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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暗光明 第1章 开始(第1/2页)

    1

    在雅鲁藏布江的无人区里,正行进着一支队伍,他们穿着厚厚的户外服,背着半人高的背包,拄着登山杖,在密林中艰难跋涉。

    沿途有一些牛羊的头骨,白森森地躺在草丛里,或是挂在树枝上,让人看着头皮发麻。路上荆棘丛生,抬头就能望见不远处的雪山,虽然看着不远,但向导南饶说,看见跑死马,要走到那,没有七天七夜到不了。

    南饶是当地人,身材精瘦,典型的藏人长相,从事向导多年,几次带着探险队穿越无人区,经验丰富,可不知为什么,此行却显得心神不定。

    孙建平和王洋联系他时,他一直推脱:“最近家里有事,明年再说吧。”

    要知道每年只有两个时间段可以穿越雅鲁藏布江无人区,四月和十月,其他时候不是雨季,就是冬季,根本无法穿越。现在已经10月份了,错过了这次,就要等到明年。两人都不愿意。

    他们为了这次穿越已经准备了一年多。而南绕是当地经验最丰富的向导,有他加入,此行事半功倍。

    孙建平说:“是不是价格上有什么想法,说吧,我们加钱。”

    南绕犹豫了一下,最近家里建房子,借了五万块钱,两个儿子也大了,也该准备点彩礼。

    王洋看出他心思动了,便附和一句:“钱的话,好商量。主要是尽快出发。”

    南饶想了好一会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个人加3000,明天就走。”

    事情定下来了,南饶联系了5个背夫,准备了食物,第三天,从加拉村出发,一行8人进入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林芝地区特有的气候和美景让两个人目不暇接,一路走,一路拍照,十分轻松,孙建平和王洋也准备了丰富的补给,但和为期一个月徒步需要的食物量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南饶准备了足够的茶叶和糌粑,由背夫背着,沿途一路都有水,倒也不用发愁。

    走了半天,和身材高大的王洋比起来,176公分的孙建平显得清瘦许多,背上40多斤重的背包让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当初孙建平提出要穿越雅鲁藏布江无人区时,王洋就十分诧异:“你登上过雪山吗?一次徒步超过60公里吗?怎么突然就想去无人区?”

    王洋是个资深驴友,有过比较丰富的徒步经验,也爬过雪山,即便如此,他也清楚穿越雅鲁藏布江无人区意味着什么。而孙建平几乎是个小白。

    但孙建平很坚决,他要去。

    为此他提前一年开始计划,参加了各种徒步,并第一次和驴友登上过雪山,至此,才算半个“硬驴”。

    一切准备妥当,两人一起来到西藏林芝。

    昨晚下过一场雨,突然降温了,尽管做足了准备,两人还是不能适应在这样湿冷的天气中行走。雅鲁藏布江水在右边不远处奔腾,左边是悬崖峭壁,下面就是大峡谷,行走在雪山和峡谷之中,是极为奇异的感觉。

    南绕走在最前面,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孙建平好奇地问道:“你念的是什么?”

    “经文。”南绕答道。

    “平常都要念吗?”

    “嗯。”

    空气中突然一阵沉默,只有间或几声鸟叫,簌簌的雨声,以及流水的哗哗声。

    孙建平突然心神不安起来,至于为什么,他说不清楚。

    突然他觉得脸上一阵冰凉,抬头一看,竟然下雨了。在高海拔的林芝地区也是常见的,但不知怎么的,南绕开始抱怨起来。

    “一出门就下雨,接下来的路不好走咯。”

    一开始只是飘飘洒洒的小雨,渐渐地便成了大雨。几个人赶忙从背包里拿出防雨御寒衣物,孙建平背包里还准备着帽子手套,但这个时候他还想扛一扛。

    雅鲁藏布江流域的奇花异草,经雨一淋,变得更为鲜艳青翠,孙建平禁不住拿出相机来拍照。

    南饶回过头来提醒他:“下雨路滑,看着脚下,别只顾拍照。”

    天气越来越冷,几个人在雨中跌跌撞撞,总算到了下一个宿营地,孙建平已经冷得说不出话来。等南绕和背夫搭好帐篷,生起火来烧茶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暖和过来。

    “没想到这么冷。”他哆嗦着把手伸向火堆烤火。

    王洋正在跺脚,想把鞋子上的泥跺掉,听到他说话便问道:“还受得了吗?”

    孙建平挤出一个笑容:“还行。”

    一个背夫递过来一个杯子,问他要不要喝茶,他接过去喝了一口,这才感觉从内到外暖和起来。他突然觉得后背发痒,伸手去挠,却发现个东西沾在背上。

    他把手伸进衣服一摸,感觉像泥巴,用力扯一下,却发现粘得很牢,怎么也扯不下来,便喊王洋帮忙。

    王洋一掀开他的衣服,吓得惊叫起来:“你背上有蚂蝗!”

    南绕和几个背夫都围过来,只见孙建平背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蚂蝗。

    南绕不慌不忙地从火堆里取出一根正在燃烧着的树枝,吹灭火焰,把正在冒烟的一端戳在蚂蝗上,蚂蝗很快就掉在地上,蜷成一团。

    南绕依样画葫芦,把孙建平身上的蚂蝗一一戳掉,王洋数了一下,大概四十多只。

    孙建平回头看了一下,地上密密麻麻的一堆蚂蝗,只觉得头皮发麻,以前徒步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估计是下午在草堆上休息的时候爬上去的,”王洋笑着说,“我就跟你说吧,不要躺着。”

    南绕说:“今年雨水多,空气比较潮湿,这东西到处都是。”

    火光照耀着每个人的脸,南绕看起来心事重重。

    王洋喝了口茶,问道:“这天气会影响行程吧?”

    南绕叹了口气:“会啊。雨天路滑,走路要当心,会影响速度。”

    “你们以前碰到过这种情况吗?”

