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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嫁主母! 第64章 拜堂

    震耳欲聋的喜乐烟花声里,姜琮月却只能听得清最近处薛成琰的声音。

    她愣愣的,在这寒冷的冬日,却能察觉他语气的滚烫鲜活。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从那个时候,薛成琰就决定好要和她成亲了?

    薛成琰拉着她的手,把她牵下轿来,周围霎时便是一片更喧嚣的呼声!

    “这就是姜小姐?”

    “姜小姐来了!”

    “姜小姐终于成我们薛家人了!”

    薛府的族人们纷纷欢喜地从怀里、荷包里掏出金银锞子来,撒给抬轿的轿夫、随行的丫鬟。

    间杂其中的还有铜钱,大家赶紧去捡,一时间热闹喜庆非凡。

    顾西望将身一扭,扯起衣襟兜了一堆,洋洋得意地转头一看,只见那平日清高的王少已经扯出了一个麻袋,不动声色地张在身边接钱。

    顾西望:“……”

    论财迷他还是略输一筹!

    方才王少这厮跟吃错药了一样,什么题都让他答上来了,气得顾西望酸溜溜叫他不愧是大状元,什么黑心钱都挣。

    薛成珏带的银子一半便宜了他,一半打赏给了姜琮月身边的丫鬟,顾西望是毛都没捞着——哦哦,倒是还剩下他头上那根毛。

    姜琮月听见外面的动静,很快便听清顾西望骂骂咧咧的声音。

    不禁笑出了声。

    还有薛成琪软绵绵的声音,由远及近:“姐姐——”

    他扑腾着小短腿飞过来,接着就被薛成瑶猛地搂住,道:“什么姐姐,没礼貌的小毛头,叫嫂子!来,跟我学……”

    薛成瑶抬头,笑得能掐出蜜来:“——嫂子!!”

    她可是第一个叫的!!

    哼哼,琮月姐姐终于成她的嫂子了!她是琮月姐姐最亲近的妹妹!

    薛成琰看了她一眼,好似十分正常,没太大表情。

    手却从腰上解下一个荷包,随手抛了过去。

    他压着压不下去的嘴角,扶着姜琮月进去,薛成瑶接住荷包,差点被这份量砸死。

    太沉了!

    她掂了掂,一转头又和顾西望对上视线。一转眼,两人又看见王少。

    最后,他们又低头看见了薛成琪。

    四个人拔腿就跑。

    顾西望跑得最快,头上的羽毛迎风飞舞,回头兴奋叫嚣:“别拦我!下一个红包我的!”

    薛成瑶一低头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回头做鬼脸:“呸!我才有资格!”

    薛成琪小短腿实在跟不上这几个心黑手狠的大人,急坏了,大声嚷嚷:“你们等等我!你们等等我!”

    王少跑过假山转角,回头一看,又一个急刹,折身回去把小墩子抱起来,往上掂了掂,再次飞快往前跑。

    小墩子脸上的肉都在抖,死死抓着王少,道:“哥哥,你真好!从今天起你是我哥哥了!”

    “……谢谢你啊成琪。”

    四个人紧赶慢赶跑进了喜堂,老太君和薛夫人等长辈才慢悠悠地被人扶进来。

    本以为他们是最快到的,可气喘吁吁定睛一看,喜堂里赫然已经背手站着一个人。

    薛大老爷!

    他们傻眼了。

    薛大老爷穿着深红吉服,好似寻常一般稳重,淡然地背手看着香案上的供品。

    听闻脚步声,他更是淡然地转头,道:“你们来啦。”

    几个人一震。

    向来严肃、沉稳、对事严谨苛刻、一丝不苟、臭脸对人的薛大老爷。

    他头顶委貌冠上,竟然插了一朵红花。

    衣襟两侧,隐隐露出红色的中衣……

    薛成瑶和顾西望目瞪口呆,他们上次见薛大老爷穿这身衣服是皇上登基。

    薛大老爷清清嗓子,随手一挥,道:“你们先坐下吧,马上薛成琰和姜小姐就要到了。”

    他一向刻板凶冷,叫薛成琰都是连名带姓。

    唯独叫起姜小姐这么客气。

    “……”

    他们也是无语凝噎了。

    姜琮月跨过了马鞍,走进了正院。

    这一路似乎十分通畅,没有寻常大户人家深宅大院的层层阻拦,只需往前直走就到了。

    姜琮月低声问:“似乎这条路很宽阔。”

    薛成琰拉着她,也低声道:“顾西望那小子设计的,把一路上的墙重改了路,绕过影壁便可直接通往喜堂。”

    姜琮月无言了一会儿。

    不由得低声道:“这阵仗太大了吧?”

