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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恶,想要拯救世界 第66章 夜谈

    “西杜丽?”

    吉尔伽美什看到西杜丽的身影,微微一愣,然后松了口气。

    “你没事吗?一直没听到你的消息,本王还以为你已经牺牲了呢。”

    “抱歉,王,让你担心了。”

    西杜丽走上来,站到王座一侧,属于她的位置。

    “虽然我想要去帮埃里都的市民,但是在路上就被偶遇的伊斯坎达尔大人用非常强硬的态度拦下来了,所以才平安无事。”

    “如果没有他的话,我现在恐怕也已经变成那些怪物的一份子了吧。”

    “……谢了。”

    吉尔伽美什看向伊斯坎达尔,难得用这么真诚的语气道谢。

    “你这家伙说谢谢……还真让人有点不习惯。”伊斯坎达尔挠了挠头,“不过先别管这个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他的脸色变得凝重。

    “那些怪物……你应该也看见了吧。数量太多了,想要挡住它们根本不现实。”

    “我知道。”吉尔伽美什面色平静,“所以接下来的目标不是它们。”

    “西杜丽,埃里都和乌尔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话锋一转,对着西杜丽问道。

    “伤亡数很多。但是因为那些怪物忽然撤退的缘故,还有许多幸存下来的市民。我已经安排人员去接送,把他们都转移到乌鲁克了。”

    “嗯,好。那么藤丸一行人呢?还没有回来吗?”

    “她们从海上探查完毕返回,之后就一直在帮助芝诺比阿清理入侵的怪物。现在应该已经……”

    西杜丽刚刚说到这里,就有一群人从神塔外的阶梯处走了上来。

    说藤丸立香,藤丸立香到。

    “看来人都来齐了啊。”

    吉尔伽美什看着他们走到面前,扫视一圈,点了点头。

    “那么,本王没猜错的话,没能回到这里的花之魔术师和美杜莎,是已经死了吧。”

    藤丸立香点头,艰难地应了一声。

    “梅林说……我们接下来的对手是人类恶,提亚马特。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迎着她的目光,吉尔伽美什用一种很无所谓的态度将视线投向站在藤丸立香身旁的以诺修斯。

    “我还以为他肯定跟你讲过了呢,毕竟这家伙本来要来处理的也是同样的东西不是么?”

    “——?”

    藤丸立香瞪大了眼睛,看向满脸心虚的以诺修斯。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不止是藤丸立香,伊斯坎达尔和芝诺比阿也意外地看着他。

    玛修和藤丸立香一样,震惊地睁大眼睛,露出同款表情。

    魁札尔·科亚特尔则是一脸的“不出所料”。

    至于豹人?

    在一边跳着不知名的土着舞蹈。

    疑似精神有点不太正常。

    “这么说来,确实是。”

    芝诺比阿反应过来。

    “好像弥赛亚大人两次动手,都是在针对女神伊什塔尔。难不成——”

    “没错。”以诺修斯耸了耸肩,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我就是来解决她的问题的。从伊什塔尔身上复苏的乃是beastVI。因为那本身就和我有关,所以才想办法违规登场了。”

    “所以,人类恶,beast到底是什么?”

    藤丸立香深呼吸,维持着甜美的笑容,问道。

    但恐怕在这个笑脸底下,是没什么好情绪的吧。

    至少以诺修斯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多少带点生气和委屈。

    “……嘛,怎么说呢。”

    “你们也不需要知道得那么复杂,只要清楚,人类恶就相当于人类社会的癌症。人类越是发展,它们就越是厉害,越是会成长为可怕的灾害。而组成「人类恶」内核的要素,乃是相反却又同为一体的「人类爱」。”

    “也就是说,它们并不是恶意这种会逐渐淡化稀薄的东西,而是想要守护人类的愿望本身。正因如此,只要人类还是人类,就绝对无法将它们根绝,只能跨越。”

    “扭曲而不幸的爱——人类恶就是那么麻烦的事项。它们是因人类的兽性而产生出的灾害,所以才被冠以“兽”(beast)的职阶。就是这样。”

    以诺修斯默默从人群中离开,走到一边。

    “而现在处于海洋上的那个家伙,就是其中一个兽。”

    “原初母神提亚马特,恐怕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呢。事先说好,我现在这个状态可帮不上什么忙了。想依靠我的话,还不如跑过去给她一个爱的抱抱,看看能不能把她感化。”

