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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悬烟江 第414章 眼中容沙

    其实,杜言秋还认为那药也可能出自别处。

    崔江曾试过,说那药味偏辣。

    不过这话就不必与严老夫人多说了。

    杜言秋手指在矮几上有节奏地轻叩,“其他问题之后再想,我们在此说话时间不短,老夫人还是先考虑一下,如何向外人解释?”

    严老夫人心思一动,“就当是杜大人将我密审一番。如何?”

    “密审可以,若说我一无所获,怕有人不信。”

    “我得供出点什么?”

    严老夫人明白,今日她得供出一些有东西。

    她是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杜言秋,可是——

    她又不敢贸然说出。

    虽说严家只是替人办事,手中并无直接指向谁的关键证据,可办过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算得上是线索。若这些线索从她这里外泄,杜言秋那边没有收稳……严家定不复存焉!

    杜言秋看出严老夫人神色犹豫,“放心,我不会轻易致严家安危于不顾。老夫人只需在被逼无奈下随便吐露些即可。若一点儿都不肯说,不是应付不了我,反而交代不了别人。”

    严老夫人看着杜言秋。

    此时他的话听起来轻松随意,可若细品,仍然咄咄逼人。

    只是此刻,她再也骂不出“无赖卑鄙”这等字眼。

    或者说,当她与杜言秋说出关于姚家的事时,便是将他当做邓知县后继之人来看。

    她虽不知杨鸿杀姜子卿一案内情,可是在听闻姜子卿的姐姐姜盈盈之死牵连到的潘弃是刘瑞之子,如今姜家人又都站在杜言秋一边,她也能想到当年胡知县对那桩命案的判定必然是错了。

    都是为替家人翻案,要捅破上杭的天,那杜言秋便也值得可信吧。

    杜言秋不是想从她这里窥探秘密,满足一份区区好奇之心,这个年轻的孩子是想成大事的!

    还有夫君他……不能白白草结性命!

    “夫君知道的东西都记在账本上,账本暂时还不能交出。我也不知该透露什么?杜大人以为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较合适?”严老夫人征询。

    杜言秋垂下目光,不想去看眼前的老妇。

    他在这番谈话最初是说过几句认可严家的话。但那也不等于严家立了多大的功。

    严老夫人的意思明显是希望能得到他的保护,可是同流合污那么多年,不是因贪得少,不是只凭一腔内疚与几件小事就想抹去,那犯错的代价也太轻了!

    杜言秋打心底认为严家暗地里的付出并没多重。

    他就不信,凭姚家那几个女人的机敏,没本事带他家大郎逃走。若无严墨插手,不过是再多些日子筹谋罢了。

    所谓“保”念,也只不过是藏在严墨夫妇心底的一份自我感动罢了。与之相比,同样为“保”陈少杰,糊里糊涂受难的孙世明可是强了不少。

    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比不上。

    不论接走姚家大郎,还是去临安与邓毅联络,都是严家长子出面。万一中途生变,那便是无知小儿的罪过,顶多落个疏于管教的过错。

    至于曾帮邓知县的逢八之约做掩饰,严老夫人不也说自己的话讲得含糊,否则怎会给贺永对邓知县的诬陷留下空子?

    事实上,即便严墨没有服毒自尽,待上杭天空明朗,纵使能够争个宽大处理,靠为虎作伥求生之人也不会落个轻判!

    那一本本手抄经文可保不住他今生的命。

    不论什么样的人,都要为自己酿出的错付出相应的代价。

    ……

    杜言秋虽心中生厌,但也不想为此多费口舌,想了想,问道,“关于沈崇安的事,老夫人知道多少?”

    严老夫人一愣,她没想到杜言秋首先关心的只是杨家的一个养子。

    “让老夫人交代沈崇安,也很为难么?”

    杜言秋伸手,拿走严老夫人面前的那本微微泛着黄色的《忏悔文》。

    “若说严家是上面养的一条狗,那沈崇安便是曾经的钟寮场场监杨谆养的一条狗。”

    严老夫人语声低沉,敛起几分无奈,“但事实上,杨谆一直防着沈崇安,看似父慈子孝,实则杨谆对沈崇安满心戒备,很是忌惮。”

    杜言秋正了正身,“此话怎讲?”

    “杜大人如今与姜家人交往甚密,想来知晓沈崇安的父亲曾被福威镖局请去授课。”

    杜言秋明白了,“如此说来,杨谆一直视沈崇安为镖局的人?”

    “不论究竟是与否,这都是塞进杨谆眼里的沙子。”

    “既然是沙子,杨谆眼中岂能容得下?”

    “他不得不容,毕竟受制于人。”

    “赌坊、镖局,还有一鸣山庄,实则皆受同一人暗中操控。”杜言秋一语道破。

    “一鸣山庄?”

    严老夫人闻言,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紧盯着杜言秋,“杜大人何以将一鸣山庄算入其中?”

    杜言秋本想继续追问掌控之人除以上杭知县起家的程展平之外,还有何人?可见严老夫人如此反应,若非她心有保留,故意伪装,便是真不知情。

    见杜言秋无声打量自己,严老夫人皱眉道,“这么多年,我是真不知道一鸣山庄做过何等歹事?庄主楚南山将教书育人为己任,一向仁义为怀,多次因不公替百姓出面与衙门对峙,我夫君也是仗着他的名头才能够在一些事中得以公允处理,少造许多业障。只凭世明在一鸣山庄一带出事,断然不能肯定就是一鸣山庄之人所为!那边地势特殊,难保不被有心之人盯上。又以山庄做掩护,也未尝不可。”

    “一鸣山庄也并非一向风平浪静,最近不是就出了事?”杜言秋提醒。

    “我知道贺永口供是对邓知县的诬陷,可他与冯青尧勾结杜大人不是查清了么?他们能害死邓知县,冯青尧潜入一鸣山庄使坏又有何不可?纵使一鸣山庄养着不少护卫,忠勇武夫也难抵有心之人的利用算计!”

    杜言秋轻轻挑眉,“在老夫人眼中,‘他们’可以是赌坊,也可以是镖局,却不可能是一鸣山庄?”

    “杜大人此话实在让人意外!我此时虽不能向杜大人展示我夫君留下的账本,但我也能肯定与杜大人说,那账本中绝对没有涉及山庄的只言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