    “为了你,大家都高兴。”薛成琰侧头看她,目光直勾勾的,浑不在意,眉眼意气风发,“你别怕。”

    “你嫁给我,不是为了吃苦的。”

    姜琮月愣了一下。

    薛成琰拉着她的手用了用力,带着她往前走。

    可是姜琮月发现他的手还在抖,像是紧张的。

    她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宾客们已经在喜堂内外坐满了,两侧的花厅里摆好了席面,所有薛家至亲的亲朋好友都已落座,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薛大老爷和薛夫人一看见他们走来,便激动地立刻站起来,两旁的宾客也哗然起坐,衣裙摩挲声太大,倒叫大家都禁不住笑起来。

    薛大老爷清了清嗓子,面上有些脸红,赶紧扶上了老太君才迎上去。

    “来来来,琮月,你来。”

    老太君颤巍巍地点燃了香,亲自递到姜琮月手里。

    姜琮月接过香,屈膝向她道谢,插在香案上。

    赞礼者满面笑容,唱道:“皆跪,见礼——”

    京都有抢前头跪的习俗,夫妻谁先跪到垫子上,以后便能主事,叫对方听话。

    姜琮月侧首,看薛成琰的步伐。谁料此时薛成琰不动声色地轻轻推了推她,叫她先跪下,自己再跟到了旁边去。

    姜琮月惊讶地侧了侧头,从盖头的缝隙里,姜琮月看见身旁的人身姿笔直跪下,穿着一身大红喜袍,难得见他穿这么繁复华丽的衣服,倒显得有些妖冶。

    可也许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周身只有蓬勃的辉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姜琮月转回眸。

    她认真行过了三跪九叩六升拜,隐隐看见堂前神佛的塑像。

    心中静静漫出温热池流,虔诚地许着愿望。

    那首《长命女》,她一向觉得俗气,不解怎会有人把别人放在自己之前。

    可如今好像有些懂了,就如薛成琰将她推到前面跪下,他心甘情愿让她压一头。

    姜琮月和他一起同步地磕着头,起,跪,叩首,整个世界烛火摇晃,漫成温暖的红色。

    默念道。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顾西望激动不已地看着他们磕完头,把王少的胳膊都掐青了,甚至免不得抹泪。

    “多好啊,多好的一门亲事啊!有情人终成眷属!”

    王少无奈地看他一眼,把袖子抽回来。

    顾西望喃喃道:“我要是有这一天,多好啊……”

    刚还在伤春悲秋,见薛成琰拜完堂从袖子里拿红包,顾西望顿时精神大振,瞬间忘了刚才的羡慕和感怀,飞扑出去,从人群里伸长了手:

    “我的!我的!都给我!”

    头上那根羽毛在人群里颤动,红包不要钱似的砸下来,顾西望原地起跳,到处乱窜,兜了一大堆沉甸甸的金子。

    薛成琪也不甘服输,仗着人矮,在人群缝里爬着,捡地上落下的金豆子都捡了一口袋,塞得肚子上鼓鼓囊囊的,爬起来还拍了拍小肚子。

    总之,都是各显神通!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顾西望才想起——

    糟了!

    忘记趁这功夫去布置机关闹洞房了!!!

    他不由大为愤怒!

    薛成琰,你心机!!