    “一般是快到出去的时候才有,像这么早下雨,还下这么大的,很少见。”

    大家分吃了糌粑,孙建平累得睁不开眼睛,吃完饭便早早睡觉了。

    2

    半夜,孙建平被冻醒过来,发现带的睡袋太薄了。包里还有一个厚的,他没有打开。他没有预料到10月会下这么大雨,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冷。

    他把背包里保暖的衣服都掏出来,找出一件厚羽绒服,赶紧穿在身上,觉得暖和多了,又往王洋身边挤了挤。

    寂静的夜中,王洋鼾声如雷,孙建平却睡不着,拿出手机一看,半夜两点。

    手机屏保还是和前女友的照片,只剩下这张了。

    她提出分手的时候,他把手机、电脑、还有社交账户上的照片都删了个干净,唯独剩下这张没有删。

    他忘不了她临走时的表情,忧郁、淡漠,眼神空洞。

    她拖着行李箱走的时候,他在身后叫她,可她连头都没回。

    他攥紧了拳头咆哮:“你会后悔的!”

    她叫了辆路过的的士,吃力地把箱子搬到后备箱里。以前这些活就是她自己做的。

    他木然地站在后面看着,眼看着她上了车,眼看着她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他颓废了两个月,穿着没有熨过的衣服去上班,整个人乱糟糟的,工作也出了好几次重大差错。

    领导找他约谈了一次,大意是再发生这样的错误,公司就不留情面了。他当即跳起来,甩了一句话:“这样的破工作,谁他妈爱干谁干!”,就自己打包东西走人。

    996的程序猿,到哪里找不到工作?

    他在出租屋里除了吃就是打游戏,一个月后,妈找到他的时候哇地一声哭了:“你这死孩子,怎么电话都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毕业三年,他努力工作攒钱,可除了房租吃喝,要在这寸土寸金的上海买房,几乎看不到希望。每天忙得连面都见不上,分手再正常不过了。

    孙建平的父母都是公务员,还没退休,如果要在江州买一套房子,还是负担得起的。但女友的要求,是留在上海。

    女友是他的学姐,比他大一岁。毕业后家里催了几次婚,都因为孙建平没有足够的钱买房一拖再拖。

    她不想等了,身边的女孩嫁的不是富二代,就是金融男。陪着一个男孩长大,太难了,也很考验人。女人的花期只有短短的几年,耽误不起,何况家里一直反对。

    他在疯狂打游戏的时候,大学舍友王洋来找他,看见他这个样子,一把夺过手里的鼠标:“老待在家里干嘛!走,喝酒去!”

    他俩上大学时就是上下铺的兄弟,感情好得像穿条裤子。王洋家条件比较好,父亲开了个公司,年盈利也有上千万,大学毕业进了鹅厂,收入很高,但压力也不小。

    对孙建平的恋情,王洋是知道的,虽然他没说什么,但都是同专业的,基本知道得差不多。孙建平女友是上一届学姐,人长得漂亮,工作很优秀,家里条件也好。

    当初两人一开始谈恋爱,女方家里就不赞成,毕竟两方差距是有的。

    孙建平性格轴,认死理,干起活来不要命,在学校的时候,这样的男孩子还是很受一部分女孩子青睐的,但出了社会就显得太死板,也有人会说这是情商低。

    因为两人感情好,才扛了几年。毕业后,人的眼界就变了,女方接触的都是金融圈的大佬和优质金融男,相比之下,像孙建平这样的小程序员就失色了。

    两人在小酒馆推杯换盏了几盅,孙建平问道:“最近在干嘛?”

    “前阵子去新疆徒步了。嘿,那地方,你真该去看看。”

    王洋没有女朋友,倒不是找不到,多的是女人想贴他,但他就是不感冒,唯一感兴趣的除了游戏就是徒步。

    王洋兴致勃勃地跟他讲一路的见闻,他听得百无聊赖。

    两人酒足饭饱回家,因为都喝了酒,王洋叫了代驾,想送孙建平回去,被他拒绝了。

    “我打车回去一样,你也喝酒了,不要麻烦了。”

    王洋拗不过他,只好先走了。

    孙建平打了一辆车。路上,看着窗外城市里流光溢彩的霓虹灯,那些扑面而来的层层叠叠的高层建筑,他突然觉得难以呼吸,只想逃离。

    离开所有的人,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雅鲁藏布大峡谷的介绍,这是世界上最长最深的大峡谷,其中还有一个人迹罕至的无人区。

    他当即就决定了,去大峡谷,去无人区。

    回到家,他立即开始搜集雅鲁藏布大峡谷的所有资料,评估自己去的可能性。

    一年后的今天,他已经在这里了。他伸出手,感受着大峡谷的温度和气息。

    突然,王洋在睡梦中说了几句话,声音含混不清。孙建平回过神来了,看了下手机,快三点了。再不睡,明天该没有精力行走了。

    第二天,孙建平被王洋推醒了。一看外面,雨还在下,地上积水处竟然积了一层冰。

    他昏昏沉沉的,昨晚没睡好,再加上着了凉,竟然拉肚子起来。

    王洋看他脸色不好,便想推迟再走,但孙建平拒绝了,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行程。

    雨天路滑,所以走得格外慢。孙建平身体不舒服,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休息,一行人走走停停,才赶了前天三分之二的路程。

    晚上休息的时候,南绕脸色很不好,一来,他们所带的口粮有限,如果照这个进度赶路,可能会有断粮的危险。二来,这雨再下下去,路面会结冰,怕是后面的路更难走。

    孙建平有些内疚,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和冲动。

    王洋打破了沉默:“晚上吃了饭早点休息,我这里有些药,你吃了早点睡,明天兴许就好了。”