    微笑着,以诺修斯直言自己现在就是个废物。

    “没错。吾等接下来要挑战的,乃是货真价实的原始世界神体。”

    吉尔伽美什接上话。

    “而且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有了圣杯,提亚马特神很快就会真正苏醒,然后开始活动——不,不如说其实已经是这么回事了吧。看看外面那群看起来就很没品的怪物,以及上涨速度快得异常的水位线,大概也能猜到了。”

    “对吧,迦勒底的。”

    吉尔伽美什的声音通过藤丸立香的手环,传到另一边的罗玛尼耳中。

    “确实,刚才在波斯湾中心的海面上监测到了不同于拉赫穆的巨大灵基反应——暂时就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它们吧,那应该就是提亚马特神。位于远海的提亚马特现在正在以很快的速度靠近陆地,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它的动作。”

    罗玛尼看了一眼屏幕,说道。

    “说到拉赫穆,有一件事很奇怪。”

    他皱着眉,发出疑问。

    “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了。拉赫穆是已完成的生命体,所需要的生理活动全部都能自己完成。”

    “杀戮对它们来说应该是根本没有必要的事情才对。”

    “可是为什么它们会袭击人类呢?难道是提亚马特神下达的指令吗?”

    听到罗玛尼的疑问,芝诺比阿攥紧了拳头。

    “恐怕是觉得,非常有趣吧。”

    她沉声说道。

    “有……趣?”

    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难受地喘不过气来。

    回想起一路上见到的惨状,玛修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是啊,就只是因为有趣而已。”

    “那些肮脏的东西,无差别地对周围的一切怀着恶意。”

    “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那种令人作呕的恶心玩意,竟然被称作「新人类」!”

    芝诺比阿咬牙。

    从她起伏的胸膛就可以看出,她确实是要气炸了。

    “没错喵。”

    豹人突然一脸正经地出现在芝诺比阿身边。

    难得地,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连嘴角都是往下撇的形状。

    “那不是野兽的杀戮方式。它们的杀人是毫无理由的。”

    “不是基于饥饿,不是基于愤怒,更不是基于领地意识。”

    “只是因为“想要杀了看看”,就被杀了。这是在自然界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就是在人类社会中所说的,快乐杀人事件啊。”

    豹人一脸沉痛地说道。

    “好了。”

    吉尔伽美什打断她们的交谈。

    “不说拉赫穆了,来谈谈提亚马特吧。”

    “正如本王刚才说的,我们要没有时间了。”

    他平淡地说着很糟糕的话语。

    “自从圣杯被夺走,提亚马特神身边的黑海就在以分钟为单位不断增加。”

    “三个小时后,观测所就会沉入海中,黑海将化作海浪侵蚀大地。”

    “黑海……”

    藤丸立香喃喃道。

    “既然特意这么说了,那么那肯定不是普通的水,对吧?”她看向吉尔伽美什,“我确实看见了拉赫穆从那些水里面诞生,但它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黑海——海里的那些黑色的泥,那是提亚马特神的权能。”

    面对着藤丸立香的疑惑,吉尔伽美什解释道。

    “它会侵蚀触碰的生命体,将权能复制到细胞上,让其成为自己的从属。”

    “无论人类还是英灵,都绝对不能触碰它哪怕一下,否则立刻就会变得无药可救。”

    “没错。那就是提亚马特最可怕的能力,「细胞强制(Amino Geass)」。”

    以诺修斯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石柱上,补充道。

    伊什塔尔寄了,她的台词就只能由以诺修斯来念了。

    “和意志力没有什么关系,那东西改变的是生命的本能。无论意志多么坚韧,一旦被侵入就会被夺走身体的控制权,理所当然的,大脑也会连带着发生变化。可以说,被它碰到的话,马上就会变成不同的人,所以才说是玩完了。”

    “嗯。”吉尔伽美什点头,表示赞同,“大洪水曾经毁灭了美索不达米亚,而现在,比那更加糟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那个能把触碰到的生命全部转化成怪物的黑色泥海——如果让它冲上地面的话,整个美索不达米亚都会变成提亚马特的世界,人理奠基也会随之完全崩溃。”

    “那样的话,确实是完蛋了啊。”藤丸立香头疼地说道,脸蛋都快皱成一团了,“既然那是提亚马特的权能,那也就是说,想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就只有把提亚马特干掉了吧?”