    …

    “新娘子,请方巾喽。”

    姜琮月和薛成琰一左一右坐在床上,她听见喜娘笑盈盈的声音。

    明明这个时候紧张的该是新娘,第一次在夫家露面。可旁边的人好像比她更紧张似的。

    喜娘嘴角含着笑,看了薛成琰几眼。

    不禁感叹这薛小将军当真是太重视媳妇了,瞧这比一般新娘还紧张的。

    不过照她的经验啊,揭盖头的时候新郎越紧张的,往后的日子里越美满。

    喜娘拿秤杆轻轻在新娘头顶敲了一下,挑起盖头来,薛成琰抬起手,轻轻帮忙揭去方巾,大红的绸缎织金绣凤,往她身后坠落去。

    薛成琰的手僵住一般,停在姜琮月脸两侧。

    她笑着抬起头来。

    那顶凤冠华美绝伦,流苏半掩着她的脸庞。

    这样近地看着她,好像眼瞳的边缘都能看得清晰,薛成琰其实和姜琮月很熟悉,可事实上并没有见过多少面。

    这样近的,这样近地直视着他。

    她也不回避,就直勾勾地看着。

    薛成琰忽然的,眼眶就红了。

    没看到她的时候,这一路都好像泰然自若,气定神闲,一切游刃有余成竹在胸。

    可原来只要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想要落泪。

    娶到深爱的人,是真的会幸福到想要落泪的。

    猝不及防的,姜琮月微凉的手摸在他脸上。

    薛成琰的皮肉薄薄的,骨骼端正坚硬,姜琮月拍着他的脸,安慰地说:“我来了。”

    薛成琰睫毛闪了一下,心脏忽然一抽。

    他埋在姜琮月肩头,用力其实又很小心地抱住她,将下巴搁过她的肩膀,头埋下去。

    冰凉的金流苏打在他脸上,一杠一杠的阴影荡漾在他的眉眼。

    姜琮月惊讶地被他抱住,觉得他更像一只大猫。

    于是把手按在他背后,刚要安慰,薛成琰就骤然卸力,松开了。

    他耳廓发红,转头坐正,连声说:“对、对不住。”

    脸色一板正经,说话却头一次结巴了。

    薛成琰向另一边看去,面容端正硬朗,却赧然地说:“我们去行拜见礼吧。”

    姜琮月见他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他们肩并肩又回了喜堂。

    宾客刚吃过换妆汤果,满心期待地等着新娘回来,一个个望眼欲穿。

    “顾夫人,你和薛家最熟悉,你可曾见过姜小姐啊?”

    旁边的客人随口一问,转头就被顾夫人“一切都好”般认命的眼神吓了一跳。

    “姜小姐吗?”

    顾夫人认命地微笑,越发心酸了,“她当真是极好的……极好的……”

    旁边的客人感觉有点害怕。

    “新娘子回来了!”

    一个薛家旁支的小公子眼尖,快步跑回来。

    花厅里喧哗了片刻,众人望穿秋水之中,去掉了霞帔、穿着嫁衣的姜小姐终于和薛成琰一起回来了。

    要在别的地方,肯定大家迫不及待看刚刚回朝的薛小将军。

    可在座的人谁不是薛家的至亲好友,现在没一个人注意他们家最出色的大少爷什么模样,统统目不转睛地盯着姜小姐!

    ——漂亮!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声惊叹。

    太漂亮了!

    进来的新人长相大气,五官舒展,长眉红唇,鹅蛋脸,看着就端庄贵气。

    不是绝世美人的魅气与艳丽,她的模样叫人看着十分舒服,一看就觉得她肯定又能干又靠谱,性格稳重,礼仪周全。

    任是什么场合,都能压得住场子。

    有许多人不禁心生羡慕。

    这是有贵相啊……

    贵相,比美色更是难得。

    姜琮月和薛成琰进喜堂,打眼就看见红红火火的老太君。

    旁边坐着薛夫人、还有面貌严肃的薛大老爷。

    薛夫人和老太君熟悉过了,薛大老爷还有些陌生。他也是武将出身,从前在北方带军力战蛮族,功劳很高,满朝尊敬。

    姜琮月是听着他的往事长大的,急忙行礼。

    薛大老爷这次终于是伸手扶了她,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就是说:“好,好好,起来。”

    语气板硬的,像砖头似的。

    可扶儿媳妇起来的动作却比谁都急。

    姜琮月屈膝道:“公公。”

    薛大老爷愣住了,半晌赶紧去自己袖子里掏荷包,慌忙摸出来一个无比厚实的荷包,塞给姜琮月。

    他也不叫姜小姐了,改口生涩道:“……儿媳妇。”

    姜琮月感激地收下荷包,继续拜见。

    薛大老爷满脸恍惚,一把年纪了,无数次战场死里逃生,重伤濒死。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晋辈份做人公公。