    吃完药,孙建平倒头便睡。

    早上醒来,他没有因为休息恢复精力,反而精神变得更加不济。连日来的赶路让他精疲力竭,加上生病,他有气无力。

    王洋看他的样子,便提议找个附近的藏民人家休息。南绕告诉他,除非回头,否则接下来的路程都不会有多少人家,进入无人区后,更没有办法休息。

    王洋踌躇了一番,便征求孙建平的意见。但孙建平执意不肯回头,只说他的身体并无大碍。王洋看他这么坚持,便继续前进。

    3

    江若华原以为自己抓住肖路出轨的证据,会痛哭流涕,痛不欲生,可真到了这一刻,却发现自己出奇的冷静。

    她看着照片上那个和丈夫一起笑得一脸灿烂的女人,竟感觉不到一丝嫉妒,只是隐隐生出些许怜悯:“又一个猎物。”

    她细细观看照片,论外貌,尖嘴猴腮,长得一言难尽,论年纪,也不小了,江若华问她的年龄。张奇说,和她差不了几岁,但看起来比她显老。

    电视剧里小三都是妖艳娇媚的狐狸精,现在看来,电视剧是来源于现实,却远高于现实。至少在江若华此时看来,肖路的婚外情就是一个笑话。

    那么,肖路到底看上她什么?

    “人家有钱、有事业啊。”张奇一针见血。

    江若华差点把一口茶喷出来:“多有钱?”

    “她是个律师,有自己的事务所。”

    若华沉默了,隔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她图肖路什么呢?”

    张奇笑着说:“这我可不知道,图他长得帅?”

    肖路一向注重自己的外表,因为坚持运动的关系,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5-6岁。

    江若华没有回答,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拿上照片就要离开:“我先走了。”

    张奇站起来:“我送你吧。”

    “不用了。”

    她叫了一辆网约车,家里的车是肖路开着,她虽然有驾照,但肖路却不给她买车。

    她把车窗打开,10月的江州还是热浪袭人,虽然车里开着冷气,但她却觉得需要开窗透气。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落日在若华脸上镀上一层金光,城市的风夹带着汽车尾气拂过她的脸颊,她解开头发,任它们在风中飞扬。

    她第一次觉得自由,也觉得十分沉重。

    肖路的出轨的端倪已经有段时间了,刚开始产生怀疑的时候,她极为紧张。毕竟,她已经多年不上班了。

    结婚十几年,她只是断断续续上过两三年的班,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家务和带娃中度过的。

    作为80年代初的这代人,若华算是早婚一族,大学毕业半年,就结婚了,她嫁给了自己的师兄,比她大5岁的肖路。

    彼时其他同学正在为租房搬家苦恼,若华已经住在肖路买的房子里。

    那时候正是外贸行业风生水起的时候,肖路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销售部经理,经常出国出差,同学们都羡慕她,老公年轻有为,自己清秀漂亮,郎才女貌,引起多少人的嫉羡。

    可大家看到的只是外在的光鲜,谁能看到真实的一地鸡毛呢?

    谈聘礼时,准婆婆就以各种借口克扣聘金,那时候就惹得若华父母大为光火,若华也很生气,两家闹得十分不愉快。

    但肖路对若华说,自己的父亲已经没了,母亲拉扯他长大不容易,不想因为自己的婚事让母亲为难。将来的日子都是两个人过,聘礼多还是少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将来他对她好。

    若华一听就心软了。再一想,肖路说的也有理,反正都是两个人过日子,多和少都是自己的,太计较就寒了他的心。

    于是有些聘礼肖路家做不到的,她瞒着妈妈自己贴上了。有些金器少了,她劝母亲不要计较,她也不喜欢带这些东西。

    若华就想着息事宁人,把婚礼办完了就好。

    妈妈叹了口气,女生外向,她还能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由她吧。

    结果,结婚那天还是出了幺蛾子,让一家人都不痛快。

    本来说好的接亲时六辆婚车却只来了四辆,若华母亲一看脸就拉长了,问肖路怎么回事。肖路说,一辆车子临时出了状况,为了凑个双数,只能让另一辆别来了。

    这话说得若华父母一时无法反驳。可在收聘礼的时候,发现又短了些东西,若华妈待要发作,又碍于满堂宾客,只能把若华拉到一边,给她看了清单。

    若华心里也不自在起来,之前许多事她都担待下来了,她也和肖路事前说好的,东西不能再少了,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又出这么些状况,便问肖路怎么回事。

    肖路一看脸就拉长了,这我妈办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现在抓这些细枝末节的做什么,有什么事回头再说,你们家这么搞,这婚礼还办不办了?

    若华看着在家里凑趣的亲戚,怎么也拉不下脸,只能先咽下这口气,把婚礼办了再说。

    整个婚礼她的胸口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硬邦邦地称胸襟,看着婆婆那张脸,怎么都不想叫妈。

    人生最重要的日子,从订婚开始她就闹心不已。要不是怕亲戚朋友看笑话,她真想不结婚算了。

    原以为办完婚礼就好了,谁知,婚后糟心的日子才正式开启。

    结婚没多久她就怀孕了,肖路便要她辞去工作,说是为了宝宝健康成长,让她在家安心养胎,有他养家就好。

    那时候肖路正是公司的核心骨干,收入不错,就是工作繁忙,经常不着家。若华从怀孕开始就孕吐反应严重,想着肖路的话也有道理,便辞了国企的工作,在家养胎。

    辞职时,经理十分惋惜:“若华啊,女人还是独立一些比较好,你将来要再找这么好的单位就难了。”

    若华也不想辞职,但想着自己还年轻,也对自己有信心。生完孩子给婆婆带,自己再找工作也不迟。

    如果她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一定不会辞职。多年后,她无数次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不迭。

    生产那天,婆婆在医院等了半天,一看护士抱出来的是个女孩,便笑着对若华妈妈说:“生个女孩要这么半天,我那时候生肖路,头尾还不到俩小时,现在的女孩子还真是娇气,比不得我们当年。”

    说着斜眼瞟着亲家母,若华妈脸绷得比弦还紧:“也就是你,像母鸡生个鸡蛋似的容易,哪个女人头胎不都是这么生的?”

