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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性:东北老炮儿 第26章 苦命的东子

    当孙建伍掀开帘子,走进了东子“家”的那一刻。

    让孙建伍的心,一下子纠结了起来。

    东子的家,哪算是个家!

    站在洞口向里看,涵洞的整体面积大概3、4个平方不到。和洞口一样,涵洞的两侧也是用苞米秸秆和树枝封死。

    洞子里面漆黑又阴冷。

    四周的石壁上,挂满了冰凌和白霜。

    不少地方,还顺着石头的缝隙,正滴着水。

    可能是通风和采光不好的缘故,孙建伍感觉这里的空气都是浑浊的。

    那浑浊的空气里,又透出一种让孙建伍说不出来的压抑。

    所谓家里的摆设,只能借助苞米杆、树枝墙缝隙,透过来的微弱光线才能看清。

    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横着码放了几捆苞米杆。苞米杆上,又平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稻草。

    一套裸露着棉花和碎布头的破被子,没有叠,随意的打成一个卷儿,丢在那里。

    孙建伍走过去,掀开被子。

    那单薄破旧的被褥里面,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发霉的味道。

    靠近门口位置。

    几块熏黑的石头,围成一圈,摆成了一个简单的炉灶。

    炉灶里,还有一块,只燃烧了一半的木头。孤零零地,躺在厚厚的灰堆里。

    熏黑的石头上,架着一口已经看不出,原本什么颜色的铁锅。一个钉着把手的胶合板,充当了锅盖,胡乱地歪盖在锅上。

    孙建伍掀开锅盖,锅里剩的是土豆清汤。

    那汤水,已经冻成了挺厚冰坨子。用勺子一敲,发出了清脆的“咚咚”声。

    东子让孙建伍随便找地方坐。

    孙建伍环视了一圈,也没发现个能放下屁股的地方。

    小东子却很兴奋。

    一屁股坐在他所谓的床上,嘴里哼着歌,表情也显得特别高兴。

    可能是因为没被送去派出所,加上这一早上,和孙建伍逐渐的熟络。孩子没有了害怕,天真调皮的性格也展现了出来。

    “东子,这真是你家?”孙建伍问。

    “对啊,孙叔,这就是我家啊。”

    说完,东子在草堆里,变戏法一样,扒拉出一块生地瓜。

    掰了一半,递给孙建伍,孙建伍摇了摇头,没有接。

    东子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拿回了地瓜,也没洗。直接在上身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吃了起来。

    “你爸妈呢?”孙建伍问。

    “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妈妈,在生下我妹妹的时候就死了。我和妹妹,都是我爸爸带大的。几年以前,村子里面发大水。我爸帮着生产队,去村西的坝上拧闸门。可是山水来的太快了,我爸没跑出来,让大水冲走了。后来……后来家里,就剩下我和妹妹了。”

    “再后来,村长想把我和妹妹,送到几个亲戚家。可都受了灾,亲戚家里自己的口粮都不够吃,谁能有多余的接济我们?没办法,我和妹妹就在村大队干零活,蹭饭吃。”

    “有一次,我听村里的几个老人说,东北这边,我好像还有个姑姑。当大干部,是个挺大的官呢。我就想,在哪儿都是死。万一找到我这个姑姑,她能接纳我俩,愿意照顾我和妹妹呢?”

    “拿定了主意,也没和谁说,我就领着我妹妹,一路靠着要饭、逃票蹭火车。吃尽了各种苦头,才总算来到了东北。”

    东子说的很平静。

    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映射出一股,和他年龄不相符的老气横秋。

    这股老气横秋中,又透着诸多的无奈。

    孙建伍默默看着东子,他发现眼前的这个孩子。

    既是个孩子,却也不像个孩子。

    咬了一口生地瓜,东子接着又说道:

    “走的时候,我以为,东北可能很小。或者就和我们镇子一样,想去哪儿,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可是真到了东北,我才知道,过了山海关,东北三省山连山。这么大个东北,我和妹妹,人生地不熟的,又不知道我那个姑姑,具体住在什么地方,只能胡乱地找。为了找她,我们两个人吃尽了苦头。

    “后来,我和妹妹辗转来到了吉通。下了火车站,我妹妹也不知道怎么了。发烧发的浑身滚烫,小脑门也热的吓人。眯着眼,嘴里不停说着胡话。喂她点儿热水,她就哭着吵吵饿。”

    “等她好一点了,我让妹妹,先在候车室门口等我。我去站前周边,捣腾点吃的喝的回来。可是,等我要回了吃的,回到候车室,就发现我妹妹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又急忙向车站的叔叔打听。问了派出所的公安叔叔,还问了站前那些摆摊卖货的大爷大娘。可谁都说没看见,我妹妹去哪儿了。他们有说我妹子,是让人贩子拐走的。还有说,我妹妹自己走丢的。我知道,我妹妹一定是为了找我,才丢的。”

    “就这样,为了找到妹妹,我就留在了吉通县城。天天跑去火车站,跟别人要饭、找妹妹。我想我妹妹,真要是有一天,在火车站出现,就一定能看见我,我们俩能团圆。然后我就领她回老家,再也不回来了……”

    东子说着说着,眼角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大滴大滴的,从他那稚嫩的小脸上滑落。

    最后这孩子,干脆趴在孙建伍的怀里,伤心的,呜呜地大哭起来。

    孙建伍的眼泪,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人的心,都不是铁做的,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

    这孩子,太可怜了!

