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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锦年 第86章 难恨

    池溪走后,池怀北沉思良久。

    他现在也总算是直视了自己的内心,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哪能事事都顺心呢?

    他心里在隐隐的担心,看这样子,她们母女二人应当是分别了太长时间了,现在见面,是少不了一番感动流泪的。

    虽然心里还在疑惑当初李锦安为何要撒谎,但他现在却不想深究那些事情了。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那么的执着了。

    许是去江州太久,池怀北院子里的那些花儿都谢了大半。

    ......

    桑兰那边,当下人来说是池怀北江李偲偲带走之后,她也想,池怀北这样聪敏的人,应该早就察觉到了锦安的不对劲。而如今看到了李偲偲的那张脸,怕是早就猜到了什么。

    她倒是不担心池怀北,但是李锦安所提起的萧云湛,不免让她上了心。

    一个皇城司副使,怎么会盯上李锦安呢。以前只听说过他不近女色,什么样的天仙他都不感兴趣,可如今为何......

    桑兰心下诧异,莫不是这萧云湛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这几日,桑兰也经常去李锦安那儿,同李偲偲说说话。

    自从桑兰离开江州,她同李偲偲也常有书信往来,但却七八年没有见面了。现在两姐妹坐在一起,心中是无限的感慨。

    桑兰不禁动容,李偲偲姣好的面容现在已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发髻里隐隐藏了许多白发,这些年来,定是没少操心的。

    李锦安知道姐妹二人有许多话要说,遂去准备了些茶点来,自己去铺子忙活,等不忙的时候再回来。

    李偲偲对桑兰是无尽的感激,“兰儿,若不是你,只怕我也要跟着去了。”当初书瑜被装进棺材的时候,她一度要昏厥过去。若不是桑兰及时赶到,还极力托关系为书瑜救治,她只怕真的会想不开的。

    “偲偲姐,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自从来了临安,又经营了长乐坊,任谁都称她一声“兰娘子”。

    现在再次听到“兰儿”这个称呼,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抬眸看李偲偲,眼中已经蓄了泪水,“那时,我初到江州,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愿同人讲话。楼里的姑娘总使唤我,欺负我,总是你在帮我出头,一直护着我。”她抬手擦了擦泪,“我记得,有一次,有人说我偷了东西,楼里的妈妈就打我,还让说让我去接客......”

    往事是桑兰最不愿提起的,可面对这个姐姐,她顾不得其他,要将心里的委屈尽数道出,她感激的看向李偲偲,“姐姐,是你,你将钱给补上,还......”

    “往事已成过去,莫要再说了。”李偲偲打断了她的话,“当初你才来的时候,约莫着才十三四岁吧,你总不愿意同姐妹们交流,一个人蜷在墙角,有些时候你嘴里总冒出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看着那时的你,我就想到了我自己。”

    李偲偲从小家道中落,父亲早逝,母亲丢下她独自谋生活去了。长期住在舅舅家,住得久了,舅舅舅母看着都心烦。

    在她十岁那年,她被舅舅卖去了楼里。

    她也曾哭过,闹过,抗拒过。可楼里的人岂非一般人,她们有的是手段去折磨人。三天两头的不给饭吃,罚跪,用银针扎大腿、手臂......还变着法的侮辱人的自尊。

    后来,楼里的一个姐姐告诉她,人要活下去才有希望,若是死了,便一了百了了,先前受过的罪,就都白受了。好好活着,等到日后有人赎身,便可以过寻常人家的生活了。

    后来,她不再哭闹,而是勤奋的学习起那些讨男人欢心的技艺来。

    她日复一日的在楼里熬着,她的样貌出落得越发好看,她把自己熬成了楼里的头牌,熬得楼里的妈妈对她可客客气气的。

    再后来,见到了当时才被送进来的桑兰,她总觉得在桑兰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存了帮着她的心思。

    她厌倦了楼里的生活,也因此,在陆政言要为她赎身脱籍的时候,哪怕知道陆政言已有妻妾,她还是愿意。

    只知后来,陆政言没有给她一个名分,只是当成了一个外室养着。饶是如此,她也觉得知足了。

    在楼里的时候伤了身子,她就想,若是能调理好,为陆政言生个一儿半女的,或许他就能给自己一个名分了。事实也如她所愿,经过调理,生了书瑜,可要面对的,却是大夫人沈氏三天两头的找麻烦。

    她也曾后悔过自己为何要生下孩子来同她一起受罪,可当面对书瑜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时,她又心软了。当时的她只想书瑜能好好的长大,虽然没有名分,但能生在这样一户人家,能丰衣足食,识文断字,已经是不容易了。

    可自己的女儿偏偏和谷岩对上眼了,她这个当母亲的愁啊。自己的出身不好,李偲偲的名号已经在江州传开,若是日后谷家看不起书瑜,处处让女儿难堪怎么办。

    那个时候的她就去求沈氏,求陆政言,给自己一个名分,哪怕是府上最下等的妾,只要能让书瑜以陆家女儿的身份出嫁,她就满足了。软磨硬泡了好久,好不容易熬到沈氏和陆政言都同意了,可自己的女儿却被陆书茉下毒。

    她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得到沈氏的许可的,若不然,她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当陆政言下令要将书瑜草草的葬了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做,都得不到认可。在别人眼里,她李偲偲即使是名满江州的花魁又如何,总之是个出身风尘的女子,入不得眼。

    在书瑜被送走后几年,陆政言因着心生愧疚,送来了许多东西,也来看过她几次。陆政言到底是个男人,面对曾经的花魁娘子,还是会忍不住的管不住自己血液里的躁动。那次,李偲偲是想趁着陆政言虚弱之时杀了他的,连匕首都藏在枕头下了。

    可一想到书瑜,若是她回来了,发现没有了娘亲该怎么办,她也就忍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捉弄,那次过后,她竟然怀上了。

    十月怀胎,她生了个男婴。

    在听接生嬷嬷说起生了个男婴的时候,她到底知道,这孩子同自己是无缘了。

    果不其然,在一个月之后,孩子便被接到沈氏那儿去。她也就彻底的死心了,在那方宅院中,无欲无求,活脱脱的给自己熬成了个活死人。

    时隔二十几年,她同旧时老友回首前半生。

    恨吗?她该恨谁,舅舅一家也不富裕,孩童也多,需要生活。恨楼里的妈妈吗?人家开楼子就是为了做生意的。恨陆政言吗?可当初是自己求着他脱籍的啊!

    怨吗?怨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可自己有得选吗,这世道不就是这样,不如意的要远多于如意的。

    想着想着,她苦笑道:“人生这条路啊,怎么都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