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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宁是条狗 第30章 陆织

    那首童谣,是小时候阿婆常哼给我听的。

    月光光,秀才郎;

    骑白马,过莲塘;

    莲塘背,割韭菜;

    韭菜花,结亲家;

    亲家面前一口塘,

    打条鲩鱼八尺长;

    大头拿来熬汤食,

    尾巴拿来入学堂;

    入个学堂四方方,

    搬条凳子读文章;

    文章读哩几多本?

    三十零二本;

    一本丢落塘,一本丢落井;

    井里起银杆,银杆好架桥;

    桥上好食饭,桥下好洗碗;

    一洗洗到“乌舌嬷”,拿给阿婆养鸡嬷。

    童谣有点儿长,我还没唱完,张绮已经搂着肚子嘎嘎笑起来,眼泪糊了一脸。

    月光静静地从窗外流淌进来,落在她脸上,落在我身上,美如幻境。

    “谢谢你,万宁。”

    她趴在我怀里,安静如初出母体的婴儿。

    我笑着,我两个还真不知道,是谁在拯救谁!

    张绮终于睡着了,我却睡意全无。

    我把房间清扫干净,看着雪色墙脚立着一溜烟的绿色啤酒瓶发出妖冶的光来,怔忡出神。

    手机铃声响起。

    我抓过手机一看,凌晨两点半,陌生人的号码,看了一眼,便关掉了手机。

    坐在床头,拆开那叠利是封,红色封面上写着金光灿烂的大字:大吉大利。金色的鱼儿摇着尾巴,金色的莲花开得璀璨葳蕤。

    我把钱包掏出来,取出里面一叠红红的纸币,每个利是封里塞了数张。一连封了十个。

    我在利是封背后写上:《青萝湾的雪》艺术展,9月26日9点,美院xx展馆,欢迎您莅临指导。

    清一色极隽秀的卫夫人簪花小楷,一口气写完十封。

    我累得眼皮打架,趴在床头柜上,睡死过去。

    醒来天色已大亮,张绮拿着一张张利是封,表情怪异地看着我。

    “这是做什么?青萝湾的雪,我看过报道,好像是私展,你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

    我抢过她手里的红包,收拾整齐,塞进包里。

    张绮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马上明白我的用意。

    “下周六对吧!有展览怎么能少得了我这文艺女青年的拥趸!我一定给足面子亲自到场的。”

    她抢过我手里一张利是封。

    啧啧啧,这一手字啊,真他娘的漂亮。

    谢谢你,张绮。

    我由衷地感激她。

    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因为她什么都懂。

    早餐设在岛上宾馆的大堂,中规中矩的自助餐。

    我怀揣着红包,心下是惴惴不安的。说实话这种事我真有点儿抹不下面子来。张绮拉着我,笑呵呵地找到那些相熟的同行,极其真挚地请对方关照关照。

    手上的红包送得差不多了。我们才找个角落坐下来吃东西。

    张绮埋头啃着手中硕大的虾,闷声道:“那个陈尘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我还真想见见那位大神!能办个展的青年艺术家,可是个稀罕物件。”

    我握着汤匙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泪水叭嗒地掉在碗里。

    “这是怎么啦?好好的,怎么哭了?哎,女人你真是水做的啊!”

    张绮吓坏了,忙坐到我身边来,递过一张纸巾。

    我擦着眼泪,低下头,摆着手。

    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内心早已兵荒马乱。

    万宁。

    张绮拥抱着我。

    “没事的,没事的。”

    她喃喃道,两道细而黑的眉纠结在一处。

    咋的啦!

    老沈晃荡着两条长腿,走了过来。

    “怎么把我们家小美人儿弄哭了?”

    老沈垂头望着我,做了个鬼脸。

    我趴在张绮怀里哭得更凶了。

    回去的车上,张绮跟我交换了联系方式。回到市区,时间还相当的早,老沈搭了地铁回他遥远的家。我和张绮便相约回她的办公室坐坐。我们俩的单位离得很近,越过一条繁华的马路,走过几座古老的骑楼,从拐角处的花店前蜿蜒而上,穿过花木葱茏的幽径,便到了《花儿》杂志社。

    装修典雅的办公室里开着充足的空调。

    张绮的工位上摆放着一大盆青翠的……蒜苗。

    “这摘一捧回去能炒好大一盘小炒肉呢!”

    张绮给我冲了一杯咖啡,笑吟吟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终于放心了,会开玩笑,说明你没事了,看来,你内心还是足够强大的。”

    我端着滚烫的咖啡,望着那一盆漂亮修长的水仙花,沉默不语。

    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张绮在我头上摸了一把。

    “你这簪子挺别致的啊!我能看看吗?”

    她不等答应便将那簪子拔了下来。

    张绮拉亮桌上的台灯,将发簪放在灯下照得雪亮。

    订情信物。

    那女人看着那支银簪子。

    不是。就是普通的生日礼物。

    我把簪子重新插回头上。

    上面镂着两只蝴蝶喔!蝴蝶耶,那可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至死不渝!

    “你们在讲什么?死啊爱的!”

    一个男子的声音陡然冒出来。

    一颗乌黑的头从,门外探了出来。

    “哎呀妈呀,陆织,你要吓死人啊!”

    张绮拍着胸口,长松了口气。

    “阿宁,这位陆织陆大编辑是我们部门的大才子。陆郎,这是万宁。”

    “你好。”

    人称陆郎的男子,面白,微须,一双乌黑亮丽的桃花眼,笑起来如桃花灼灼,嘴唇微薄红润有光泽,体量修长。上穿着一件月白色棉麻t恤,衣领洞开,露出雪白的颈脖来。衣领处嵌着两颗墨绿色琥珀一样的纽扣。那两粒晶亮的扣子有如点睛之笔,衬得他肤白若雪。下穿一件水磨蓝的簇新牛仔裤,脚踏一双雪白的球鞋。整个人精神熠熠,像一束雪亮的光照了进来。

    “你朋友啊?”

    陆织笑容温婉,像个邻家大男孩!

    “我朋友,隔壁报社的大才女。你又没回去啊!真是拼命三郎!”

    “不回,回去也是赶稿子,在这也是赶稿子,我还落个加班的好名声。”

    陆织大笑起来。

    我抱着慢慢冰冷的咖啡,淡笑着。

    “哎呀,要不一起吃个饭吧!”

    陆织提议道。

    “初次见面我得表示表示呀!”

    “你这孩子也太热情了,扛都扛不住。阿宁,你怎样?”

    “我……我还是回家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将手里的咖啡杯放在桌上,起身正欲离去。

    “真不给面子!我请你们吃家常菜,陆大厨亲自下厨。一定要来哦,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陆织热情似火,张绮拉着我的手,幽幽地道:“去吧!全赖你的面子,小陆才邀请我的。”

    “我家很近的,下了天桥就到了。”陆织盛情邀请。

    于是我就这样被他们架着去了陆织家,下了天桥,过了一条马路,便是陆织家。陆织去超市买了新鲜食材和水果,三个人横穿超市,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