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夜缕罗 > 第102章 河上之约

夜缕罗 第102章 河上之约

    不管多么难受,清晨依然如约而至,院子外响起几声清脆鸟啼声,花苞已经努力破开寒冬最后一丝凛冽,春色就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踏进,想来也是,南晋的春色总是要来的早一些,一个晃神我已经在书桌前坐了一整夜了。

    想到昨晚的一切,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有些恍惚地看着门外的阳光毫无顾忌晒进屋中,我努力聚神,想着不必为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做烦恼,可人的思想有时候真不受自己的控制,只好先忘掉那些事,只专心到眼前的事情上来,比如说,今日就要教会林其之剑谱上的武功,拿起剑谱,又把桌上早就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便踏出屋外来到院中,还以为这么早只有我一人,没想到,林其之和老爷子已经坐在院中等着我了。

    “越儿,你这黑眼圈,一夜没睡?”林其之依旧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感觉,老爷子静静地看着我们,并未有太多言语,我没理他,看向后面的石桌上,好像写画了一叠东西,便把林其之想学剑谱之事先告知老爷子,他也只说,“你们自行处理,不需要问我。”

    桌上的宣纸被压着,上面好似画了一些线路,不过我一心只想如何教会林其之武功,看见赤霞派门人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往里走,“先吃点饭吧。”林其之向那些门人示意他们将东西放在这里,又命人把桌上宣纸收好放进屋里,还嘱咐了除他之外,不许任何人看的指令。

    那些大包小包放下,里面食物的香气透出来,原来是一大早让人去买吃食去了,不一会儿,箫元亨也从屋里走出来,看了眼我,转过身就往外面走去,“林公子买的早点,一起吃吧?”

    总是要打破这层尴尬的,要不然怎么能安心合作杀进南晋京城的,箫元亨听见我喊他留下用早点,心知我的话里意思,但还是回绝,之后便离开了。

    “行了,人家不理咱们,毕竟是皇室子弟,看不上这样的粗茶淡饭。”早就坐下开始吃的林其之冷言一声,“越儿,真不知道这样的木头,你究竟喜欢他那一点?”

    “什么叫做我喜欢他哪一点?林公子莫要胡说,别忘了昨晚的约定,还有,我不喜欢箫元亨。”我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林其之是不是觉得天下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就是相好的鸳鸯?”一想起箫元亨那日没说完的话,心中烦闷渐起。

    “我开玩笑的,越儿莫要生气,姑娘家家的,老是生气容易变老~。”

    “林公子,我要是一夜白发一定是被你们逼的。”我存心怼他,他俯身过来,我以为他又要对我做那日街上的事情,连忙躲了一下,他笑了一声,手指在我额头上轻轻点了点,“我舍不得。”说完又是轻浮表情,我没空理他余光瞟到了坐在一旁默然吃着包子的老爷子,好像外人如何胡闹,老爷子还是沉浸在自己回忆之中,眼中时不时透出被仇恨激荡出时而阴毒时而怨恨的余波来。

    “老爷子,晚辈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可否方便告知?”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老爷子到现在也未曾跟我们说起他的名字,老爷子一下被我拉回眼下,“老朽,”他停顿了一下,“姓李。”

    “姓李?”

    我和林其之异口同声,这个答案不是没有想过,他这么熟悉当今南晋皇帝,还有他能潜入到梁燕与南晋之间做事,显然他是那位道人身边人,“你是李竟钰的什么人?”

    听林其之这么直接说出这个问题,老爷子显然有所准备,“我说我姓李,可我不是南晋皇室的李家人,只是在李竟钰还是王爷之时替他办事,仅此而已,两位莫要想错了。”

    “有什么区别,你姓李,道长也信李,你又为他做事......”林其之突然站起,“难道你是?”他看着我,“在下听闻,李竟钰从前在自家王府里养着一群幕僚府兵,用来对付日渐强大的梁燕军队,不过据说,天演宫变之后,这群幕僚府兵不知道去了哪里.......想来您也是心寒,一片赤胆忠心,到了李竟钰手里变成了一把无比锋利的刀,也想不到第一刀砍向的是自己人。”

    老爷子眼神变得冷漠,“想不到林公子知道,这段往事。”

    “要不然这么多年的皇商,也不是白来的,京里的许多秘闻,在下略知一二,要不然也不好跟那些贵人做生意啊?”林其之语气里有些得意洋洋,“老爷子,你也是一整夜没睡吧?”

