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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短命刺客,被王爷偏宠六十年 第40章 倦悠长(一)

    秦予置若罔闻,跪得端端正正,纹丝不动。

    什么诸事繁忙,不过就是步成叡用来挡她的借口。

    他既不见,她便一直跪着,直到他愿意见她为止。

    路公公此前一直跟在玉禄身边,耳濡目染亦将宫中许多人事看得分明。

    后宫中的女人犹如天上的云彩,数不胜数。

    可如此任性,还能被陛下宠爱多年的,贤贵妃是独一个。

    他方才进殿,只说贵妃娘娘仍在外头跪着,旁的什么话也没说,便察觉到陛下似有不忍。

    贤贵妃又是个固执倔强的人,只怕还得跪上个一时半刻。

    可见届时陛下见或不见,还真两说。

    作为奴才,他自然不能让贵妃娘娘饿着肚子面圣。

    路公公无奈一叹,俯身去扶云若,趁机凑在她耳边意有所指地低语。

    “云姑姑,贵妃娘娘已然跪了许久,此刻只怕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

    索性陛下这会儿不得空,你不若先回美人殿备些吃食,好歹让娘娘垫垫不是?”

    常伴君侧之人最能揣测圣意,云若听闻路公公的话,当即心领神会。

    她亦跟着跪了两个时辰,此刻不过微微一动,双膝立刻传来剧烈的酸痛。

    她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皱起,徐徐牵出一抹万分感激的笑意:“云若谢公公提醒,我这就回去准备。”

    一切正如路公公所料,云若做好了吃食送来,两人好说歹说,秦予就是滴水不沾。

    时刻关注殿外动静的步成叡,到底坐不住,起身行至殿门。

    云若和路公公见了他,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匆匆福身行礼。

    秦予注视着眼前的明黄长靴,缓缓抬头,开门见山表明来意,语气格外平静。

    “陛下,臣妾听闻赫连珩心思深沉,性情诡谲,彦儿绿鬓红颜,未谙世事,二人并不合衬。”

    步成叡居高临下俯视她,眉目冷肃,语气亦无波无澜。

    “云若,扶贵妃娘娘起来说话。”

    云若刚刚伸手要扶秦予,就被她灵敏地侧身躲过。

    她双眸定定地注视着步成叡,无声坚持。

    他素来知她倔强,本念着她跪了这么久,又疼又饿,意欲让她进殿说话。

    却不想自己的一片心意,对方丝毫不领受。

    他亦有些薄怒,索性便依着她的性子,任由跪着。

    “贵妃此言,朕倒觉二人长短相济,颇为适配。

    可知是否合衬,非旁人所能断言。

    且朕已允诺阕国使臣,等彦儿冬日及笄,便行婚嫁,阕国的迎亲队伍亦会准时入京。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你贵为贵妃,身份尊贵,如此在殿外长跪不起,实在有失体统。

    云若,扶贵妃回去。”

    语罢,他毫不犹豫转身,又欲进殿。

    她连忙伸出手,抓住他的一角龙袍。

    “陛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陛下要罚便罚臣妾,臣妾绝无怨言,臣妾只求陛下收回成命。”

    拎着食盒的云若见秦予主动认错,眼里心里满是心疼。

    她急切地张了张嘴,欲为小姐辩解几句,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身为小姐的陪嫁丫头,小姐是否与步成骁有染,她最是清楚。

    可也正因她与小姐亲近,她说的话,才最没有可信度。

    她若贸然开口,只会惹得步成叡更加不快。

    步成叡驻足回身,凝视着秦予此时此刻卑微祈求的面孔,暗自咬牙,五味杂陈。

    从前她倔强清冷,哪怕在闺房之事上,亦未有过娇柔示弱。

    他曾经以为,在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事,能让她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无助的一面。

    而今见了,非未叫他生出得偿所愿之喜,反倒令掐灭的猜忌死灰复燃。

    常人眼中尚且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是他。

    步成叡俯身,缓缓凑近秦予,伸手轻柔地为她将鬓边凌乱的发丝拂至耳后,语气温柔而残忍。

    “此事既定,不容更改。

    半年后便是步彦的大喜之日,贤贵妃务必保重身体,切勿让有心之人,劳神牵挂。”

    凉薄且意有所指的话语落下,秦予渐渐松开步成叡的衣袍,心中仅剩的一丝希冀也彻底湮灭。

    她红着眼,神情麻木冰冷,缓缓朝他合手俯身一拜,沉声道:“臣妾……告退。”

    礼毕,云若伸手搀扶她。

    跪得太久,双腿已经没有知觉。

    她倚靠着云若,另一只手撑着大腿极为缓慢地起身,垂眸离开。

    步成叡注视着秦予步履蹒跚的单薄身影,双拳无知无觉地紧紧攥起。

    她担心因自己而使无辜之人受牵连,她爱每一个和她有关之人。

    唯独……不爱他。

    路公公感受到步成叡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凌厉,暗自在心中长叹。

    孽缘。

    孽缘哪!

    秦予将将回到美人殿,终于得知此事的步彦亦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远远行至殿门。

    她身着浅黄锦袍,在看见秦予的一刹那,泪眼朦胧。

    “母妃……”

    她三两步上前,跪在秦予面前,声线哽咽。

    “母妃,步晨姐姐年纪与阕国大皇子相当,为何父皇执意让儿臣联姻?”

    她清美的面孔之上,写满狐疑不解,说到此处,眼底闪烁起浓浓的哀伤与不确定。

    “父皇不是一直很宠儿臣吗?”

    秦予坐在矮榻上,听了步彦的问话,只沉沉垂下眼眸,似哀似叹。

    “彦儿,事到如今,母妃再没有什么能够教给你,唯有一句话要告诫你。”

    她顿了顿,英美的面庞顷刻蒙上一层厚厚的阴翳。

    “永远不要轻易相信男人所谓的宠爱,在这世上,远有比爱更实在,也令他们更痴迷的东西存在。”

    步彦似懂非懂,却从中听出了无可转圜之意。

    她急切地伸手抱住秦予的小腿,如泣如诉。

    “母妃……儿臣不嫁,儿臣只想留在京都,永远陪在母妃身边……”

    云若正轻轻柔柔地为秦予按揉膝盖。

    见了步彦泪眼朦胧的一双眼睛,鼻头也忍不住酸涩难当。

    “五公主,并非是娘娘狠心,娘娘听闻此事后,立刻便去求了陛下,可……”

    说到最后,她叹息着欲言又止,轻轻摇头。

    步彦闻言,这才注意到云若不急不缓的按揉动作,清美的脸庞露出沉沉悲伤之色。

    连一向受宠的母妃去求都无用……

    看来,她是非嫁不可了。

    秦予与步彦四目相对,那双丹凤眼缀满历经世事的沧桑,眼神深邃而厚重。

    透着一股,难以明喻的凄婉与不可捉摸的痛定思痛。

    虽为同林鸟,相怨相伤。

    漫漫此生,已倦悠长。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如今,她亦不得不亲手斩断宿命荒唐的纠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