    他看着儿子儿媳,雄鹰一般的双目有些模糊。

    这个儿媳妇,比他在战场上死人堆里奄奄一息幻想的还好。

    那年他就想着,要是能看到儿子娶亲就好了……

    薛夫人递了红包,抹着泪退回来。

    望着身旁的薛大老爷,说:“我们也成公婆了。”

    “……是啊。”

    薛大老爷看着那对新人去向各桌问候,不由得喃喃道。

    “我们又多了个女儿。”

    薛夫人眼眶红了。

    他们家是将门,历来多少人死在战场上,一般人家十二三岁开始说亲,他们都不敢,怕耽误了别人家姑娘。

    看薛成琰意气风发,儿媳妇落落大方,赢得亲朋满堂欢声笑语,这一幕真像是在梦里一样。

    姜琮月走到了小辈们面前。

    薛成琪挺着胸脯,站得笔直,身后跟着一帮白嫩嫩的小团子。

    他是这群小少爷小小姐里的孩子王,大声叫道:“大——嫂——”

    后面的小团子们也稀稀拉拉,但努力整齐地跟着叫。

    姜琮月失笑,蹲下去摸了摸薛成琪鼓鼓囊囊的肚子,硬邦邦的全是金豆子,问:“成琪捡到了多少好东西?”

    薛成琪一本正经:“那都是哥哥手指头缝里撒的!不是专门给我的!”

    后面的小团子们也跟着点头。

    姜琮月从谈书提着的篮子里抽出厚厚的红包来,递给他:“来,成琪,你是第一个。”

    薛成琪一蹦三尺高,雀跃欢呼,拉着她的手喊:“嫂嫂你真好!”

    其他小豆丁们也不甘落后,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围过来拉着她的裙摆,叽叽喳喳跟小鸟似的。

    “大嫂你好漂亮!”

    “大嫂!我是薛成瑾!”

    “我要亲亲大嫂!”

    一个小姑娘穿着嫩粉色衣裙,小小的一个,吃力地搂住姜琮月的脖子,小腿一抬跪在她腿上,便“叭”的一口亲了上去。

    她的两个丫髻毛茸茸的,扎着金环,在姜琮月脸上蹭。

    姜琮月愣了一下,抬手扶住她的后背,被她软软的脸蛋贴着,心都暖化了。

    她掏了个大红包给她。

    薛成瑾高举着红包欢呼。

    “我也要亲亲大嫂!我也要!”

    一个两三岁的小公子急了,话都说不明白,就着急地伸出双手要抱抱。

    忽然,他被人从背后抱起来,一下子腾空,脚丫子都飞了。

    薛成琰把他抱到一边,嘴角抽了抽,说:“乖乖坐着!”

    他抬头,汗颜道:“我们家人比较多,不好意思啊。”

    姜琮月笑出了声。

    小孩子们发完了,轮到了薛成瑶和薛成莹。

    薛成莹笑眯眯的:“哎呀!幸好没定年前出嫁,这个红包该我得!”

    薛成瑶哼了一声:“我琮月姐姐肯定会给我留最大的!”

    姜琮月笑着给两人发了红包,两个小丫头也不甘落后,行礼谢过之后送上自己的见面礼。

    薛成莹送的是自己亲手串的玉珠串,用的都是上好的满阳绿翡翠,还挂了个小金饰,是个小月亮。

    姜琮月很是喜欢,一眼就爱不释手,戴到了自己手上。

    说:“谢谢成莹。”

    薛成瑶则背过人,悄悄送上了一个袋子。

    袋子用料名贵,恍若云霞浮空,揉不生皱,遇水不沾。

    姜琮月听说过,是南安才产的锦缎,比黄金价贵。

    她道:“琮月嫂嫂,我见你总是喜欢带一个金筒在身上,爱不释手,匣子太占地方了,我找料子做了个口袋,像笛子一样挂在腰上就好。”

    姜琮月也吃惊成瑶这么细心,收过来,连连夸他。

    薛成瑶都脸红了。

    顾西望在旁边艳羡地看着他们发红包,只恨自己不是薛家人。

    转瞬,却见薛成琰经过自己面前,丢来一个荷包。

    顾西望懵懂地接住:“这是干嘛?”

