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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芷殇 第20章 不是不要

    【见识可曾是,闻非未必非。】

    “怎么,不愿意看到我啊?我的好弟弟——”方有才围着他转了两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是从哪儿来啊?抓药啊?你说你怎么混的,抓个药还得去桃林镇,咱这儿不是有吗?”

    “没人卖给他呗,被狐仙诅咒的人,谁敢跟他做买卖啊!”

    “就是,谁敢靠近他啊,一身的晦气。”

    听到几个小兄弟跟着奚落,方有才嘴角笑的更欢,忽然收敛了一脸的笑意换了几分狠辣的问道:“刚才见过谁了?”方远兮看着他的脸上跟花朵开合般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他拦在自己面前的用意——金霞。

    “不说?”方有才说着用肩膀狠厉的扛了他一下,看着他被自己扛得一个趔趄,不屑的说道:“我告诉你,少在我面前装样,一大早的就有人跟我说金子在路边的面摊上等人。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让你离她远点,你他妈的没长耳朵是吧?!”说着一拳捣在他肚子上,捣得他弓着腰差点坐那儿。

    看着他难受的表情,方有才上前拍着他的脸,咬着牙一字一字磨牙般的说道:“不-想-死-的,就给我放聪明点儿——,滚!”

    周围远远地有站了不少人,不过没有一个人上前说句话的,等方远兮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还紧紧的拎着那两个药包走远了,大家才低低的说了几句话散了。

    方有才对这一切早已习惯,看方远兮在自己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那小模样,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其实他早就知道他对金霞没做什么,找他算账一是因为心中不忿,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女人,却三番五次泼上脸去粘乎这个他的死对头,不出出气这心里怎么能过得去?!

    二嘛,闲着也是闲着……

    正要回头去接着躺尸,几天没露面的张德生从里面出来,冷着脸看着他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伸手掏出二两银子拿过他的手使劲的拍在他手里,“给你了,滚!”

    方有才玩弄着手里的银子,歪着脑袋斜切着身子晃着脚,一脸的得意,舌头在嘴边砸吧了一圈,歪眉斜眼的跟身边的小兄弟说道:“兄弟们,看见了吧,以后咱就是这条街上的老大,以后发生了什么事都给我长点眼神照顾着点,毕竟这是收了银子的买卖!”

    “好嘞!”兄弟几个答应着就去收拾地上的东西。

    方有才回头给了张德生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转身靠在个子最高的方有道身上,走没走相的离开了。

    张德生身后走出一人,看着一句话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店里的伙计打扫一下卫生,推着他回了茶馆。

    李家小院西侧江氏的卧房里,李氏跟江氏两姐妹正一人一边靠着墙边的被子做着针线,李氏缝的是一件夹绒青布长衫,已经快要收尾了,正在滚边。

    而江氏做的则是一件似蓝若紫的素绒绣花袄裙,裙摆上的兰花已经绣好,手上绣着的是袖口两朵飞舞的花瓣。

    “你说这丫头,人家都绣富贵牡丹,并蒂红莲,她倒好,非要绣这瘦不拉几的兰花。”江氏摇头笑着,跟李氏数落着言芷的坏毛病,“红衣服不爱穿,好不容易说着绣个花好看,却要绣竹子,竹子是花吗?这不,又兰花,哎,兰花也行啊,好歹啊算个花了……”

    “呵呵……,还不是让你给惯得,这从小到大,她说怎么着,你就怎么着,口味刁的都赶上公主了。”李氏拿针挠挠头,笑着回道。

    这些年,她们娘俩对言芷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如果说一开始是江氏为了感激丈夫对她们的救命之恩,那么往后的这些年呢?

    “我愿意,谁让你就给我生了这么一个丫头,我自己一个人是生不了了,指望你再给我添个开心,谁知这么多年了都没动静,问你你也总不说,到底怎么了?”

    这个问题萦绕了江氏很长时间了,如果以前是因为才搬到南州,人生地不熟的,不着急再要,那么后来大家都安静的生活了那么多年了,也一直没动静;要说是生病了吧,更不可能啊,已经生了一个了,何况家里守着个大夫,有什么治不好的?

    想着,侧头看着李氏,嘴边似笑非笑的等着她的回答。

    没有抬头,李氏的声音幽幽暗暗的,“不是我们不想要,是一直没有。”

    无奈的笑了一下,还真被自己猜中了?“不至于吧,明修没说怎么回事?”

