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在 第一百七十七章：人倶安
“但定山村依旧危险。”张公尽量用和善的语气道：“你也知晓，定山村的百姓大多都是重症。”
“可游璟和庄姐姐已经在那里呆了十几天，他们岂不是一直都很危险？”临欢不服，“还有陆槐，他身子不好，不照样也去了！凭甚我不能去？”
她忽然觉得脑海里有一丝灵光闪过，“那里那么危险，你们又不让我见他，他是不是……”
是不是也染上了瘟疫？是不是不大好了？
临欢露出惊恐之色，而寇召也抓紧了自己怀中的横刀。
“不，他没事！”张公安慰道：“有青丫头在，他会没事的。”
“也就是说他真的染上了瘟疫？”临欢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她椅子上一跃而起，怒气冲冲道：“而你们还在瞒着我？！”
张公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叉手道：“公主息怒！”
临欢咬咬牙，若是在宫里有人敢对她撒谎，她早就给他治罪了，可眼前这个人是张公，是陆槐的先生，是庄青如崇敬之人，也是阿娘信赖的国之栋梁，她不能对他不敬。
“罢了。”临欢攥紧拳头，不容反驳道：“我现在要去定山村，谁都不能拦我！”
她要去见游璟，去问问他把她当什么了？为何要瞒着他？
这一次张公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季素商问道：“是游郎君不让我们说的，张公为何不告诉公主呢？”
张公道：“毕竟是我们瞒着她在先，让她发泄一下也不是坏事，而且，她也可以去看看那些人……”
……
临欢带着寇召急匆匆地赶到了定山村。
这个偏僻的村子似乎还没从瘟疫中恢复过来，差役们依旧守在路口，村子里和后山上炊烟升起，空气里全是纸钱的味道，像是有人在祭拜。
临欢遇到了一队送葬的队伍，他们人数不多，十几口棺材跟在后面，每两个人抬着一口，慢悠悠地往山上走，前方领头的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踉踉跄跄走路的孩子。
白纸漫天飞舞，低低的啜泣声传入她们的耳畔。
等送葬的队伍从她们面前离开之后，寇召忽然道：“棺材里面没有尸体。”
临欢并不意外，她记得感染上瘟疫之人的尸体只有一个法子，便是烧了去。
据说这是为了断绝尸体上的瘟疫传给活着的人。
在这个死者为大的时代，这个做法引得无数百姓的反对，但不管他们怎么哭喊，怎么抗争，无论是无情的承王还是慈爱的张公，都没有理会他们的哀求。
他们在派人在山林中挖了许多深坑，将所有的尸体推进去烧毁，然后就地埋葬，连一捧灰都没有留下。
可想而知，这些棺材里，最多就是一些衣冠罢了。
临欢原本想找游璟“算账”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她想，如果自己在前几日就来定山村，看到的场景是不是比现在更加残忍？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在村子里见到游璟等人才稍稍消减了些。
因为她看见了许多熟悉的“病人”。
不仅是游璟，庄青如、陆管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一幅病恹恹的样子，唯一脸色好些的，竟然是久病缠身的陆槐？
他们围聚在院子里，彼此没有防备，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临欢、寇召：“……”
她们还真以为游璟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只是在一起晒太阳吗？
“你们……”临欢斟酌着用词，无法说服自己火急火燎赶过来，看到的是他们无甚大事、自在散漫的样子！
“临欢，你来了？”庄青如热情地招呼道，她鼻子红肿，说起话来声音哑哑的，“你喝药了没？身体还好吗？对了，你最好离我们远点儿。”
这话该她问才对罢？临欢拉着寇召在距离他们几米的地方坐下，“你们这是都好了？”还是刚感染上？
应该算是好了罢，毕竟他们都有力气出来晒太阳了。
“都没事了。”回答的是陆槐，作为头一个痊愈之人，这段时间他负责照顾几个“病号”，包括端茶送水这些小事。
“是不是张公告诉你了？”游璟笑道：“其实我们没事，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本想着过段时间便回去，但比阳现在烦心的事太多，我们懒得管，便在这里养着了。”
再说了，大量的百姓涌入比阳，比阳几乎有一半城镇都被化作了隔离地，与其在那边闷着，不如在定山村养着。