    “给你的。”薛成琰往前走去,满不在意的声音,多少带点咬牙切齿,“小舅子。”

    顾西望愣了。

    顾西望拍腿狂笑。

    哈哈!他就说能占上薛成琰便宜吧!

    人群之中,有个样貌雄武、不易接触的中年人端着酒杯,冷冷看了喜堂一眼。不管周围任何人敬他,他都毫无好脸色。

    旁边的亲戚客气笑道:“曹大爷,令尊可是事忙,未曾来薛小将军的婚礼啊?”

    中年人丝毫不搭理他,落得他十分难堪。

    实在脸上挂不住,同席的人又说了一句:“许久未见曹大人,还烦请曹大爷回家去向曹大人带个问安,下个月小女成婚,也请曹大人赏脸……”

    “家父性情独,不喜参加别人的婚事。”曹年冷冷道。

    他是曹修的长子,也是薛成莹未来的大伯哥。曹家总得有人来薛家赴宴,曹修得知薛成琰要娶参过自己的姜御史的女儿,勃然大怒,曹家都战战兢兢。

    他不想来,所以派了脸比他更臭的长子。

    曹年这一说话,所有人都安静了。

    曹年掷下酒杯,还没等新娘来敬酒,就想走了。

    “薛家世代忠烈,为国为民,如今却娶了这么个并非完璧的再嫁妇人,不知道她要惹得多少人笑话。”曹年冷笑,他夫人也赶紧站起来,跟着道:“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娶亲,别的都是次要,最要紧的是出身和头脑。这姜夫人出身低微不说,连夫君感情也挽留不住,可见不是什么聪明人,更是不知礼仪,只怕以后打交道难呢。”

    曹年夫人样貌也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纤瘦聪明,很敬重曹年。

    所有人都脸色难看地看着这对夫妻一前一后走出去,不禁想曹家这是真不给薛家面子,未来的亲家竟然就这样说了一通难听的话走了。以后,看来他们是不打算和姜夫人打交道了!

    曹年和夫人的确也没当回事,姜氏这样的出身,若非美色蛊惑了薛成琰这个毛头小子,根本没可能与他们平起平坐。如今时局正要紧,让这个女人坐上了这个位置,只怕还有可能拖他们两家联盟的后腿成为他们的弱点。

    薛家这偌大的家族,也不可能叫她管家,即便是日后薛成莹嫁到曹家,姜氏估计连出席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是当众羞辱这个姜氏,他们也不觉得薛家会把他们怎么样,难道还能为了个再嫁的女人跟堂堂曹家交恶?

    曹家对这门亲事很不满,也认为薛家应当对此事心虚。他们就是当众发了脾气,也是应当的。

    既然娶了仇人之女,薛家就要做好这个准备。

    曹年和夫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了马车,曹年还淡淡吩咐夫人:“回头若是姜氏上门道歉,不必让她进来,打发回去就是。”

    作为身份低微的新媳妇,姜氏肯定费尽手段要抓住这个位置。讨好亲戚、经营婚姻自然是她首先要做的。得知自己得罪了曹家这个最大的姻亲,姜氏八成是要上门来化干戈为玉帛的。

    但曹年谨记着父亲的教诲,绝不让姜家的人进门。

    曹年夫人点点头,坚定道:“妾身记住了。”

    而花厅中尴尬地寂静了会儿,薛成琰才带着红包出现。

    他抬头看了看,问一个堂弟:“怎么了?”

    堂弟愤恨地告知了他,薛成琰嘴角的笑容收了收,很快恢复了冷漠。片刻,他说:“曹家是吗?”

    堂弟点点头,薛成琰给角落里的侍从一个眼色,对方立刻明白,浑身一凛,飞跑出门。

    曹年的马车怎么出事,曹家又怎么乱套,那都是后话了。

    此刻,众人欢愉之中,顾西望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找人。

    他戳了戳薛成瑶,问:“二公主怎么没来?”