    吉尔伽美什颔首。

    “但是那家伙在海上不是吗?不能触碰黑泥的话,我和我的军队也就派不上用场了。”伊斯坎达尔无奈道,“看来之后的事情只能交给你们了。”

    “这样说来,如果想对付提亚马特神的话,就只能在空中作战了么。”

    芝诺比阿总结道。

    “也不一定。”吉尔伽美什否定,将视线投向魁札尔·科亚特尔,“如果想要地面作战的话,让魁札尔·科亚特尔把提亚马特神周围的黑泥全部烧干净就好了。”

    “有太阳历石的话,你能做到的,对吧?”

    面对吉尔伽美什的询问,魁札尔·科亚特尔颔首,随即露出为难的神情。

    “确实是能做到,但那没有意义吧?”

    “在那种环境下,基本就没有战士能够随意行动了,地面作战更是妄想。”

    “……也是。本王可能是太累了,竟然提出这么没脑子的议案。”

    吉尔伽美什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沉默下去。

    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后,他突然站起来。

    “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回去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可能有得忙了。魁札尔·科亚特尔回到埃里都,去把太阳历石带上。”

    “三个小时后,开始作战。”

    说完,他转头看向西杜丽。

    “西杜丽,本王要去做些事情,乌鲁克的事务就暂时交给你了,不准逃开。”

    “还有,告诉市民……”

    吉尔伽美什抬头,看着此刻聚集在神塔中、望向他的人们。

    在外面,仍有许多人在寻求着庇护吧。

    因此——

    吉尔伽美什笔直地立着,俯视着众人。

    “乌鲁克的灭亡来得比本王想象中还要快。但你们不必与乌鲁克一同崩溃。”

    他平静地说道。

    “想要生存,那就到北壁去。想求一战,那就化作乌鲁克的基石!时限到午夜为止,去与亲人朋友做最后的告别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维持着毫不动摇的神色,走出神塔。

    ——————————————

    作战时间两小时前,神塔的角落。

    “怎么了,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伊斯坎达尔走过来,站到芝诺比阿旁边。

    两人站在神塔的外面,望着极远处,那在夜幕笼罩下显得一片漆黑的大海。

    “有那么明显吗?”

    芝诺比阿伸手摸了摸脸颊,然后又无奈地放下。

    也是,这不是当然的吗,这么一副忧郁的模样,怎么可能不明显啊。

    ——有些哀伤地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地面上的一片狼藉,芝诺比阿叹了口气。

    “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到。”

    她靠在一旁的石柱上,浑身的气息都很低落。

    “还是一如既往地无力。眼前的这番惨状,总让我回想起最后与罗马的那一战。”

    “那时候,巴尔米拉也是如现在的乌鲁克这般,被摧枯拉朽地击败了。”

    “所以,看到这副被蹂躏的样子,总是会觉得——我果然还是做不到么。”

    “总想着要出一份力,然而回头却发现好像还是一事无成。”

    “明明一直期待着能通过令人自豪的战斗来证明,女王芝诺比阿并没有屈辱地苟活下去,而是作为战士女王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明明一直渴望着能够甩去“可能作出了那种丢人举动”的耻辱。但是当机会真正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什么都没办法做到。”

    “要守护的市民们被残忍地杀害了,要保卫的城池被轻易地攻破了。”

    回忆起几个小时前目睹过的惨状,芝诺比阿湛蓝色的眸子里蒙上一层阴影。

    “亲手筑起的防线一次又一次地被攻破,而自己在其中到底发挥了什么作用呢——连我也不禁产生了迷茫。”

    “我真的能够克服生前的败北吗,真的能够甩脱传言中求饶的耻辱吗,真的能够挺胸抬头、自信地宣言,自己虽是失败者,但却不会因失败而屈服吗?”

    “因为,你看。现在,我仍在此处。”

    “许多人都被杀害了。而面对残害他们的凶手,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这里假惺惺地装作懊悔。”

    “啊……我不认为除了强大之外一无是处的国家是美好的。但假如,连保护美好的能力都没有,还能够称作是女王吗?”

