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春风得意千金裘 > 第25章 白蜡杀人

春风得意千金裘 第25章 白蜡杀人

    大年初一,细雨如织,朦胧了天际,似为云州城披上一层纱幔。

    深巷之中,犬吠稀疏,更夫的脚步声与“镗镗”的更鼓声交织,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时至三更,更夫循例走入左侧街巷,一抹黑影突兀地映入眼帘,似是夜色中摇曳的树影,却又透着不寻常的阴森。

    他心中一凛,好奇心却驱使他悄然靠近。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黑影逐渐显露真容。

    一袭白衣,宛如幽灵,怀抱五弦琴,坐于幽暗之中,低吟浅唱。而那歌声低沉而幽怨,字字句句仿佛自九幽而来,令人毛骨悚然——

    “恶鬼出了鬼门关,狰狞丑恶锁魂桥。官非人,人非人,风雨飘摇……”

    惨淡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宛如无面之鬼,端坐于椅,冷眸凝视。

    更夫惊骇之下,惨叫连连,踉跄逃离,只留下“有鬼!有鬼啊!”的惊呼在夜色中回荡……

    次日,云州城里关于“白蜡人”的传闻迅速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市井喧嚣,还是巷陌幽静,皆在热议这位深夜歌者。

    而他的形象被描绘得愈发诡异,白衣无面,五弦琴音,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最惊悚话题。

    然而,就在舆论沸腾之际,云州城又现惊变。

    那日,晨光微露,城门之上,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赫然在目,正是恶名昭彰的卓宇。

    其死状之惨,令人触目惊心,成为新年之际一道不祥的阴影。

    云州城的百姓纷纷涌至,忽然有了种恶有恶报的欣慰,对那“白蜡人”也就多了几分敬畏。与此同时,季渊国质子慕白因故被流放,而大邓质子李元狐则获任东粼太守,即将赴任。

    但这些重大事件,在“白蜡人”与卓宇之死的阴影下,显得稍显黯淡。

    日子一天天过去。

    直到正月十五,“白蜡人”之谜都尚未解开。

    夙府门前,一辆玄色马车静静等候。

    直到夙鸢登车,那马车才启程前往光昭寺。

    车厢内昏暗幽深,一盏宫灯摇曳,映照出她微亮的眉眼。

    夙鸢坐在“罗莱”(李元狐)面前,不经意间,目光细细勾勒着他那与记忆中罗莱别无二致的容颜,然则眸中那份清澈透亮,却是罗莱未曾拥有的光芒。

    “呵,姐姐,你这般对我深情凝视,我可是要加价的哦。”

    李元狐掌心微张,向夙鸢伸出,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语调中带着几分戏谑。

    夙鸢不禁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你啊,总是这么不正经。”

    李元狐轻挑肩头:“姐姐莫怪,我不过戏谑之言。但若他日姐姐真有疑问求助于我,怕是要劳您破费一番了。”

    夙鸢被他逗笑:“那是自然,我他日若有不解之处,定当以金相谢,绝不吝啬。”

    李元狐笑容更甚,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柄折扇,手腕微转,扇骨轻响间,扇面徐徐展开,仿佛携带着一缕清风,增添了几分超脱世俗的雅致。

    夙鸢不禁心生好奇:“以前我便有个疑问,为何寒冬腊月,你还扇不离手?”

    她想到李元狐方才所言,遂自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上前去,笑语盈盈:“可愿解惑?”

    李元狐一笑,坦然接过银两:“答案很简单,这世间女子多爱慕风雅之士,姐姐试想,我持扇轻摇,是否也添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气度?”

    说着,他故意摇动折扇,举止间尽显潇洒不羁,引得夙鸢忍俊不禁。

    “罗莱”(李元狐)也笑得更畅快了。

    此刻,时光仿佛凝固,他二人如同置身于一场绮丽梦境之中。

    而在即将梦醒之际,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柔和而梦幻,那些过往的苦涩与挣扎,皆化作了虚无缥缈的泡影,唯余这份温馨与美好,在心头久久萦绕,不散……

    马车行了许久。

    淡薄的阳光漫出云层,天边终于有了颜色。

    外面的鹰卫道:“启禀大人,光昭寺到了。”

    这光昭寺位于山林之间,需攀上九十九级台阶,才走到门口,而每个台阶都布满青苔,其高耸陡峭之姿让人有种望而却步的窒息。

    夙鸢刚下马车,便见一驼子领着一个小女孩从面前经过。

    驼子弯腰驼背,步履蹒跚,连脖子都似乎缩进了双肩之中。

    两人经过夙鸢面前时,低声吟唱出一段歌谣:“恶鬼出了鬼门关,狰狞丑恶锁魂桥,官非人,人非人,风雨飘摇……”

    那歌声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夙鸢斜眼瞥向驼子,却发现他眼中闪烁着一种熟悉的光芒。

    “小妹,过来。”

