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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短命刺客,被王爷偏宠六十年 第76章 袖乾坤(四)

    步成骁闻言,犹豫一瞬后,最终只是捏着锦被的一角缓缓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动作轻柔而慈爱,像极了一位真心前来探望伤势的长辈。

    “已逝之人看不看有什么要紧,本王在意的是你。”

    步竫舟但笑不语。

    从某个方面来说,步成骁在意的的确是他。

    “方才说到你老师,我适才想起一桩事。

    陛下亲临明王府处置于你,文武百官一夜之间便得了消息。

    今日早朝时,杜若言自诩文臣之首,身为纳言有匡正陛下言行之责,竟不顾陛下颜面,于公堂之上,为你鸣冤不平。

    陛下龙颜大怒,哪怕是诸位言官,包括巧言善辩的杜怀钦一道求情也无济于事。

    陛下赏了他二十廷杖,命人抬回杜府思过一月。

    杜若言在被侍卫抬出昭明殿时,还气息奄奄地振振有词。

    他虽是克己复礼的文人做派,此番气节,却叫本王佩服。”

    闻言,步竫舟的手掌死死捏成一团,一双凤眼逐渐染上淡红。

    陛下当着朝堂文武百官的面赏赐廷杖,其处罚方式与处罚他时无异。

    老师为学生求情,最终落得一样被镇压羞辱的下场。

    杜若言已达知命,又是文官,身子骨本来就弱,二十廷杖等同于要了老师的老命。

    此后一月指不定得多难熬。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欠老师的,实在太多了。

    步成骁见步竫舟不发一言,只缓缓起身,语气沉沉道:“竫舟,如今你可还觉着,陛下是位知人善用的明君?”

    步竫舟眉目清冷,半晌后声线低沉道:“‘不为我所用者,必为我所杀’一直是二叔的手段。

    二叔设计联合阕国人绑走阿哲,逼我不得不暴露十五骑大动干戈,惹陛下猜疑不快,对我动手。

    如今我既无一兵一卒,又不得自由,于陛下于二叔,皆构不成威胁,自然也无法为二叔添上任何助力。

    二叔若要我做些什么,只怕我也是有心无力。”

    话语落下,电光火石间,宁君哲福至心灵,俶(chu)尔明白步成骁此行不过只在试探与明确一些事情。

    窗户纸被挑破,场面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正好此时白鸣风拿着医药箱出现在卧房门口,恭恭敬敬喊了声:“微臣参见恭王,恭王千岁。”

    步成骁的眸光落在门口的白鸣风身上,意味深长道:“白院史竟也在府中,来得倒是时候。”

    白鸣风无知无觉淡然浅笑,只恭敬回:“为明王医治,不敢怠慢。”

    “竫舟,你好好养伤,本王先走了。”

    语罢,步成骁抬脚出门。

    白鸣风恭敬地躬身行礼,语气平静如水:“恭送恭王。”

    话虽如此,却无人恭送。

    步成骁独自一人原路返回,行至长廊时,朝着远处一望。

    廊外不远处的一众花树下,新立起来一座墓碑。

    行事仓促,墓碑暂用的木头,木头上面用墨色毛笔写着:

    [十五骑三骑之首,明王护卫。

    流叔,京都人士,善长鞭,碧血丹心,竭诚尽节。

    生于康平四十年春,顺和一年秋卒,享年十八。]

    身为罪臣,死得不光彩,生平事迹自然也不能多写,就连赞扬之词也只是寥寥数笔。

    字是白鸣风的字,立碑落款人是明王步竫舟。

    短短几行字,便是流叔鲜活的一生。

    步成骁缓步在墓碑前驻足,脚下的土壤还带着松软,墓前放了几束五颜六色的鲜花。

    漆黑夜幕中,微风吹拂,鼻间送来淡淡的花香。

    他闭上眼,耳朵微动,仔细聆听世间万物所发出的细微声响。

    半晌后,步成骁的脸上露出微微惊讶之色,遂而蹲下身,将一只大掌放于墓碑后的土包上。

    内力经由厚厚的土壤传至地下的深棺之中,人形竖卧,身有创伤,且在腰臀。

    其间一片死寂,确实是毫无声息。

    他慢慢收回手,眼中疑虑渐消,敛了神色缓缓起身。

    重新步入廊下,步成骁用手轻轻掸落沾上衣袂的灰尘,面无表情往府门外走。

    沿途侍卫皆颔首低眉毕恭毕敬,高声道:“恭送王爷。”

    府门终于沉沉关闭,步竫舟这才从角落中现身。

    他扶着廊柱,清冷的面庞上是意料之中的神色。

    步成骁走这一趟,不过就是为了确定近日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他生性多疑,且戒备心太重,若非亲自确认,必定不能安心。

    宁君哲和白鸣风跟着从卧房出来,面面相觑间皆是不言而喻的惊悚。

    一个人心思深沉如此,且不露声色,简直和鬼魅差不多。

    不幸中的万幸,步成骁内力深厚,仅仅隔空便可探知。

    否则他若要强行开棺验尸,他们既不能让流叔受到侮辱,又老弱病残的打不过,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三人不约而同遥遥注目着流叔的墓碑,神色怅惘。

    刚吃了止痛的药丸,这会儿行动间,步竫舟并不觉着痛。

    在宁君哲的搀扶下,他抬脚缓步往流叔那儿走,高大挺拔的身影满是落寞哀伤。

    “他一个人在这里孤单,我且陪他说说吧。”

    清冷的声线散在风中,令人闻之动容。

    白鸣风挎着医药箱,淡声叮嘱。

    “王爷现在伤势严重,还是尽量少走动吧。

    秋来晚风凉,宁君哲肩上的伤也是不能见风受凉的,否则痊愈也会落下惧寒畏风的毛病。

    你们两个,还是少让我操点儿心吧。”

    宁君哲听见白鸣风这番极为无奈的话,心间弥漫起阵阵暖意。

    他笑着回应:“白院史放心,一会儿就回。”

    白鸣风点点头,转身兀自回了客房休息。

    步竫舟和宁君哲也没待多久,最后双双去了六婶房里。

    六婶今日难受了一整天,老人家受不得打击,心理承受能力弱,他们得好好宽慰宽慰。

    如此过了几日,六婶精神渐渐好转,又开始尽心尽力按照白鸣风的要求,为步竫舟熬制药汤。

    她浑浊的眼睛里盈着淡淡的水光,对步竫舟悠悠道:“三儿已经去了,老婆子现在只求王爷和君君你们俩,平平安安的。”

    步竫舟敛神暗自应承,会的,都会平安的。

    这日午时,阳光暖融融的。

    宁君哲和白鸣风搬了矮榻放在流叔面前,步竫舟就趴在矮榻上,一边看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流叔说话。

    许久不见的御鸽陡然掠过花枝落下,稳稳立在他的肩头。

    那御鸽的小脚上,照旧绑着一根红线,两者之间,赫然是精致依旧的梅花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