    摇摇头,“他说没事,该来的时候会来的。”

    “那就奇怪了。”低头咬断丝线,江氏拎起缝完的衣服抻了抻,“不过,既然明修这位名大夫都这么说了,想来也没什么事,你也别太在意,说不定啊,等你哪天不想了,‘呗’的一下,他就来了。看,我这生日礼物怎么样?这是芷儿从一卷书上找的图描给我的,我觉得就绣那么一点有点少,就绣了几朵花瓣。”说着,把衣服铺在炕上,向李氏问道。

    “呵呵。”李氏被她呗的一乐,“好看,这么雅致的衣服,比我们小时候穿的可好看多了。”拿起衣服,只见偏蓝色的裙摆上,三两片灰色的兰叶从右侧斜出,开了几朵淡粉的花,另一侧大片的留白上,几片花瓣飞过,腰际和胸前的衣襟处都滚了碎花的布边,整件衣服看起来清雅柔媚,针线细密,看出她的用心。“有你,是芷儿的福气。”

    说着,李氏抬头对着江氏真诚而温婉一笑。

    “哎,妹妹说哪里话,这不是就这么一个丫头宝贝吗,当然要好的。”一下子如此动情的场面,到让江氏有些不习惯,转身撑开窗子看看外面,树已经光秃秃的了,遂转话道:“昨儿个听隔壁的张婶说起方家的事……”

    叹了口气,声音悠悠的,仿佛穿过那空无了的枝丫,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原本觉得我们家守均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那年从破缸里找到他的时候,都没气了,好好的寨子一夜间烧光了,他爹也被那些恶魔杀了,他再……,我当时差点就跟着去了。”

    感觉到手一热,李氏靠过来攥着她的手,无声的安慰着,看的她含泪一笑,“你说说我,刚想说方家的事,几句话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这么多年你也从来不说,说说也好。”李氏低头看着她的手,“十几年了不是吗,都已经过去了,别总埋在心里。”

    “嗨——,都过去了,不说了。倒是你那容姐姐的孩子,让我都佩服,虽然他们也是说的神神道道,听着毛搜搜的,但想想,这样他一个孩子还能养着个老人到今天,的确是不容易。”

    昨天傍晚几个女人饭后闲聊,说起方家,江氏问了一句方远兮的事,没想到那几个婆娘就跟比赛似的,恨不得把江家上下几十年的事情给倒个明白,李氏向来不爱凑热闹,所以她们说的什么并不知道。

    “是啊,那孩子,挺好,看起来冷冰冰的,谁都别想靠近,其实心很善良的。”昨晚她跟丈夫说起见方远兮的事情,说到他不让自己再去找他们的时候,明修叹了口气说:他是好心,怕我们受牵连。

    “哎,你知道吗,她们说那孩子从八岁上爷爷和母亲先后死了之后,就被赶出来,然后就带着他奶奶在镇子北边废弃的一个破房子里打了个帐篷,一边讨饭,一边捡破烂的过,后来方家那些人还不放过他们,来隔三差五的来找茬,连帐篷都给他们拆了。他们又到了学院里面找了个堆放垃圾的角落安顿下来。

    你说娘俩都成这样了,老天也不开眼,没过两年老太太又瞎了眼,难为那孩子从一个小少爷沦落到乞丐,还得养着一个瞎眼的老婆子……”

    “……”李氏没有说话,这些事情她也从未刻意打听过,就是怕知道的越多,反而越难过。

    “妹妹你说怎么大户人家的人都这样,自己的兄弟不拉一把就算了,还整天的想着法的欺负,反而比陌生人欺负的更厉害。你知道吗,就他们娘俩打那破帐篷,不管在哪,都有他的好兄弟找事……听说他们还不许镇上的人帮他们,有好几户人家都被他们打了。”

    江氏想到哪说到哪,听来的不平憋在心里难受。谁知一回头见李氏神色凄然,知道她伤心了,忙转话题说道:“哎,妹妹别伤心了,这人呐,就没有个顺顺利利过一生的,有些人啊早享了福老了就得受罪,有些人早把罪遭了,上上年纪说不定比谁都好,”说着伸手给她摸了眼泪,“现在我们回来了,以后做了什么吃的、穿的给他送点,多照看一下不就行了,嗯?”