    孩子放在婴儿车里,婆婆说头晕,大概是低血糖犯了,得休息一下,便回家去了。这一去,便彻底病倒了,再也没有去医院。等到若华出院时,婆婆病得更严重了,连床都起不来。

    事已至此,若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从医院到月子,都是妈妈照顾的,肖路也就在医院照顾了若华两天,便给了丈母娘8000块钱,说是公司紧急让他回去开会,第二天便出差去了。

    月子里,女儿得了新生儿肺炎,若华得了乳腺炎,折腾得死去活来,妈妈照顾若华母女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爸爸也是连轴转,可肖路因为孩子生病,在电话里和她大吵一架。

    回想起这些事,若华只觉得整个心像在油锅里滚过一般。

    4

    现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让他和他妈见鬼去吧!若华咬牙切齿对自己说。

    到了家,还要去接女儿。一晃女儿已经13岁了,刚上初一,从小体弱多病的孩子,在若华的精心养育下,也出落成漂亮的少女了。

    如果说离婚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就是女儿了。

    想到孩子,若华的肚子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孩子自然是要跟着她的,但现在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怎么养孩子?为今之计,要先有个工作,再计划怎么离婚,争取财产。

    可事情到底怎么做,她却没有半点头绪。

    先不管它,一步一步来。她对自己说。

    和女儿吃饭的时候,若华突然问了一句:“伊一,如果妈妈和你爸离婚,你怎么看?”

    女儿狐疑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你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开玩笑啦,就是想知道,你怎么看。”

    “你们要是离了,我跟你。”

    “为什么?”

    “爸爸基本不着家啊,跟着他,我得喝西北风。”

    女儿出生后,肖路一直在国外出差,电话都打不通,偶尔打通了,两人没说几句就吵起来。

    出了月子,肖路就要求若华搬回去住,说是婆婆想孩子了。若华不愿意,月子里都没有照顾她,这会儿想看孩子就看孩子?

    肖路在电话里放狠话:“你不想回去,以后就都别回去了!”

    若华无法,只能抱着孩子回去。

    回去之后婆婆也是不着家,在娘家还有父母帮忙,在婆家却什么都要自己来,洗衣做饭搞卫生带孩子,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有一次,女儿高烧40度,昏睡不醒,她吓得手脚发软,叫了车赶往医院,医生问她孩子怎么了,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哭。

    医生火了:“说话呀!”

    她这才哽咽着说:“孩子,孩子发烧了,40度。”

    医生又吼她:“抽筋了没有?”

    “没有,没有。”

    “那你哭什么!”

    护士给女儿吊瓶,女儿挣扎着哭得歇斯底里,若华别过脸,眼泪簌簌而下,心痛难当。

    看着别的孩子挂瓶,身边都跟着两三个大人,只有若华一个人抱着女儿,一步都不能走开。那时候她开始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辈子是不是杀人放火,犯下滔天大罪,这辈子才要承受这些?”

    过些时候肖路知道这件事,只是咕哝了一句:“这点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心理素质太差了。”

    女儿从小到大,肖路几乎不在家,总是到处出差。以前若华总觉得他出差辛苦,一家子生计都在他身上,回到家也舍不得让他照顾孩子,只让他多休息。

    可肖路本也没打算帮忙,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发展到后面更是蹬鼻子上脸,开始指责挑剔若华带娃做家务的种种不是。

    女儿生病了,他不但不帮忙,反而指责若华不会带孩子,“别人一边赚钱一边带孩子,还能把孩子带得那么好,怎么你就在家连带个孩子都带不清楚?”

    若华越是着急上火,他越是火上浇油。几次下来,若华觉得他不在身边更好,除了添乱,基本派不上用途。

    久而久之,若华便成了彻底的丧偶式育儿,对于女儿来说,父亲只是一个名词,一件摆设。

    为此,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甚至出现幻听。

    那时候她经常有极为严重的自毁倾向,甚至想带着女儿跳楼。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日子。她失眠,暴瘦,整个人憔悴不堪,天天哭,每天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十几年来,肖路对女儿的生活参与度仅比路人多一点。如果离了婚,孩子跟着若华,倒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只要肖路按时付抚养费就好了。

    可他会按时付抚养费吗?想到这,若华的心又提起来了。

    虽然肖路收入不低,可他花在家里的钱却很有限。

    他收入高,消费也高,出国出差回来,总要买很多礼物送亲戚,送家人,出手阔绰大方。

    他喜欢到处聚会,喝酒吹牛聊天,只要他出现的地方,一般都是他买单。

    肖路有很多花钱的嗜好,比如打羽毛球,买的球拍动辄大几百上千,而且经常买经常换。

    他们那些人打球也是互相请客,打完球更是经常聚会喝酒,常常喝到三更半夜,不用说,基本也是他买单的多。

    他还喜欢各种电子设备,手机,电脑一定要最新款,常常是半年多三个月一换。买车更是他的爱好,他喜欢买越野车,红色的,上面贴许多花里胡哨的花纹。一辆车开了三年就嚷着旧了,得换新的。

    为此若华常常生气,因为他花在自己的身上的钱越多,花在家里的钱越少。

    肖路给她的钱仅够家里的生活开支,女儿要报个什么班都紧巴巴的,要是和他要钱,他便阴阳怪气的内涵她藏私房钱。

    若华气不过,待女儿上幼儿园后,自己便去上班,但上班没多久,家里总是有许多事,过不了多久她就得辞职。

    外人看起来她是全职太太,十指不沾阳春水,可私下底,若华连多余的钱给自己买几件好衣服都没有,衣橱里还挂着好几件结婚前买的衣服。

    肖路从来不听她说什么,只要她一抱怨,他就开始暴怒,摔手机,摔电脑,什么贵挑什么摔,也不管孩子在不在跟前,摔坏了就买新的。有时若华会觉得他是故意的,她心疼东西,更心疼孩子,有什么事情就学着自己消化。