    芝诺比阿一脸怅然地望着远方,那里是此刻仍不断开火、扫射着拉赫穆的神权印章。

    伊斯坎达尔看着她的侧脸,也叹了口气。

    “巴尔米拉的女王。你认为什么是王?”

    “?”

    芝诺比阿困惑地回过头,看着他。

    但伊斯坎达尔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着。

    “所谓的王,比任何人野心都大,能比任何人都爽快的笑,比任何人都容易震怒,善与恶,都达到了最高点,臣子才会对王感到羡慕,被王所吸引。”

    “——我曾经将这段话说给某个陷于迷茫之中的小姑娘,而现在,我又要以不同的理由把它说给你听。”

    “巴尔米拉的女王啊,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你的臣民想必对你也没有任何怨言。”

    “我并不是在对你说教。你的眼神十分坚定,没有一丝一毫对过去的悔恨,更没有想要令国家复兴的妄想。”

    “你的心中没有否定败北的意图,所想要的,只有证明自己灵魂的不屈。”

    “我敬佩你,但我仍然要说——你过于执着了。”

    伊斯坎达尔神情严肃。

    “所谓王,不必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不必迎合任何人的意见。”

    “你的灵魂自始至终都呈现出同样的色彩,一如既往地高洁。既然如此,那便无需向任何人证明任何事情,只要昂首阔步,将那些成见全部抛到脑后就好,这才是王该有的样子。”

    芝诺比阿面色有些灰暗。

    “你想说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不,恰恰相反。”

    伊斯坎达尔摇头。

    “你的努力,你的行动,已经彻底表明了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只要见识过那时候(追击拉赫穆时)你的神情,便不会有人认为,“因恐惧而求饶”,是这样伟大的战士可能作出的懦弱举动吧。”

    “接受吧。”

    “无论历史上真实的你究竟作出了何种选择,现在挺立在这里的,与那已是似是而非的存在。”

    “你已向我、向所有人都证实了,出现在乌鲁克的这个女王芝诺比阿,是连征服王伊斯坎达尔都会敬重的,理想中的女王。”

    “……”

    “唔……”

    紧张地许久说不出话,芝诺比阿吐出一口气,神情动摇地握起拳头。

    “我已经……证明了吗……”

    “这样……啊……”

    闭上眼,深呼吸,然后睁开。

    微笑着,芝诺比阿重新变得精神。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您果然也是奥古斯都呢。”

    “奥古斯都?”

    伊斯坎达尔挠了挠头,显然是对她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而感到意外。

    “嗯。奥古斯都是罗马皇帝使用的名字……原本是拉丁语中至尊之人的意思。因此,我认为有资格的人就可以是奥古斯都。”

    “这里的大家,都是奥古斯都呢。无论是吉尔伽美什王,伊斯坎达尔你,活跃在前线的那两位女神,还有已经逝去的克娄巴特拉大人等人,甚至是来自迦勒底的那位藤丸小姐,都是有资格这么称呼的人。”

    “还有那位弥赛亚……”

    “实不相瞒,很久之前那位就已经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了,但我那时却没能想明白,以为只是随口的提问。”

    芝诺比阿回忆着,露出苦涩而真挚的笑容。

    那是以诺修斯消灭伊什塔·爱歌和七头十角之兽,从昏迷中醒来之后的事情。

    经过一场大战,周边的伙伴死的死,伤的伤,唯独芝诺比阿却安然无恙。

    那个晚上,她也像此时一样,靠在北壁的城墙上,怅然若失。

    就在那时,那个人正如此刻的伊斯坎达尔,来到她的身边,与她交谈。

    可惜的是,那场谈话最终以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结束了。

    “哦?他说了什么?”

    伊斯坎达尔饶有兴趣地问道。

    “……”

    芝诺比阿微笑着,额角轻轻抵住靠着的石柱。

    自灰白渐变到粉色的可爱长发垂落着,她的耳边响起某人的声音。

    “他说——”

    “——重要的事只有一件罢了。”

    “——你认为,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

    没错。

    那并不重要。

    自己是不完全的精神性中诞生的个体。

    真实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并没有纠结的必要。

    只需要确信,自己绝不会作出那种举动,绝不会被怯懦覆盖,就足够了。

    无需依靠作出什么样的功绩来让他人认可,无需去证明什么。

    自己是骄傲的女王,是真正的女性的豪杰——

    如此坚信,并贯彻始终。

    才是「芝诺比阿」应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