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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不死不休

    等到两个仇人相见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分外眼红。

    刘整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三十丈的张通海,张通海用愤怒的眼神盯着血海深仇的刘整。

    那张脸,那颗碍眼的脑袋,张通海在睡梦里曾经砍了无数遍。

    刘整狂笑起来,他想不到,当年那个小小的渔民,大字不识一个的贱民,竟然今天能跟自己平等的面对面站着。

    刘整恨他毁了自己的一生,张通海何尝不是。

    刘整杀了张家村三百六十一口人,并且吃掉了他们的尸体,还有翠翠,刘整的青梅竹马,张通海的发妻,刘整竟能容忍她落到那种下场。

    张通海已然确定,眼前的刘整早就不是人了,早没有了人性。

    刘整在狂笑,张通海面无表情,似乎刘整专门为了激怒张通海而来,专门为了让他想起过往的仇恨而来。

    张通海似乎也被刘整激怒,尽管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是两人又是实实在在的仇人,他们都在恨,恨对方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对方造就了现在的自己。

    刘整的大船傲然离去,两人临别之时,只是在互相打量着对方脖颈,黝黑的张通海,和白净的刘整,一切又宛如回到了当年那个少年时的模样。

    都是一颗大好的头颅,也都是将要被自己斩下的头颅。

    讲道理来说,刘整和张通海看起来是完全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将他们牢牢交织在一起的,是命运,还是人性。

    世人看惯了爱恨情仇的戏码,殊不知既是命运轮回也是天意使然。

    沦为宿敌的刘整和张通海,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道路上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入万劫不复。

    大雪和严寒无法阻止热血和拼杀,行走在这条路上的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死去。

    张通海仍旧在等,等埋下的种子穿透厚厚的积雪长出新芽。

    转眼到了冬至,这片长久奔腾穿过亘古时间洪流中的大江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它将会被炙热的血浇灌的滚烫。

    短短四个月时间,双方在这片江面上整整丢下了近二十万具尸体,不是二十万具冰冷的腐肉,而是二十万个曾经活生生存在过有血有肉有声有色的人。

    一直到了最后,双方几乎都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齐军中早已断粮,士气低迷,活下来的人几乎全凭着意志在战斗,或许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些莫名其妙消失的死尸,极有可能进了某些曾经并肩作战手足袍泽的肚子。

    遂远军这边,军士们早就没了斗志,身为占据天时地利的防守一方,几乎每天都要面对齐军送死一般的疯狂攻击,每一次又都是以用命换命这种方法堪堪守下来,一直到近来负责押送粮草的队伍频频遭到伏击,刘整几乎敏锐的意识到了,这场战争将要失败的结局。

    终于冬至这天,张通海等来了他想要的。

    好像自从半月前那场一连七日的大雪过后,入了冬的长江就再没见过一片雪花落下,天气只是一味的干、冷、而且硬。

    江面上胶着的战争已然到了周同亲自提着刀饿着肚子堵上前线的地步,南胥朝廷这边的王弼却还在盯着灰蒙蒙的天气发呆。

    新符将至,是个好日子,整座皇宫都在为了将要到来的盛大节日奔忙准备,唯有他王弼总是心神不宁,似乎预感到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在王弼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下,兖州的周泛终于是慢悠悠踏上了攻取岱城的路,倒不是周泛真的想帮那王弼缓解重压,只是在韩辩一次次的遣使携带重金的私下攻略中,那位大谋士李年终于心动了。

    王弼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再多的金银恐怕也打动不了那位志向远大的汉王,但是其手下的臣子却并不像他这么高洁。

    远在江宁的王弼前前后后收买了不少人,一直到年近六旬的老臣李年,这位老人看着满目疮痍的大汉朝廷,看见一群群趋炎附势的小人,看看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回顾了一下自己那尚在受苦的家中妻小,到底还是没能守住本心。

    在李年及一众大臣的劝说下,周泛终于决定放弃安逸舒坦的兖州,四十二万人直扑岱城,迎接自己的最后一战。

    这时候的王弼也接近六十岁了,他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一生,凭借自己的胆识和钻营,一步步的走到现在,他胜利过,也逃亡过,睿智过,也愚蠢过,总之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算了,不想了,马上又要老了一岁咯,胡子都白了,比那天融化不掉的雪还要白咯。

    不过令他糟心烂肺的事情还远不至此,一个月前他十六岁的儿子病死,死在呼啸的北风中。

    王弼唯一的儿子,也是他王氏的长子和希望,权倾朝野的丞相之子,死的时候竟然跟那些被冻死的庶民无异。

    年迈的王玉章和夫人亲自为自己的长子披麻戴孝,闭门守灵,整整十五日不问朝政。

    直到他出门这一天才惊觉这天好像变了。

    朝中的遗老遗少们自发的聚集在太史刘琦身边窃窃私语,王弼感觉他们偶尔向自己脸上瞥一眼,偶尔低头交谈几句,甚至是那些说给自己听的违心的恭维话,都仿佛是在嘲笑自己这个无能且无后的人。

    王弼没了儿子,这世间就没人再怕他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是什么来着?

    哦,好像这几日外司来报,据说在皇城周围发现有齐军活动的迹象。

    王弼不可置信,那边齐军不是早早的被堵住了两路,怎的能飞天遁地,竟然都跑到皇城周围来了?

    王弼一遍遍的写信给刘整,刘整总是含糊其辞的敷衍。

    渐渐地王弼发觉,自己最信任的女婿,好像也不跟自己一条心了。

    失去儿子的打击十分巨大,可是远没有齐军真正兵临城下时候来得巨大。

    当王弼又一觉醒来,才发现整个朝中乱糟糟的,大夫韩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王弼只好伸手截住一个行色匆匆的宫人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