    时间长了,她身上的病痛多起来了。乳腺小叶增生,肝气郁结,都来了。

    现在她熬过来了。既然以前不需要他,将来自然也不需要。摆脱他,就跟扔掉一双破鞋一样。

    5

    银装素裹的雅鲁藏布江和南迦巴瓦峰格外壮美。孙建平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

    因为气温下降,远处的南迦巴瓦峰上的雪帽变得又厚又大,一半掩在云雾中,一半闪耀在朝阳下。不远处的雅鲁藏布江难得地水平如镜,碧绿的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风景美不胜收。置身山水之间,仿佛入了画中。

    但孙建平却顾不得欣赏这样的美景。天气越来越冷,他只觉得自己要冻僵了。

    他实在想不到10月份的天气会这么冷。

    他只带了一双厚袜子,原以为会等到旅行的最后一段时间才穿。谁知,天气这么冷,他只能提前拿出来用。

    每天这双袜子都要被汗水浸湿。到了晚上,他把袜子脱下来,放在火堆旁边烤干,周围便弥漫着一股死耗子的味道。所以他每次只能等大家都进了帐篷再做这件事。

    几次下来,王洋受不了了,丢给他一双袜子,让他把这双袜子洗干净再烤。

    走了十天,已经深入无人区了。

    他们吃了一些食物,减轻了一部分负担,所以行程略微快了一些。雨下下停停,天气时好时坏,据南绕说,今年的降水量比往年丰沛许多。所幸路面积水不算多,有些地方虽然结冰,但面积不大,尚且能勉强通过,南绕经验丰富,一路上还算相安无事。

    孙建平刚开始有些拉肚子,后来吃了些药就好了,加上合理的休息,身体好转了不少。王洋看着孙建平一天天的情绪越来越好,也欣慰不已。

    大峡谷特有的好空气让人心旷神怡,这几天难得地出了太阳。天气晴好,于是一群人恢复了精神。

    前面的路程还算好走,几个人说说笑笑,沿路拍照,傍晚休息的时候,他们宿在河边。

    微风几许,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孙建平忘记了旅途的疲惫,和王洋一起用藤条做了个秋千,几个人轮番上去玩了一番。

    他们炖了一锅肉,又吃又喝,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

    第二天,他们就要出发去西兴拉山,这是地图上最险峻的一段路。南绕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看路,跟上大部队。

    一早睡醒,大家收拾东西,都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王洋把手机、相机都收进背包,看见孙建平脖子上还挂着相机,便问道:“怎么不收起来?”

    “万一有好的角度呢?”

    “最好收起来。”

    “我先挂着,实在不行再收起来。”

    王洋看他坚持,也就没再说什么。

    越往里走,山势变得越险峻,路也变得越崎岖。这会儿,不用提醒,孙建平把相机都收起来,专心致志地赶路。

    许多地方都没有了路,基本都是靠向导和背夫在前面用刀劈出来一条路,有些地方巨石挡路,只能绕路而行。

    他们已经深入大峡谷,所在的海拔也越来越高。走到西兴拉山,起先还下着小雨,后来转成中雨,再后来下起雪来。雪越下越大,天空灰蒙蒙的,所有能看见的东西上都覆着厚厚一层雪。

    正走着,孙建平一脚踩空,陷进一道岩缝中,积雪漫到腰上。王洋赶忙去拉他,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挣扎着爬上来。

    西兴拉山有些地方坡度可能超过50度,加上积雪,极为难走。王洋有过比较丰富的雪山徒步经验,尚且勉强能应付,孙建平没有多少经验,十分吃力。

    前面没有路了,上面是一段直上直下的悬崖,部分锋利如刀削的岩壁裸露在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人类可以经由此路翻越这座山。

    只能横切,再找到一条可以翻越山岭的小路。

    即便如此,横切的路径上也是险象环生。孙建平目之所及,皆是陡峭的雪坡,山下是奔腾的雅鲁藏布江河流。

    孙建平把登山杖插进雪壁,雪块簌簌地掉落下来,他低头一看,吓得差点没抓住登山杖,只见身后几乎看不到路,整个人仿佛腾空悬在岩壁上一般,一眼望下去湍急的河流撞在崖壁上腾起浪花。

    他再也不敢回头,手脚并用,跟在王洋后面一路攀爬。

    五个小时后,他们才到达今天第一个休息点,也是唯一一块落脚点。这是山上一块突出的平台,风很大,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南饶已经在烧茶,孙建平只觉得浑身瘫软,右手火辣辣地疼,举起手来一看,原来是握着手杖的那只手外侧三个手指被崖壁磨得血肉模糊。

    他大汗淋漓,口渴难耐,从王洋手中接过水壶大口大口地灌起来。

    喝完水,孙建平注意到雪越下越大,天空灰蒙蒙的,远处山脊中间有片雾正朝他们飘来。他推了推王洋的胳膊,示意他看那片雾。

    南绕也看到越来越近的雾,说道:“我们不能休息了,得赶快离开这,如果有雾,路就更难走了。”

    孙建平双腿打颤,想要站起来,却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王洋也觉得精疲力竭,刚才那段路还让他们心有余悸,环顾四周都是悬崖峭壁,这种情况下再往前走,只怕要出事。

    王洋开始打退堂鼓,便问道:“往前走,还是回去?”