    一声“小妹”忽叫夙鸢瞬间心神不宁。

    她心潮涌动,回首确认,意识到是李元狐的伪装——“罗莱”在唤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跟随“罗莱”的脚步,一步步踏上光昭寺的石阶。

    立于寺门之前,夙鸢仰望,朱红大门在昏黄光线下更显深沉,那红,仿佛凝固的暗血,在朦胧中透着丝丝寒意,直抵心扉。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悄然滋生,让她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襟。

    “罗莱”率先踏入寺门,夙鸢紧跟其后。寺内香烟袅袅,钟声悠悠,却未能抚平她内心的波澜。

    穿过庭院,来到大雄宝殿。佛像庄严肃穆,慈悲的目光俯瞰着世间众生。

    “罗莱”双手合十,虔诚而庄重地拜了拜。

    然而,在这一片肃穆的氛围之中,夙鸢却莫名地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与不安,而那不安犹如蔓草般在她心底肆意滋长。

    就在此刻,一群黑影骤然从四面八方窜出。

    他们手持寒光凛冽的利刃,气势汹汹,宛如暗夜中汹涌而出的恶浪。

    “罗莱”脸色骤变,将夙鸢护于身后,厉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在此肆意张狂!”

    彼时,五弦琴之声陡然响起,恰似惊鸟于夜中凄厉啼鸣。七八个黑衣人如鬼魅般从屋檐上腾跃而起,足步踏空而来,其身姿与五弦琴的节奏完美契合,手持羽箭如疾风般直掠向前。

    “罗莱”眼神一凛,身形如风般迅速侧身,避开数支凌厉的羽箭,同时朝着夙鸢大声喊道:“快躲起来!”

    夙鸢在慌乱之中躲至一尊佛像之后,失声道:“小心。”

    刹那之间,七八个黑衣人同时放箭,箭雨如蝗。“罗莱”身姿矫健,凌空翻身,躲至后方。鹰卫于这乱箭如雨之中飞身迎上,眨眼之间,竟将这些羽箭悉数接回。

    七八个黑衣人并未善罢甘休,只见他们衣袖轻甩,数条铁链瞬间拉出,转瞬之间,变化万千,将“罗莱”等人紧紧围困其中。

    “罗莱”眼色一阴,怒喝道:“何人在此兴风作浪?”

    一道森冷至极的声音忽然响起——

    “天怒人怨之地必降灾劫,唯有以尔之血方能平息。”

    一个白衣人怀抱五弦琴从天而降,竟未发出半点声响,轻盈地落在铁链之上,仿若幽灵一般歪着头注视着他。

    此人竟无眼耳口鼻,仿若一根苍白的蜡像,周身散发着几分阴森鬼气。

    “罗莱”道:“你便是近日在云州城装神弄鬼之徒?”

    “白蜡人”道:“生者不能释然,吾等需汝之血告慰亡灵。”

    他左掌猛地扬起,凌空扑向“罗莱”,鹰卫欲上前护卫,却被七八个黑衣人以铁链拖住去势。

    “白蜡人”瞬间展开身形,手掌齐飞,形如鬼魅,逼得“罗莱”节节败退。

    “罗莱”擅使长鞭,挥腕一抽,长鞭疾扫“白蜡人”的面庞,怎奈“白蜡人”掌风奇异至极,聚起全部精力,使得“罗莱”连连后退。

    二三十招过后,“罗莱”渐渐处于下风,朝着后院仓惶逃去,“白蜡人”紧追其后,夙鸢趁乱紧跟而上,其余鹰卫也相继纵身而起。

    却见“罗莱”犹如脱弦之矢,闪电般一个转身,闯入柴房。

    此地阴森幽暗,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无数木炭堆叠一处,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遮挡着一个神秘的木箱。

    “罗莱”迅速上前,掀开木箱。

    一股浓烈的腥风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而真正的罗莱正躺在其中。

    其实这一切皆是李元狐精心谋划的局。

    而那个“白蜡人”,则是楚微遥所扮。

    李元狐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望着着罗莱。

    “……这一局,似乎是我赢了。”

    他手中的火折子“嗤”的一声擦亮,投射出几道影影绰绰的幽光。

    这抹幽光在黑暗中摇曳不定,如同巨蟒探出的红信,映亮了罗莱那张已然失去生机的脸,却使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李元狐的手指轻轻一松。

    火苗便坠向木炭。

    如匹练般的火光轻轻一洒,顷刻间便将木炭点燃。

    转瞬之间,已成熊熊烈火之势,迅速蔓延至整个柴房。

    “兄长!”

    夙鸢追到柴房外面。

    她刚欲闯入,便被从后面跟来的鹰卫拦下。

    夙鸢在鹰卫的拉扯下,哭得声嘶力竭,连喘息都极为艰难。

    “救他!快去救他!”

    “火势如此凶猛,根本无法进入啊!”

    话音刚落,“隆”的一声巨响,柴房爆炸,火焰四下喷射。

    焚烧过后的飞屑漫天蔽日,刺鼻的炙烤之气直辣人喉鼻。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皇镜司指挥使——罗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