临欢不高兴道：“你们倒是在这里享福，我在比阳却担惊受怕！”
“是我们的错。”游璟从善如流地道歉，“不过看到你没事，我们也安心了。”
临欢道：“所以这次算你骗了我，你日后可得补偿我！”
“好。”游璟淡淡一笑，“等我好了之后，我和你回一趟洛阳罢。”
“真的？你肯回去见我阿娘了？”临欢兴奋地扑向他。
“肯了，不过到时候要请公主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好好好！”
庄青如等人也相视一笑，尤其是陆槐，他慢慢靠近她，借着视线的遮挡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离开院子。
而其他人也默契地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别看他们现在说的风轻云淡，实际情况比现在看到的要严重多了，尤其是游璟，曾一度陷入生死之境。
那治疗的方子，游璟几乎都喝过，并坚持将喝完药之后的反应记录下来，给庄青如用作参考。
也正是因为他带头，定山村的百姓才会信任庄青如，才会由着她在自己身上调配方子。
想当初，陆槐来到定山村的时候，看见游璟气若游丝的样子，差点儿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那段时间游璟也不是不想见临欢，而是害怕叫她见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两人来到院外，庄青如看着虚无缥缈的远山，感叹道：“想不到当年游璟身上竟然还发生了那样的事儿。”
陆槐道：“已经过去了，他心结已了，日后会好起来的。”
庄青如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蒋书亦说的能当真吗？”
陆槐沉默片刻，道：“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对游璟来说都是最好的答案。”
“也是。”庄青如勾了勾唇，“人生无常，除却生死，再无大事。”
时间拉回到两日之前。
那时候，游璟的情况刚刚好转些，勉强能下来走路。
陈子期过来看他，同时带来了一个消息，“我今日将春柳那孩子安葬了。”
庄青如大惊，想到再也见不到腼腆的小姑娘，心里酸涩起来，“怎么会？张医丞不是在陈家村吗？还是说是因我的离开……”
“庄大夫无需自责。”陈子期道：“张医丞已经尽力了，其实在你离开的时候，她的情况便不大好了，离开我们也在意料之中，只可怜那孩子尸骨都没有留下，我把她的衣冠和她耶娘葬在了一起。”
说来也可怜，一家三口，竟然凑不出一具全尸，这该死的瘟疫带来的伤痛实在太大了。
庄青如神色黯然，那个可怜又乖巧的小姑娘，她最终没能逃出死神的召唤。
“不过小女她们都没事。”陈子期强笑道：“得多亏了你和张医丞，那药方子用的很及时。”
若不是那张方子，只怕陈家村的下场和定山村相差无几，要知道即便有庄青如医治，定山村也在这场瘟疫中死去了三分之二的人口。
庄青如不知如何安慰，即便见惯了生死，但这段时间看着无数百姓死在自己的眼前，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那些百姓可能今日还能和她说话，第二天便离开了人世，连抢救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比阳那边怎样？”游璟问道。
定山村因为有他和陆槐在的缘故，所以并无官吏下放，他病了之后，陆槐便接手了这里的事务。
“比阳还好，百姓得到救治，情绪高涨。”陈子期压低声音道：“张公已经在调查各村隐瞒瘟疫之事了，老族长没了，但村里其他的人都被一一问了话，我怕蒋里正他……”
蒋里正作为带头隐瞒之人，他身上的罪责不会小，而且他还是里正，罪加一等。
游璟心领意会，“现在还没接到传令，不过我想蒋里正心里应该有所准备。”
结束之后便要追究责任，这件事谁也逃不了，卫县令因为在其位不谋其政、擅自泄露瘟疫之事，已经被张公抓进了大牢，这些里正族长还能跑掉？
“玄弟，如果蒋里正当真被追责，我希望你能救他一命。”陈子期艰涩道：“就当是为了书亦兄……”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个话，可是他无法看见他最好的朋友唯一的亲人留下骂名。
游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向他。
陈子期感觉自己脑子懵懵的，他想自己也许真的不该来，更不该说出口，可是……“那日，我看见他了，那个承王，当年在洛阳时，书亦兄曾和他私下见过好几次。”