    孙建平听了,心下不情愿。南绕说:“你们赶快做个决定,时间不等人。”

    孙建平不同意,为了这次旅行,他准备了那么长时间。

    但南绕说,如果继续往前走,只怕走不出去,后面的路只会比刚才那段路更难走,还有大雾遮挡视线,气温只会越来越低,如果有人冻伤,其他人根本没办法救援。

    所有人眼睛都望着他,一时间,孙建平只觉得千斤重担都压在胸口。他想了想,大家说得在理,旅行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犯不着把命丢在这里,便开口说道:“回去吧。”

    所有人都站起来,迅速收拾东西,没一会儿功夫大家准备停当,那片雾也到了眼前。

    大雾中能见度极低,已经看不见下山的落脚点了,只能看到眼前一米左右的地方。大家都知道脚下就是悬崖,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南绕让一个有经验的背夫在前面打头。一个在后面断后,用绳子缠住两个人的腰,其他6个人走在中间,分别把绳子缠绕在手上,这样就不会有人掉队了。

    孙建平看不见前面的路,只能跟着前面的人的脚步,一步一步往下探。他鞋子上的冰爪比较短,打滑了好几次,若不是有手上的绳子牵引着,随时可能会掉队。正当他万分庆幸南绕的办法时,突然听到头顶上有人惨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就被大块的雪块和几个人砸中了。

    6

    一时间孙建平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滚。他下意识地双手抱头,夹紧双肘,缩成一团,保护自己减少伤害,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全身疼痛,也不知道伤到哪里,便小心翼翼地伸了伸手指,动了动脚,发现骨头没有问题,于是挣扎着爬起来,看了看四周,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正站在悬崖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掉进大峡谷里了。

    正当孙建平庆幸自己的好运气时,忽然听见王洋大声呼喊大家名字,他连忙答道:“我没事,你呢?”

    他听到王洋顿了一下,艰难地回答道:“脚没了。”

    孙建平的心提到了喉咙,赶忙睁大眼睛顺着王洋的声音找去,大雾中,勉强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他发现其他7个人散落在上下大约60米的雪坡上,身穿黄色防风服的王洋在最上面,双手抓住一棵植物的根,才没有滑下去。

    他想攀上去救援王洋时,王洋已经支撑不住滑了下来,他赶上几步上前检查,发现王洋右边的裤子都撕裂了,小腿上有条长长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而他的右脚和小腿只剩皮肉和筋相连,脚骨整个骨头都断了。

    孙建平只觉得手脚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这时南绕也爬起来了,正在检查其他人的情况。

    打头和断后的那两个背夫头撞到巨石上,血溅了一地,当场罹难。一个背夫失踪了,大概是掉进峡谷。还有两个人身上也有多处骨折,动弹不得,都昏迷过去。

    王洋脚断了,肋骨大概也骨折了,痛得整张脸都变了形。南绕手和脸严重擦伤,但没有伤到骨头,孙建平的伤势是最轻的,只有手部的一些擦伤。

    来不及恐惧和难过,孙建平连忙从包里拿出云南白药和绷带,给伤口做了必要的消毒和包扎。接着取出防潮垫,又从山坡上找来一根棍子,给王洋的脚做了简单的固定。

    他帮着南绕把其他两个人转移过来,两名队友没有明显的外伤,但这让孙建平更害怕,如果内出血就完蛋了。

    好在经过南绕初步检查,他们除了骨折之外没有其他问题,这让孙建平松了一口气。

    南绕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消毒包扎之后,便检查下坠原因。原来是下来的时候雪崩造成的滑坠,巨大的冲力下,打头和断后的两个人被拽到巨石上,其他人都被甩了出来。

    除了南绕和孙建平,其他幸存的人都伤势严重,无法行走,甚至无法动弹。

    安顿好活着的人,还要处理好遇难的队友。孙建平和南绕把两个罹难的队友挪到一个地方,离其他队友一段距离。两人捧起积雪盖在他们身上,时间有限,两人只能勉力而为。

    随后南绕为他们诵经超度,孙建平站在一旁默哀。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超出孙建平的承受能力之外。他一时十分茫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这里做什么?

    但悲剧就发生在眼前,两名队友在他眼前死去。

    这是孙建平第一次面对死亡。爷爷奶奶去世时他没有在身边,而且年纪也小,并没有觉得多痛苦。

    但当死亡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身边时,他只觉得震撼。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两个年轻小伙,还在和他说话,突然就死了?

    他不能理解,这不是真的。他看着地上的血迹,目光又移到南绕脸上,又看了看那两具盖着积雪的尸体,他们真的死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都是真的。更可怕的是,王洋和其他队友正身受重伤,他们可能也会死!

    孙建平不禁打了个冷战。

    如果王洋死了,他怎么向王洋父母交待?他怎么面对他们?他怎么和同学们说明情况?

    更可怕的是,他会一辈子背负着内疚和自责。他要怎么办?

    这时,南绕停止了念经,回过头来:“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孙建平这才回过神来:“是啊,没有时间胡思乱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寻找救援,抓紧时间救援。”

    死的死,伤的伤,这样紧要关头,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自责和后悔上,气温在不断下降,伤者可能出现冻伤。

    现在已经是下午,天色会越来越暗,能见度也会越来越低,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尽快想办法解决问题,为活着的人争取一线生机!

    仅靠他们两人是没有办法处理这些情况的,无人区里,既没有任何通讯设备,也没有任何救援设备,更无法拖拽三人回去。为今之计,只能让王洋他们在原地等待,南绕和孙建平返回加拉村寻找救援。

    大家商议既定,便着手安置伤者。他们搭起帐篷,把三个人都移进帐篷内,随后把身上的火腿、风干肉、牛肉干、巧克力还有一些糖果都留给他们,大约一周的量,雪坡上没有水,孙建平把所有的水都放在王洋周围。

    看着孙建平还在往外掏东西,王洋制止了他:“你们返程还要吃东西,不能都给我们。”

    孙建平低着头,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都这个时候了,王洋还有心思替他着想。

    他迅速擦干眼泪:“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他们把背包里的睡袋、毯子都打开,给王洋和两个背夫盖好,掖紧。

    这时,王洋突然低声说:“把我的衣服解开。”

    孙建平没听清:“什么?”

