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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短命刺客,被王爷偏宠六十年 第31章 唯自渡

    阿予……

    步成叡竟也这般唤她?

    她竟同意步成叡这般唤她?

    步成叡这般对她,他凭何这般唤她?!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步成骁的大拇指不着痕迹地死死掐住掌心里的手指,想要以此转移内心如浪起伏的痛楚。

    不过短暂失神,心细如发的玉公公将步成骁脸上稍纵即逝的隐忍尽收眼底。

    他垂眸暗自思索,徇着步成骁异常的蛛丝马迹,记忆回溯至当初宣旨时,秦予第一反应说出口的话。

    心里倏忽一咯噔,瞳孔陡然睁大。

    若真如此,那陛下此举,岂非……

    勘破天机的玉公公忙敛起震惊之色,吩咐身边的路一。

    “小路子,王爷吃多了酒,不能骑马,你且备一辆马车,务必亲自将王爷送回府中,不得有任何差池!”

    路一不觉有异,领命道:“是,干爹。”

    两人尖利的声音将步成骁的神智拉回,他若无其事收势,恭恭敬敬退出内殿。

    步态不稳的他任由路一搀扶着自己,行出殿门。

    殿门外无数明亮的灯盏,在眼中模糊成朦胧的一团。

    步成风同他说起过美人殿的方位,他的目光透过浓重的夜色,望向那遥不可及的殿宇。

    望着望着,情不自禁忽而一笑,在心内自嘲与开解自我的脆弱。

    不过是一句称呼罢了,她身不由己,他又何必如此认真。

    路一徇着步成骁的视线,望见重重鳞次栉比的殿宇。

    高大巍峨之态隐在墨色之中,犹如一条条蜿蜒的长线勾勒而成,磅礴又壮美。

    可除了这些冰冷沉默的建筑,他什么也看不见。

    两人并未等多久,路一吩咐备马的人便驱赶着马车停在跟前儿。

    他看向眸光迷离深沉的步成骁,恭敬道:“王爷,马车来了,请上车。”

    步成骁堪堪转头,悄无声息悠悠一叹。

    既已咫尺,阿予,我们来日方长。

    虽然料定步成骁不敢有违逆之行,卸兵权一事亦是顺水行舟,可步成叡高坐轿辇之上,一路还是掩不住喜悦之情。

    轿辇旁的玉公公见步成叡龙颜大悦,虽心如明镜,却只能故作糊涂,明哲保身,暗自在心中轻轻一叹。

    御驾行至美人殿,步成叡瞧着已然熄灭的宫灯,吩咐侍立的宫女们不必通传,尽数退下。

    玉公公瞧了眼一片昏黑的卧房,用漫不经心的口吻提议。

    “陛下,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身边的碧雀同奴才说,皇后娘娘近日身子好了许多。

    因念着陛下政务繁忙,整日操劳,特意同御膳房学了道三味安眠汤,只等陛下什么时候有空过去尝一尝。

    眼下贵妃娘娘已经歇下,陛下可要摆驾皇后娘娘寝宫?”

    玉禄自先皇在时便伴随君侧,深谙宫中的生存之道。

    他善于察言观色,亦非心慈手软之人。

    可大抵是老了,竟动了恻隐之心。

    步成叡闻言,摆了摆手,屏退一众宫女太监。

    “时辰不早了,就不必折腾了,朕今夜留宿美人殿,你们都退下吧。”

    玉公公见状,只好收起眼底的无奈,带着众人退出美人殿。

    步成叡缓缓行至秦予卧房前,推开门,略微朦胧的视线定定落在那张宽大的床榻上。

    秦予向来睡眠浅,在他进入殿内的那一刻便醒了,却始终没有起身。

    看着床榻上的窈窕身形,步成叡兀自脱了鞋履,掀开锦被,伸出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他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在浓重的醉意熏陶下,忍不住回想过往种种,心绪渐渐变得凝重悲戚。

    “予儿,自朕登基以来,政通人和,国泰民安,亦称得上是位好君王。

    可为何上天要惩罚朕,让朕的两位儿子,接连罹难?”

    紧闭双眼的秦予置若罔闻。

    先皇子嗣颇丰,自步成叡登基掌权,各位亲王无不被掣肘制衡。

    他基于前朝后宫的平衡,亦出于私心,对周绥一再纵容。

    万事因果,如何怪得了老天?

    步成叡感受着秦予平缓的呼吸,口吻低沉:“予儿,是朕做错了吗?你可怪朕?”

    他是天子,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示弱过。

    哪怕当初她仗着他的宠爱,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交代,到头来也只是被呵斥敷衍。

    他是天子,他怎会有错?

