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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寒枝:凤栖梧桐 第123章 往北城

    往北城的日落要比京城看到更加瑰丽。

    一轮红日像是一个烤熟的圆饼从天际一点点往下沉。

    两边的天色像是一道幕布。

    缓缓的往下延伸。

    等宴九辰一行人看到往北城几个大字的时候。

    日头已经完全隐了下去。

    只剩下满地的荒凉。

    裴琰之停顿在往北城的城门之前。

    “这里夜晚比较寒冷,白日温度又极高,孙将军往年住的地方,有些破旧,怕是只能凑合,你们打算常住,怕是要劳心劳力一番。”

    裴琰之伸出一只手,做出暂停前进的手势。

    “安营扎寨。”

    兵士们整齐划一的开始行动。

    姜九笙出了马车。

    跟着宴九辰和裴琰之一路同行。

    往北城的城镇,像是乞丐用来乞讨的破碗,带着时代的沧桑。

    “这里似乎格外寂寥。”

    姜九笙看着来来往往却一句交谈都没有的百姓。

    不由自主的感叹。

    “所有用来固守山河的城池,总是要寂寥些,毕竟,敌人的硝烟总是不经意间就落在了你的头上。”

    裴琰之说这话的时候。

    神情似乎还有点缅怀。

    断壁颓垣,是这城中最常见的景象。

    “怪不得外祖父说,南国再没有人愿意做将军。”

    裴琰之挑了挑眉。

    看向姜九笙。

    宴九辰张口解释。

    “她是崔言玉的外孙女。”

    听到崔这个姓氏。

    裴琰之转过头,又打量了姜九笙两眼。

    “所以,崔府的姑奶奶是她的母亲。”

    宴九辰点了点头。

    “我们就做不了什么吗?”

    站在城墙之上。

    俯首看下下面的城镇。

    完好无损的房屋竟然十不存一。

    许多人都是衣衫褴褛,坐在门外的马路上。

    既不乞讨,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坐着。

    身边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

    有的是铁锹,有的是榔头。

    或许这是他们赖以保命的唯一的生存工具。

    片刻后,从最中央的空阔地带传来袅袅炊烟。

    在天空中升腾。

    又被夜色吞噬。

    这些人似乎在那阵香味中,终于有了反应。

    眼神空洞的站了起来。

    不约而同的朝着中央的广场走去。

    “上次孙将军受伤,虽然咱们来的及时,但是这些人里还是有不少人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他们现在只懂得吃饭,杀敌。”

    “你以为大家不想帮他们吗?”

    “我们帮不了。”

    “我是东周的将军,我们东周,呵。”

    裴琰之苦涩一笑。

    “不怕告诉你,我们东周如今全靠典当和退下来的老兵种地才能勉强温饱。”

    “这些年,户部拨给北城的银子越来越少了,隐隐有了不给的势头,若不是因为这些人还时常打两仗,这些士兵怕是都熬不过寒冬。”

    “你说,守边,有什么好守的了,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时候,他们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在边城因为一碗粥快要饿死的人时候,他们在京城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

    我不懂,为什么还要守卫这样残破的南国。”

    “世子,你该庆幸,你的父亲是睿王。”

    裴琰之说完这句话,转身下了城池。

    只留下了宴九辰和姜九笙两人。

    姜九笙的心里久久回荡着一句话。

    能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她从来不知道边关竟然是这样的苦寒。

    世有童谣。

    “宁做十年读书人,不做一年边关将。”

    此时,姜九笙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蕴意。

    城墙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

    几乎要将人吹走。

    彻骨的寒冷沁入骨头。

    姜九笙打了个寒颤。

    宴九辰将人揽进怀里。

    两人沉默的下了城楼。

    两人刚下来,裴琰之就一人递过来一个碗。

    满满一碗清水,浮着两颗米粒。

    就算是粥了。

    宴九辰接过递给姜九笙的那一碗。

    仰头倒进嘴中。

    “裴琰之,你该庆幸你姓裴。”

    他的眼神有些发恨,更多的是恼火。

    裴琰之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你若是喜欢这个姓氏,只管拿去便是。”

    宴九辰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是宴家欠他们裴家的,但是跟九笙没有关系。

    他这一路有几分是为了自己的目的。

    宴九辰再清楚不过。

    可他不该拿九笙做这个筏子。

    裴琰之见宴九辰冷冷盯着自己。

    大抵也算是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

    “你姓宴,有些事情是你这个身份逃脱不掉的,就算不是我裴家起这个头,也总有一日,会有千千万万个士兵起这个头,你觉得我不该让她感受这一切,可是她如今也是棋盘上的一子。

    不是我裴家要她入局,是她早就已经身在局中。

    或许是在跟李家定亲的那一日,又或许是在转头嫁给你的那一日。

    世子,你知道的单单世子的这个身份,是护不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的。”

    “世子,不破不立,你其实比我懂。”

    “所谓的铁面阎罗,也不过是感情用事的废物!”

    宴九辰冷眼瞧着裴琰之。

    “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若不想守你那东周……”

    不守两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尤其是在触到裴琰之那红了的眼角时。

    裴家世代以镇守东周为己任。

    每个男丁从出生的那一日开始,就已经刻好了死亡的碑铭。

    只要战不死,那便一直战。

    直到战至最后一个人。

    裴琰之之上,原本还有三个哥哥,全部都战死沙场。

    他还记得当时跟着小小的裴琰之去祠堂时,看到墓碑时的震撼。

    “裴琰之之墓,战死于某年。”

    “这是什么?为什么还有你的名字啊?”

    裴琰之伸手将那个木牌拿过来。

    伸手擦了擦。

    “我们裴家人,第一声啼哭声是与我们的碑铭同时落下的,一直供奉在这个祠堂里,哥哥说这是裴家人的宿命,从出生就注定的宿命。”

    “我们从出生就定下来的宿命,却不得你们南国皇帝的信任,你知道我的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他是死在你们掺了霉的粮食里,你们想要将勾结外贼的屎盆子扣在我们裴家人的头上,凭什么?”

    两人都从记忆中抽回。

    “宴九辰,你若是不反,我说不准也会反的。”

    这句话,极轻极轻,轻的几乎听不见。

    姜九笙敏锐的觉察到两人之间气息的拉扯。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