“你说什么？”游璟站起身来，两只手揪在一起，问道：“那件事，与承王有关系？”
“可游璟和庄姐姐已经在那里呆了十几天，他们岂不是一直都很危险？”临欢不服，“还有陆槐，他身子不好，不照样也去了！凭甚我不能去？”
她忽然觉得脑海里有一丝灵光闪过，“那里那么危险，你们又不让我见他，他是不是……”
是不是也染上了瘟疫？是不是不大好了？
临欢露出惊恐之色，而寇召也抓紧了自己怀中的横刀。
“不，他没事！”张公安慰道：“有青丫头在，他会没事的。”
“也就是说他真的染上了瘟疫？”临欢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她椅子上一跃而起，怒气冲冲道：“而你们还在瞒着我？！”
张公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叉手道：“公主息怒！”
临欢咬咬牙，若是在宫里有人敢对她撒谎，她早就给他治罪了，可眼前这个人是张公，是陆槐的先生，是庄青如崇敬之人，也是阿娘信赖的国之栋梁，她不能对他不敬。
“罢了。”临欢攥紧拳头，不容反驳道：“我现在要去定山村，谁都不能拦我！”
她要去见游璟，去问问他把她当什么了？为何要瞒着他？
这一次张公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季素商问道：“是游郎君不让我们说的，张公为何不告诉公主呢？”
张公道：“毕竟是我们瞒着她在先，让她发泄一下也不是坏事，而且，她也可以去看看那些人……”
……
临欢带着寇召急匆匆地赶到了定山村。
这个偏僻的村子似乎还没从瘟疫中恢复过来，差役们依旧守在路口，村子里和后山上炊烟升起，空气里全是纸钱的味道，像是有人在祭拜。
临欢遇到了一队送葬的队伍，他们人数不多，十几口棺材跟在后面，每两个人抬着一口，慢悠悠地往山上走，前方领头的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踉踉跄跄走路的孩子。
白纸漫天飞舞，低低的啜泣声传入她们的耳畔。
等送葬的队伍从她们面前离开之后，寇召忽然道：“棺材里面没有尸体。”
临欢并不意外，她记得感染上瘟疫之人的尸体只有一个法子，便是烧了去。
据说这是为了断绝尸体上的瘟疫传给活着的人。
在这个死者为大的时代，这个做法引得无数百姓的反对，但不管他们怎么哭喊，怎么抗争，无论是无情的承王还是慈爱的张公，都没有理会他们的哀求。
他们在派人在山林中挖了许多深坑，将所有的尸体推进去烧毁，然后就地埋葬，连一捧灰都没有留下。
可想而知，这些棺材里，最多就是一些衣冠罢了。
临欢原本想找游璟“算账”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她想，如果自己在前几日就来定山村，看到的场景是不是比现在更加残忍？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在村子里见到游璟等人才稍稍消减了些。
因为她看见了许多熟悉的“病人”。
不仅是游璟，庄青如、陆管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一幅病恹恹的样子，唯一脸色好些的，竟然是久病缠身的陆槐？
他们围聚在院子里，彼此没有防备，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临欢、寇召：“……”
她们还真以为游璟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只是在一起晒太阳吗？
“你们……”临欢斟酌着用词，无法说服自己火急火燎赶过来，看到的是他们无甚大事、自在散漫的样子！
“临欢，你来了？”庄青如热情地招呼道，她鼻子红肿，说起话来声音哑哑的，“你喝药了没？身体还好吗？对了，你最好离我们远点儿。”
这话该她问才对罢？临欢拉着寇召在距离他们几米的地方坐下，“你们这是都好了？”还是刚感染上？
应该算是好了罢，毕竟他们都有力气出来晒太阳了。
“都没事了。”回答的是陆槐，作为头一个痊愈之人，这段时间他负责照顾几个“病号”，包括端茶送水这些小事。
“是不是张公告诉你了？”游璟笑道：“其实我们没事，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本想着过段时间便回去，但比阳现在烦心的事太多，我们懒得管，便在这里养着了。”
再说了，大量的百姓涌入比阳，比阳几乎有一半城镇都被化作了隔离地，与其在那边闷着，不如在定山村养着。
临欢不高兴道：“你们倒是在这里享福，我在比阳却担惊受怕！”
“是我们的错。”游璟从善如流地道歉，“不过看到你没事，我们也安心了。”