    秦予无动于衷,只当步成叡吃醉了酒,昏昏沉沉胡言乱语。

    身后之人未得到回应,将脑袋埋在她修长的颈间,语气柔软深沉。

    “予儿……许多事,朕也千般为难……你不要怪朕……别怪朕……”

    炽热的呼吸随着他的一字一句,或轻或重地喷薄在皮肤上。

    她秀眉轻皱,本能地躲避,缩了缩脖子。

    心照不宣的步成叡感受着怀里人的颤动,心里一痛,情动地顺势亲吻颈间柔软细腻的肌肤。

    滚烫的唇瓣贴上来的一刹那,秦予再也无法假装,侧身欲伸手推他:“陛下……”

    话音未落,细细密密的吻接连落下。

    呼吸沉重间,他一口含住她柔软的耳垂,状似气恼地用牙齿轻咬。

    秦予浑身一震,盯着虚无的眸光木然而无神。

    “陛下,您明日还要上早朝。”

    “无妨。”

    翌日,步成叡起身,宫女们为他穿戴好衣袍,他看向床上仍旧熟睡之人,唇边无知无觉勾起一抹沉沉笑意。

    他撑着双臂,微微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浅浅一吻,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脚离开。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秦予缓缓坐起身子,唤来宫婢备水沐浴。

    沐浴宽衣后,云若端着一碗汤药进门,神情犹豫:“小姐,避子汤伤身……”

    避子汤是当初怀有步竫泽时,秦予向彭子蓟讨要的。

    当初没用,原以为永远也不会有用上的一天。

    坐在矮榻上的秦予放下手中书卷,不以为意地从云若手中接过瓷碗,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云若忙接过空碗,从玉碟中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她。

    她伸手接过,却只垂眸静静瞧着。

    前朝局势暗流涌动,步成叡许久不曾开怀畅饮了。

    沉思半晌,她忽而开口:“云若,你去打听打听,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若点点头:“是,小姐。”

    早朝结束,周鹤接替步成骁镇守商羽,而步成骁留任京都一事,尘埃落定。

    云若将此消息一并带回,秦予静望着窗户上的海棠花,只觉喜忧参半,百感交集。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的相遇,六年朝夕相处,到后来的分离,再到如今的再次聚首。

    命运仿佛一个调皮的老顽童,注定让他们爱而不得,又见不得他们此生不复相见。

    苦海无涯,唯有自渡。

    周绥匡扶式微的母族,与步成叡不谋而合,成功让周鹤成为镇守一方的将军。

    周鹤亦非草包,颇具行军打仗的智谋。

    商羽在他的治理下,倒也算风调雨顺。

    晚秋过后,迎来酷寒腊冬。

    秦予借受凉之故,命云若请来彭子蓟。

    纵使是从太医院,顶着一路深重的霜寒行来,也掩不住他身上经久不散的药香。

    她倚靠在矮榻上,注视着恭敬而立的人,眸色沉静。

    他救过她的命,她曾将他视为这深宫之中,除了云若以外,最为信任之人。

    奈何宫中人人身不由己,这份信任,也被周绥利用。

    熟悉的药香散在温暖的卧房,秦予收回思绪,淡淡开口。

    “这几年彭院史没少前往皇后娘娘寝宫诊病,不知近来身体如何?”

    彭子蓟华发丛生,距步竫泽一事短短四年,便已添了诸多皱纹。

    他颔首低眉,神态恭谨。

    “回娘娘,微臣每日不过片刻停留,纵然日积月累,亦无大碍,而每时每刻熏染之人,便不好说了。”

    “本宫瞧着她近来气色好转,天寒地冻,竟也能在御花园赏梅,瞧着不像是将死之人。”

    秦予瞧着垂垂老矣的彭子蓟,质问声不温不火,唯有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充斥着浓浓的冷冽。

    当初受制于周绥,彭子蓟不得不听命行事,在海棠酥中动手脚。

    可毕竟医者仁心,他与秦予又是旧相识。

    既救过她的命,又如何忍心戕害其子?

    是以他才会冒着被周绥察觉端倪的风险,将本该致命的毒药减少了剂量。

    仅仅让大殿下患上七日的疯癫痴傻之症,企图瞒天过海。

    归根究底,到底是他对她不起。

    彭子蓟低着脑袋,瞧不见秦予那冷冽的眸光,却能清晰感知到来自对方强而无形的压迫。

    这么多年,他面对她,除了愧疚忏悔,再无其他。

    他不惊不惧地将身子再次俯低几分,口吻笃定道:“回光返照之相,时日无多。”

    听见这话,秦予亦不再追问。

    步成叡舍不得动周绥,身为母亲,她却做不到息事宁人。

    周绥为人警惕,却因身体孱弱,日日离不开焚烧的药草安神。

    加入药草中一同焚烧的慢毒无法察觉,是最为稳妥之法。

    一旦有朝一日厚积薄发,注定回天乏术。

    漫长的四年都等过来了,不急于一时。

    秦予冲彭子蓟轻轻挥手,被岁月眷顾的美丽容颜上,蒙上一层淡淡的惆怅哀戚。

    “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彭子蓟行礼退出房间,她注视着他苍老到略显佝偻的背影,蓦然一股晦涩油然而生。

    他虽言并无大碍,可每日沾染,大抵也无法寿终正寝。

    她幽幽一叹,到底嘴唇翕合道:“彭院史,你已近花甲,待此事结束,便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