    我心里一下子警惕起来,若是林其之说得没错,那么老爷子大概也是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对话,没想到老爷子指了指林其之屋子,“老朽弄了一夜将知道的南晋密道全数画出,只想求你们一件事。”

    “一起去南晋京城,然后助你杀了道长?”林其之这次又是抢答,“老爷子,这生意颇有风险,你知道.......”

    “林公子你不答应没关系,越姑娘是会答应的对吗?”李老爷子转头看向我,“公子一直对外称是生意人,我看不见得,本质上你与老朽做的事没有不同,都是为他们做脏事,但越姑娘身上,却没有你这样的气质,我说了,姑娘与我认识的那位朋友,很相似,都不是久留朝堂之人。”

    “李伯伯,等你养好身子,我们一起去京城。”也不知道怎的,听了他说我不是久留朝堂之人,与其说是打动,还不如说是明白,眼前的老人很是明白每个人心里的算盘,比起林其之箫元亨李行胥等人我自然没有多少城府,何况,我确实也没想留在朝堂之上,现在的我,宁可回到苌越山之上过简单日子,也不愿下山再经历一遍红尘之事。

    “我答应就是,您放心,在那个道院里,也有我想杀的人。”爱恨在心头纠结够久,时间一长容易腐烂,与李行胥的事情也该做个了断,他也该为那日秦家暴死的二十三口人,以及我的阿娘与筝姑,让他们付出应有代价!

    “行,我家越儿说好,那就是好。”见他吃完最后一口,拿起帕子擦了一下嘴唇,“你先去镇西边的小河等我,我也要准备一下行头。”

    这人还真是讲究,也是,出门要带个香囊,从星月楼里窥见一斑,他出门一趟就要回来换一趟衣衫,还要换个香囊才能重新出门见人,李行胥都没他这么讲究,算了,也不理他,拿了剑谱,又是回到屋子里取出青剑,关上房门,李伯伯躺在椅子上,眼神又恢复了平静。

    “姑娘,一切小心。”

    我冲着老伯点点头,明白他话中含义,朝着林其之屋里瞄了一眼,真不知道这个少爷要准备到何时,先去镇西边的小河等他吧。

    一路疾步快走,街上陆陆续续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街上几乎看不见几个守城的将士,我特地找了路人来问具体情况,那人苦笑,只说,“京城方面怕是不行了。”

    “为何说京城不行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看我一脸不知,赶忙把我拉到一旁,“不瞒姑娘说,京城出了大事,据说几百人的队伍一夜之间不知是中邪还是被长生娘娘下了诅咒,全部疯了,进了城逮着人就往死里咬......所以,他们把周边城镇军队,全部收拢在京城里,现下梁燕占据了几座大城池,战乱又要四起,唉,姑娘,逃命去吧!我们全家也要准备逃走了!”说完这些,那人急匆匆就往小巷走去,很快消失在尽头。

    我一时愣在原地,林其之从后面闪出戳了戳我,都没反应过来,“京城到底出什么事了?”感觉天边大浪就要打过来,压在每个人的身上,不知要把每个人推往何处去?

    林其之见我面上忧愁,“你到底是在担心李行胥?还是你们的人?”

    “当然是.......这些百姓啊!”

    “可是没人来可怜你,就算你救了他们,他们过后还是会忘记,你呀,什么都好,唯独一点,过于心软.......”

    “可这跟心软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天下学武之人应该有的志向吗?不该为这些老百姓争一争出路吗?”我下意识握紧了青剑,此前困住自己念头突然被这一下,全部冲散,杀进城里不光是为了私仇,你也要救出这些老百姓,这些被南晋皇权玩弄的所有可怜人!

    顿时感到浑身浴上了烈火,从头到尾像是着了火一般,多日凝聚在丹田里的阴寒之气突然瓦解,连手上的青剑也在微微颤动,神思从来没有这么清明,坚决,对着林其之,“走吧,去西边小河,我一定教会你剑法。”

    “这才像我认识的越姑娘。”林其之脸上浮现欣慰,“当初在元州看到的越姑娘,总算是回来了。”

    “诶?”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他不过拿话头激我,“你知道其实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经过的马队打断,“这些不是边军吗?也进京城了?”