    阿昭不是摆架子的人,何况她早就说了要来的,薛成瑶也未解其妙,茫然道:“我已派人去请了,还没消息。”

    顾西望腹诽,撇嘴道:“不会是皇后那个多管闲事的出事了吧。”

    薛成瑶:“你少乌鸦嘴。”

    炮竹劈劈啪啪的,送了新人进洞房。

    姜琮月坐着和喜娘讲话,得知珠宝坊那边都安排好了,宾客都尽兴而散,论琴在那边锁门,请平时的街坊邻里都吃了喜果。

    薛成琰站在窗边,状似抱臂靠墙,按照规矩在盯着喜烛燃灭,实则余光透过光晕,紧紧地黏在某个人影身上。

    这样热闹的日子,临近过年,人人都欢欢喜喜,来参加了他们的成亲礼。

    他从未敢想过这样的一幕,他站在灯烛下,看着姜琮月与人谈论家务事,侧脸平静柔和,这样的……安宁。

    薛成琰想起曹家的事,眉眼又冷洌下来。

    他迟早得找件事,帮姜琮月立威。

    他相信只要有机会出现,姜琮月一定可以凭自己的应对,让所有人震愕不已。

    只需要一个契机。

    灯烛昏黄,如此暧昧的气氛,他们却各自想着正经事。

    说话间,喜烛“啪”地一声灭了。

    喜娘“哎哟”了一声,打着嘴,连忙告辞:“到时候了,回头再与大少奶奶商事!”

    她接着沉甸甸的红包,喜笑颜开地退出去了,还关上了房门。

    月光下,姜琮月看过来,薛成琰忽然浑身一僵。

    这才想起来,成亲这日是要洞房的。

    他靠在窗边,手足无措地道:“没……那,那早些歇息吧,明日回门……”

    他不提,姜琮月也点点头,摘下凤冠,捧水盥沐。

    薛成琰僵僵站在夜里,跟个柱子似的,一动也不动。

    外面廊下,一只雪白的猫懒懒地打个哈欠,喵了一声。

    顾西望这才跟被烫着了一样,赶紧翻身滚到台阶下藏好。

    刚才,王少满脸无语:“西望兄,你我当真要在此行此不轨之事?”

    顾西望抬手让他闭嘴:“什么叫不轨,我们又不是真要闹洞房,只是来考验考验薛成琰的真心罢了。”

    王少问:“为何带上我?”

    顾西望不答。

    那还不是怕挨打。

    两人静静等着,喜烛良久不灭,顾西望实在忍不住,拉动灯笼给喜娘示意。喜娘即刻动了手,喜烛终于灭了。

    见喜娘关门出来,顾西望压低声道:“薛成琰这厮果然道貌岸然!他对时间最敏锐不过,如何察觉不出这喜烛比平时烧快了一倍?”

    “呵呵!他还将计就计,驱赶喜娘,果然是毛头小子一个!”

    顾西望不齿地说着,正要缓缓爬出院子,就见里面的灯烛重新亮了起来。

    薛成琰走出了房门。

    顾西望吓得差点没过去,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活不过今晚。

    可谁知今夜的薛成琰格外不凶,竟然拉上门,就背靠在门上,望着月亮慢慢坐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顾西望看着他,知道这小子特地挑的衣裳,又华丽又妖冶,从来不是他的风格——还不是为了用美色勾引他们老板。

    这是他花了太多功夫准备的婚礼,应当很兴奋才对啊。

    可怎么还是跟以往一样,坐那儿看着月亮。

    薛成琰当然知道。

    成婚是权宜之计,为了逃出皇后掌控。

    他已经身担过一日姜琮月丈夫的身份,危机解除,再近就不应该了。

    他头枕双臂,靠在门上,像少时一般坐望月亮。

    外面的风有些冷,好在没有下雪,比西北好上许多。

    到了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在。

    至少里面就是月亮。

    顾西望爬在黑漆漆的地上,无言地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王少。

    “好吧。”他咬牙承认,“薛成琰,你这厮确实是君子。”

    这个问题对姜琮月倒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即便从前盲婚哑嫁,圆房也是应该,何况他们还算是知根知底,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像上次一样。

    但她也十分明白薛成琰的尴尬,也许是他们认识的方式不一样,成婚前又太熟悉了,连成婚的理由也是避祸。

    她看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快把自己嵌进墙里了,也爽快道:“咱们再想想。”

    薛成琰的脸霎时红得像烧起来一样,偏偏还面无表情。

    那身太过华丽的新郎服饰,更是衬得他如美玉一般。

    姜琮月出来时,看见他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她不由笑了笑。

    她上去敲了敲门,门板一颤,外面的人也跟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