    “那还不如让他们也搬来呢,还能给婆婆治病。”冷不丁的窗外传来言芷的声音,倒吓了屋里两人一跳。

    “死丫头,你要吓死姨娘啊?快进来。”言芷去给李明修师徒送午饭了,才回来听到屋里的谈话,忍不住接话说道。一进屋,笑着冲两人做了个鬼脸。

    “娘你哭了啊,你要是担心就让他们搬来吧,反正我们家还有地方住,那破房子万一下雨倒了怎么办。”

    “芷儿,你不明白,他们不会来的。”想想曾经的方家主母,还有远兮说的那些话,李氏明白,他们不会来的。

    “为什么,姨娘不是也跟我们一起住……”李言芷不明白,顺嘴问了一句。

    “芷儿!”李氏板了脸的训道:“他跟我们不一样,你姨娘跟我们是一家人。”

    “你干嘛呢,吓着她。”江氏明白她是怕说了自己的痛处,拉着芷儿往里靠了靠说,“来芷儿,不理你娘,看给你做的衣服怎么样?后天就是你生日了,算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喜欢,姨娘你真好,我就找个图给你看看你就能缝给我。”

    看着那娘俩亲昵的靠在一起看衣服,李氏望着窗外,他们是不会来的,而且,还不让自己再去。

    这曾经宁静的小镇怎么了,感觉很多事情都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她觉得那狐仙报复的传言,好像也不是听起来这么简单,只是跟丈夫商量的时候,他好像什么都想不说,只是让自己别多心。

    转眼盛和堂已经开张五天了,当初说好的头五天义诊,这五天里诊金免收,且所有药材一律最低价,转眼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日子。

    这几天李明修和江守均都是天不亮就吃完早饭出去,直到晚上才回来,中午和晚上的饭,都是她们送过去的。

    十月的夜晚来的很早,刚擦黑,这个小镇就渐渐的安静下来,吃过晚饭,李家药铺门口的人也渐渐少了下来,只有两盏灯笼还在秋风中摇摆。

    秋天的天气异变,前两天刚好下过一场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这一场晚秋的雨,虽还不是第十场,但也让很多人都染了风寒,加上一些人看不起病常年拖着的。

    都趁着盛和堂的开张义诊来看病,李明修师徒俩带上福伯,三人这五天来是天明忙到天黑,有两天晚上还被叫起来出了急诊。

    好在守均这孩子懂事,这些日子下来,这个赶鸭子上架的掌柜也硬生生的被练出了样。大部分伤病痛的都能应付,连药方开的也深得李明修真传,用药很有分寸。

    店铺里的病人已经都走了,抬头看看外面,江守均回头跟李明修商量道:“师傅,我看今天差不多了,要不让福伯先回去休息吧,我们再等等也该回去给芷儿庆生了。”

    放下笔,李明修也抬头扫了一眼,“好,你送送福伯。”说着起身跟六十来岁但依旧健朗的福伯说道:“这几天让您受累了,我们也想再找一个伙计,等忙过这几天,您就可以稍微歇歇了。”

    “东家说哪里话。”福伯收拾好了药柜,又顺手把抓药用的戥子、药铲等各种事物都归置好,笑着对李明修说道:“我王福啊,这辈子活的也算应了这个名字,上一个东家在镇上就是出了名的好人,我跟着没受过什么责难不说,日子也过的顺风顺水的。现在啊,跟了你们,虽然时间不长,但我能看出来,你跟我们小掌柜的啊也都是好人……”

    顺手拿起一边的扫帚打扫,被一边正准备要送他回家的守均拦下,才直起微胖的身子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福伯您言重了,我们都是行医的……”

    “哎——”微微摇头伸手制止了李明修的话,“行了,我今年六十三了,这些年来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人。别说这几天忙是你们义诊,为镇上的百姓做实事,就是不义诊,单凭咱们是为镇上人看病这一点,我老头子跟着你们累死,也舒心。”他说的轻轻松松,又从江守均手里接过扫帚,笑道:“既然是最后一天,咱啊就更不应该潦草,我在这儿守着,普通来抓药的我就做了,要是有病人,再让他们去家里找你们,反正也不远,你们快回去吧,小丫头啊,该等急了……”

    “不用,福伯您回去歇着吧,好几天了,您也没休息好,我在这等着,让师傅先回去就行。”说着守均还要送他。

    “去吧、去吧,不用这么客气,那小丫头送过晚饭又悄悄来看了三趟了。”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说着回头看了看李明修,却见他也摇了摇头。“那……”

    “回去吧。想来是就等着你们了。”可能真是应了他的名字,福伯长得也带着福气,微微胖的身子,挺直的腰杆,气色也很好,看上去像五十来岁,平时接人待物的习惯了,话语间总是带着一团和气,让人很舒服。

    “那好吧,我们先回去,要是有什么事的话……”

    “李大夫——、李大夫在吗?”门忽的被推开,接着一个男子气喘吁吁的闯进来喊道:“李大夫,快、快救救我媳妇吧,她摔倒了、一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