    “把我的衣服解开。”

    孙建平满腹狐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看着王洋盯着他,只能依言照做。

    他解开王洋的衣服,看见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玉瓶,碧绿光滑,十分漂亮。

    “把它解下来。”

    孙建平解下来,拿在手上,小小的玉瓶在他掌心里显得愈发晶莹剔透。

    王洋看了一眼:“带上吧,这是我母亲求来的护身符。”

    孙建平忍住眼泪,帮王洋扣好衣服,自己带上玉瓶。

    一切安置停当,确认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孙建平握着王洋的手:“坚持住!等我们来救你!”

    王洋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点点头:“路上小心!”

    南绕也交待好两个背夫,于是两人背起空了大半的背包,冲进大雾中。

    7

    孙建平和南绕一头扎进风雪里。

    气温不断下降,这让下山之路困难重重.。他们必须比上山还要小心,因为下山时的速度和惯性,比上山更大,一不小心刹不住脚,就会掉下山崖。

    温度很低,孙建平却浑身上下都在冒热汗。

    虽然疲惫不堪,但两人除了吃东西喝水的时间坐下来稍事休息以外,其余时间都在赶路。

    到了晚上,气温变得更低,风雪越来越大,雪花扑面而来,他们的头灯完全不起作用。孙建平已经完全看不到路。

    走了一阵子,南绕突然说:“我们好像迷路了。”

    “怎么说?”

    “刚才这段树桩我们前两个小时经过的。”

    孙建平心下一凛,他清楚在暴雪中迷路意味着什么。他们把大部分口粮和所有的水都给了受伤的队友,留给自己的口粮仅够维持基本的体力。如果他们不能尽快赶到加拉村,不但队友生命堪忧,只怕他们都自身难保。

    “现在怎么办?”

    “只能找个地方躲会儿,等雪停了,再找路。否则我们这样瞎转也走不出去。”

    积雪很厚,他们就在树桩旁边开始挖洞躲避风雪。

    挖好洞,孙建平才发现自己冻得发抖。之前一直在运动,所以一直流汗,现在乍一停下,风几乎把身体都吹透了。他赶紧和南绕一起躲进洞里,才慢慢觉得暖和起来。

    雪没有停下的意思。孙建平的心情十分绝望。他开始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如果早一点做决定,早一点听从南绕的劝告,也许他们就不会遇到这些事。

    “对不起。”

    “什么?”南绕没听清。

    “对不起。”

    南绕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谁也不想。”

    顿了顿,他又说:“趁这个机会抓紧时间休息,等雪停了好赶路。”

    南绕倒头躺下,不多时便响起了鼾声。孙建平知道他很累,自己何尝不是?只不过他没有南绕神经那么大条。

    在来雅鲁藏布大峡谷之前,他的生活很简单,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家中独子,父母和睦,家庭还算幸福。

    他的求学生涯一帆风顺,高考后很顺利地进入一所985学校就读,而且读的还是热门的软件工程专业,毕业后也很顺利地进入一家大公司实习工作。

    失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挫折。现在看来自己当时是多么幼稚可笑啊。和眼下的境况比起来,失恋算得了什么!

    他想起王洋,家境优渥,长相帅气,一度对他十分羡慕。但在这生死关头,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想起自己的工作,领导和同事,曾经觉得十分厌恶,只想摆脱,可现在觉得他们分外可亲,却可望而不可即。

    他并没有拥有过什么,电脑、手机、手办、存款,一旦他死了,这些东西就都不属于他了。

    他想要的房子,以及女友,更不属于他。为什么他会觉得失去她了?他从来不曾拥有过任何东西,又为什么要为失去他们而耿耿于怀?

    “你唯一能左右的只有自己。你唯一拥有过的东西就是自己。不,即使是自己,也终将失去。”他喃喃地对自己说。

    “我们赤条条地来,再赤条条地去,不带走任何东西。我们只是我们自己,我们只能掌控自己,不发疯,不堕落,不犯罪。”

    他只觉得极度疲惫,眼睛粘涩得睁不开,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仿佛只过了一分钟,他就被推醒。他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南绕正焦急地叫他。

    “雪停了,我们该出发了。”

    他坐起来一看,可不是,雪已经停了,天已大亮。

    “该死,我们睡了多长时间?”

    “六个小时。”

    他一咕噜爬起来,虽然还有点头重脚轻,但还能勉强站住。南绕已经在检查地形。

    “你看,这是我们昨天晚上走的方向,是错的,雪太大了,看不清方向,应该是往这边走。”

    雪地上还有一点浅浅的痕迹,证明他们昨天走过的方向。

    两个人简单吃了点干粮,恢复了些精神,立刻开始赶路。

    仿佛上天特意为他们开路一般,接下来的时间不下雪,也不下雨,他们不眠不休,把两天的路程并作一天,拼命赶路。

    在第五天傍晚,他们看到加拉村的旗帜。一个村民看见两个十分消瘦、衣衫褴褛、嘴角冒着白沫的人连滚带爬地来到村口,口里不断喊着:“救命,救命。”

    他走近一看,才认出其中一个是南绕,赶忙叫来几个村民,搀着他们到了村长家。

    村长老婆一看他们的样子,连忙端来酥油茶,两个人一气喝下,这才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

    孙建平说:“我们几个队友受了重伤,在西兴拉山上。快,快带人去救援。”

    村长一听便紧张起来,可是现在大雪封山,他们没有专业设备,去了也救不下人来。

    “只能找专业的救援队。”南绕说。

    孙建平想起王洋说过自己有个叔父,门路很广,于是问道:“这边有卫星电话吧?”