临欢道：“所以这次算你骗了我，你日后可得补偿我！”
“好。”游璟淡淡一笑，“等我好了之后，我和你回一趟洛阳罢。”
“真的？你肯回去见我阿娘了？”临欢兴奋地扑向他。
“肯了，不过到时候要请公主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好好好！”
庄青如等人也相视一笑，尤其是陆槐，他慢慢靠近她，借着视线的遮挡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离开院子。
而其他人也默契地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别看他们现在说的风轻云淡，实际情况比现在看到的要严重多了，尤其是游璟，曾一度陷入生死之境。
那治疗的方子，游璟几乎都喝过，并坚持将喝完药之后的反应记录下来，给庄青如用作参考。
也正是因为他带头，定山村的百姓才会信任庄青如，才会由着她在自己身上调配方子。
想当初，陆槐来到定山村的时候，看见游璟气若游丝的样子，差点儿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那段时间游璟也不是不想见临欢，而是害怕叫她见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两人来到院外，庄青如看着虚无缥缈的远山，感叹道：“想不到当年游璟身上竟然还发生了那样的事儿。”
陆槐道：“已经过去了，他心结已了，日后会好起来的。”
庄青如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蒋书亦说的能当真吗？”
陆槐沉默片刻，道：“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对游璟来说都是最好的答案。”
“也是。”庄青如勾了勾唇，“人生无常，除却生死，再无大事。”
时间拉回到两日之前。
那时候，游璟的情况刚刚好转些，勉强能下来走路。
陈子期过来看他，同时带来了一个消息，“我今日将春柳那孩子安葬了。”
庄青如大惊，想到再也见不到腼腆的小姑娘，心里酸涩起来，“怎么会？张医丞不是在陈家村吗？还是说是因我的离开……”
“庄大夫无需自责。”陈子期道：“张医丞已经尽力了，其实在你离开的时候，她的情况便不大好了，离开我们也在意料之中，只可怜那孩子尸骨都没有留下，我把她的衣冠和她耶娘葬在了一起。”
说来也可怜，一家三口，竟然凑不出一具全尸，这该死的瘟疫带来的伤痛实在太大了。
庄青如神色黯然，那个可怜又乖巧的小姑娘，她最终没能逃出死神的召唤。
“不过小女她们都没事。”陈子期强笑道：“得多亏了你和张医丞，那药方子用的很及时。”
若不是那张方子，只怕陈家村的下场和定山村相差无几，要知道即便有庄青如医治，定山村也在这场瘟疫中死去了三分之二的人口。
庄青如不知如何安慰，即便见惯了生死，但这段时间看着无数百姓死在自己的眼前，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那些百姓可能今日还能和她说话，第二天便离开了人世，连抢救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比阳那边怎样？”游璟问道。
定山村因为有他和陆槐在的缘故，所以并无官吏下放，他病了之后，陆槐便接手了这里的事务。
“比阳还好，百姓得到救治，情绪高涨。”陈子期压低声音道：“张公已经在调查各村隐瞒瘟疫之事了，老族长没了，但村里其他的人都被一一问了话，我怕蒋里正他……”
蒋里正作为带头隐瞒之人，他身上的罪责不会小，而且他还是里正，罪加一等。
游璟心领意会，“现在还没接到传令，不过我想蒋里正心里应该有所准备。”
结束之后便要追究责任，这件事谁也逃不了，卫县令因为在其位不谋其政、擅自泄露瘟疫之事，已经被张公抓进了大牢，这些里正族长还能跑掉？
“玄弟，如果蒋里正当真被追责，我希望你能救他一命。”陈子期艰涩道：“就当是为了书亦兄……”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个话，可是他无法看见他最好的朋友唯一的亲人留下骂名。
游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向他。
陈子期感觉自己脑子懵懵的，他想自己也许真的不该来，更不该说出口，可是……“那日，我看见他了，那个承王，当年在洛阳时，书亦兄曾和他私下见过好几次。”
“你说什么？”游璟站起身来，两只手揪在一起，问道：“那件事，与承王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