糊涂一生。

    还好,顾荣来了。

    还好,顾荣劈开了她眼前的雾。

    顾扶曦捂着脸,痴痴的哭了起来。

    从小声啜泣,到嚎啕大哭。

    她是知道是非对错的。

    她的母亲要求她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偏生又给了她一颗敏感软弱的心,给了她读书习字的机会。

    没办法。

    没有回头路了。

    良久,顾扶曦擦了擦眼泪,鼻音浓重问道“倘若是有人对你说,如果不是怀了你不忍堕去,她怎么会给汝阳伯当外室,饱受非议。”

    “如果不是不放心丢下你,她早就成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做正头娘子了。”

    “如果不是你不争气不讨人喜欢,她怎么可能还是没名没份的外室。”

    “你会作何想。”

    “你会如何回答。”

    顾荣眉心一动。

    这就是陶姨娘打压控制顾扶曦的话术吗?

    一遍遍用所谓的付出,所谓的牺牲,所谓的温情,磨灭顾扶曦所有的自我认知和情绪,变得胆怯懦弱自厌自弃,到最后成为全然为陶姨娘而活的傀儡。

    “作何想?”

    “不会想。”

    “至于如何回答……”

    “扶曦妹妹,你好生听听,牢牢记下。”

    “难道不是她先自甘下贱,当外室攀高枝儿,与人颠鸾倒凤,才有了身孕的吗?”

    “难不成是她生来就有身孕,然后随意给腹中胎儿找了个冤大头做爹?”

    “什么叫不舍得丢下你,那叫不舍得丢下一眼能望到的富贵荣华。”

    “什么叫你不争气,那叫她自己没本事没家世没手段。”

    “她嫌弃你无用,你何必内耗自己,你当质问她,你怎的如此无用如此下贱如此颠倒是非啊。”

    “质问她,生你时,可有问过你的意愿,是否愿意做见不得光的外室的女儿?”

    “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

    “扶曦妹妹,你记住了吗?”

    顾扶曦圆圆的眼睛,缀着泪的同时,又满是大开眼界的惊讶。

    原来,想要挣脱母亲打造的牢笼,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

    幸亏,她见了顾荣。

    “顾荣。”顾扶曦脸上蓦地洋溢出一抹灿烂明媚的笑容。

    “如果可以,我真想跟你做好姐妹。”

    顾荣摆手“大可不必。”

    哪怕再重来几世,她和陶姨娘都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

    顾扶曦面上笑意不减,温温柔柔道“投桃报李。”

    “我告诉你一则你会需要的消息。”

    “在那座宅子的后院,第三块青砖下埋藏着一枚小巧的令牌。那是我年幼时埋下的,当时我特意用牛皮纸将其包裹。”

    “是从一个飞檐走壁的黑衣人腰间掉下的。”

    “有人帮母亲,但母亲不知情,只以为是她次次筹谋得当运气好。”

    “顾荣,你来的不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