    “看样子,京城就要大乱了,越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进京之后,能和你们一起行动吗?”

    “那是自然,箫元亨那边,我去说。”我们发动轻功三步两步,两足在地面上点起些微灰尘,两人就这样穿梭在官道与小巷屋檐之间,防止还有潜藏在镇中的士兵发现,我们几乎半刻未停,花了大约三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小河边上。

    这里距离镇倒是有些距离,身后一片葱郁林木,小河就在林木正前方,水流朝着西边的陆甲镇奔去,一眼望去,河水清澈见底,再往西边一些,群山叠嶂,高山流水,好不惬意,一瞬间我错以为这是在苌越山,只是苌越山比这更像仙境罢了。

    “你说,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我那时若还活着,就到此处安个家,这里景色也好,又可远离是非烦恼。”

    林其之坐一旁的树墩子上,不紧不慢的说着,“到时候你也来。”

    “这不像是你的做派,林公子居然愿意远走红尘,可你不是还想借我的势,在梁燕有个立锥之地吗?”

    “我这人一向实际,从来都是眼下什么情况就说什么想法,我去了京城就会换一个说辞,越儿,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我怎么知道你心里究竟绕了几圈,你也说了,当时人说当时话,方显实际。”我学着他有些轻浮的口气,他一下来到我身旁,“日后逍遥江湖的话,你,愿意与我一起吗?”

    “不愿意。”我想都没想回绝了,“之后的事情再说吧,眼下,不该是调情的时候。”说完就把剑谱递给了他,昨晚上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念着心法口诀,青剑如同听见了我心中的号令,一股真气扫了过去,或许也是许久未出鞘了,锋利中带着寒冷的剑气便刺向前方,河边风起,剑与身形相互配合,念起心法,在水上定住,想起在山上,越冲之教会我如何换气站在水面不能有一丝涟漪,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无处可去,无家可归逃婚出来的秦家养女,如今随着时间流转,自己身在局中,此刻只觉得天地间清明无比,索性发了性,在水上舞动起剑谱里的剑法,正在兴头之上,一把冷刃突然横刺过来,我知是林其之,我与他之间此刻没有恩怨,只存了切磋武艺的意思。

    剑谱一页页地翻过去,我们两个的剑意越来越相通,配合上我的真气他的内功,竟然创出了一套灵动飘逸,以一敌十的剑法!

    我们手腕交叉,身法忽上忽下,青剑与他的长剑挥出了真气缠绵之意,剑法绵绵不绝,真气源源不断,剑招与剑招之间,既是互相抵抗同时合二为一,时而单独成形时而心意一致,剑气已在我们互相打斗之间,打通了更高的境界。

    最终一招我们俩用尽全力挥向对方,剑气递到对方面前,我用了一招最后心法口诀,“天地之气,蕴含其中,剑气化形,走于星海。”

    随着响亮的一声,林其之手上的剑差点飞了出去,灵光一闪,收敛剑气,飞身上去,手撑着林其之,真气一踏,林其之那剑便在我脚上勾住,用力甩向前面,大喊一句“接!”

    我纵身离开,那剑恰好回到我们二人之间,林其之眼疾手快接下长剑,随即我们各自旋身,轻轻落在后面的林木之上,那树被我们各自的真气往后晃了晃,很快就定了下来,林其之也稳稳落在另外一头,与我相对,仰天长啸,“今日真是畅快!”

    “林公子,明日还来吗?”我笑着对他,“当然!跟你对招,实在是畅快!”说罢他又大笑起来,我一个飞身下树,把青剑收回剑鞘,回头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风中,看样子,他站了许久。

    那人见我下树,便纵身飞来,挡在我与林其之之间,“京城的行动,七天之后。”

    “三殿下这是来了多久?”不远处还在树上的林其之,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对话,“七天,够了。”

    “林公子不要误会,我跟十娘说的,是我们行动的时间,并没有算上你。”箫元亨对他一向介意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会来这么一出,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上了越冲之给我的玉佩,今日不如大胆一回,便将玉佩出示在他面前,无比简单的一句:

    “这便是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