    他打到王洋上海的家里,是他母亲接的。王洋母亲虽然惊慌,但没有失措,“谢谢你小孙,我知道了,我们会尽快赶过去处理。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说完,她就挂断电话了。

    孙建平这才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被抽走一般,一下子瘫软下来。

    村长把他安排在村里的招待所里。他的身体一着到床,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还没来得及梳洗,便见到王洋爸妈。

    两个高高瘦瘦的老人焦满眼焦灼,来不及寒暄便询问王洋的情况。孙建平连忙安慰他们,王洋只是受伤,没有性命之虞,身边也有足够的食物和水,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王洋爸爸告诉他,王洋的叔父请了一支专业的救援队,已经由村里的另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引导着,进入大峡谷。孙建平一听,挣扎着要跟上去,却被他们制止了。

    “好孩子,你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

    王洋妈妈慈爱温和的声音让孙建平突然放松下来,连日来的紧张、压力一下子释放出来,他禁不住抱住她嚎啕大哭。

    六天后,救援队救出了王洋和其他两人,从另一条近路离开大峡谷,接着马上送往当地医院。王洋身体多处骨折,非常消瘦,经过治疗,他的状况恢复得很快,但右脚伤势严重,又耽误了治疗时间,只能转往更好的医院做进一步的治疗。

    两个经过生死患难的好友只能在视频里简单地互相询问近况,随后便匆匆挂断。孙建平父母已经知道他的情况,也着急得不得了,连番催促他回家。

    回到林芝机场,这是出发的地方,仅仅过了二十几天时间再回到这里,他却恍若隔世。上次来的时候,那种新鲜、激动的心情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稳、淡然的心情。

    上飞机之前,他最后望了一眼雪山,不顾别人的眼光,双手高举头顶,对着雪山方向,做了一个五体投地大拜。

    随后,他拍干净身上尘土,转身上了飞机。

    8

    肖路直到凌晨一点才回来,若华问他干嘛去了,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厌恶和怨恨。

    肖路愣了一下,便说公司加班,后来又和同事一起吃饭,聊了一些工作细节。

    “工作细节,哼,是女人的身体细节吧?”若华心下冷笑,但并不发作,多年来,她已经养成很好的忍耐习惯了。

    “洗洗睡吧。”她撇下一句话,转身回卧室。

    过一会儿,肖路爬上床,在她身边躺下,伸出一只手来摸她,江若华不耐烦地推开了。这会儿,她只觉得这个男人极度恶心。

    他是怎么做到毫无波澜地在两个女人之间游走的呢?若华在心里寻思。

    “你今天是怎么了?怪我太晚回来?我这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嘛!”肖路凑过来哄她。

    “太晚了,睡吧!”若华不耐烦地背过身去。现在她多看一眼这个男人都觉得恶心。

    肖路便不说话,自顾自转身睡去了。

    若华听到他均匀的鼾声,便打开床头灯,回头看着这个男人。

    肖路是个长相有棱角的男人,算不上多么英俊,却有几分男人味。他也清楚自己这点,所以时常提到这个特点。

    他最怕别人说他没有男人味,或者不像个男人,总是说男主外女主内。他特别强调他在家庭里的家长之位。饭桌上的主位必须是他的,即便是女儿不小心坐了他的位置也不行,必须让女儿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平常家里有点小事,他总是抢着做主,比如买什么家具,房子位置买在哪里,事事都要征求他的意见,否则就是不尊重他。但如果真有大事,比如孩子生病,父母生病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大事,他就避而远之了,总是说这些小事都是女人该做的,男人嘛,做的都是大事。

    一开始若华并不在意,觉得那是他们家庭教育的问题。相处的时间久了,她才品出味来。

    虽然她没有见过公公,他在肖路高中的时候就死了,但以婆婆的强势,断不会让他讨得了好去。肖路有时候提起父亲,话里话外却有掩藏不住的鄙夷,大概意思就是父亲从来没有管过他,活得不像个男人之类的。

    以前若华也会尽量让自己不多想,毕竟她多年没有上班, 家里经济都靠这个男人。他说他很辛苦,她就体谅他的辛苦,他说家务是女人的事,她也没有异议,家里的活尽量都自己做,有什么事都自己扛。

    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让她对这个男人越来越反感。考虑到肖路还能养家,她也就忍了。

    可这两年来,他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少,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若华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在婚姻中,金钱、情绪价值、性总要占一样,如果一样都没有,这个婚姻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现在,若华正面临这样的情况,何况这个男人正在出轨!

    她偷偷拿到他的手机,打开屏幕,他的手机密码是公开给她的,为的是表明他没有秘密,绝无藏私。

    “多么讽刺!”她冷笑着。

    打开微信,支付宝,所有记录都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瑕疵。若不是有张奇给她的照片,她不禁要为自己的举动汗颜。

    他没有私下给那个女人转钱,本来嘛,这女人比他有钱,两个人打着真爱的幌子,倒没有金钱往来。

    他手机上有许多次吃饭的消费,每次支出也在合理范围内,他可以说这是和球友一起聚会吃饭,你多心了。

    那么,既然他搭上了有钱的女人,为什么不提离婚呢?

    若华正想着,突然发现屏幕亮了一下,发现原来是qq空间有更新。她打开qq空间,有个女的更新了心情,“想你了,你好吗?”

    她点进头像,发现那个女的发的每一条心情下面,肖路都点赞,或者回复一些暧昧的话。若华这才明白,原来两个人是这么操作的,难怪她怎么也找不到破绽。

    她一条一条地观看,大多数是一些讲述人生感悟的内容,也有自己健身或者打球的记录,她看了下照片,正是那个女人。

    若华觉得心里有点堵,看照片是一回事,因为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看见两个人打情骂俏又是另一回事。

    她转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肖路,恨不得拿砖头把他拍成加菲猫。

    “再忍忍,我要离婚,要孩子的抚养权,要保证他能给的抚养费,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乎,让他和他的奇葩老妈去死吧。”若华自言自语。

    肖路的奇葩老妈瘫痪了。作妖了这么些年,她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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