    至少孙建伍这么认为。

    这么小的孩子,自小就失去了父母。领着年幼的妹妹闯关东,投奔亲戚,想着投奔幸福。

    可世事难料,谁也没有想到,一路磨难,还没等苦尽甘来,东子就弄丢了妹妹。

    整天忍饥挨饿,除了要忍受别人白眼和欺负,还要住在这个四处漏风的破涵洞里。

    虽然生活的苦难,给了这个孩子太多的折磨。可是这孩子,凭着坚强的毅力,凭着顽强的信念,一直在和命运作着抗争。

    孙建伍为东子擦去了眼泪。

    他对东子说:

    “孩子,你要坚强点,我相信你的妹妹不会有事。就是她在,她也不想看见你哭。别哭了,叔叔没什么能帮到你的,我这里还有点钱,你留着用。等饿了、冷了的时候,给自己买点吃的用的。我姓孙,叫孙建伍,将来有什么困难,你可以随时到化肥厂找我,我一定会帮你!但是要记得走正门,不许再跳墙了,你知道吗?”

    说完,孙建伍从上衣的内衬里掏出钱。数也没数,直接全都塞进了东子的手里。

    东子很懂事,他没有接。

    两个人拿着钱,拉扯了好半天。东子实在拗不过孙建伍,才收下了。

    小心的,放在内衣兜里收好。

    …………

    既然孩子到了“家”。

    孙建伍送孩子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想着还头疼的编织袋,嘱咐了东子几句后,孙建伍就准备要离开。

    刚想走,就听东子问他。

    “孙叔,昨天你们说,厂子丢了东西,你们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啊?”

    孙建伍叹了口气。

    既然不是秘密,想想和这小家伙儿说了,也无所谓。

    当下,就把包装车间丢了编织袋,厂领导限期让三天内,必须查清的事儿和东子说了。

    东子听完,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

    突然小脑袋瓜一转,嘿嘿笑了。

    “孙叔,我可能知道,你们丢的编织袋在哪儿了!”

    “啊?”

    孙建伍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双手紧紧地抓住东子的两个胳膊。

    激动地说道:

    “你说什么?东子,你知道我们丢的包装袋在哪儿?真的吗?”

    东子点了点头。

    可能是孙建伍太用力了,小家伙儿龇牙咧嘴地拨开孙建伍的手,兴奋地说:

    “孙叔,你跟我来,我领你去个地方。你看看那堆东西,是不是你们厂丢的。”

    孙建伍拼命地点头,催促着东子快走。

    两个人从东子家出来,一路跑跑歇歇,谁也不敢多耽搁时间。

    孙建伍真后悔,没把宋金海的自行车借来。

    起码要是骑着自行车,还能更快些。

    两个人就这样,奔着东面,穿过老县郊,连跑带颠的,一直走了很远很远。

    大概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以后,终于在一片看上去像是工厂区,一个破旧的砖瓦厂门前,两人停了下来。

    孙建伍看这个砖瓦厂,估计停产很久了。

    四周的厂区围墙,倒塌了一片。周围到处都是残砖破瓦,遍地的生活垃圾。

    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残破的大门柱子上,还保留着一块半截的木牌。

    木牌损坏的严重,孙建伍只能看出“吉通县红星……”几个字。

    但是从厂区的规模上,还能依稀看出,这个砖瓦厂曾经的辉煌。

    “东子,这是什么地方?”孙建伍指着厂房问。

    “孙叔,这里是红星砖瓦厂,原来县里建设局的下属单位。后来,可能是砖瓦厂效益不好,没几年就倒闭了。对了,这一片都是,那个是水泥厂,那边是火柴厂。现在这些厂都黄了,刚开始还有几个人,在这里打更。后来渐渐地,也没有人愿意在这里看房子。一来二去,这里就成了我们这些要饭的、搞破鞋的,还有流浪汉的天堂了。”

    “臭小子,你懂什么是搞破鞋!东子,你以前也在这里住过吗?”孙建伍笑着弹了一下东子的小脑瓜。

    东子点点头,嘿嘿乐了一下。

    然后顽皮的,用脚踢飞了路边的一块大雪块后,扭过头对孙建伍说:

    “嗯,以前我和几个小伙伴儿,都是一群没有家、没有父母,在这附近要饭的小要饭花子。我们就在这片破厂房住,每天我们要到了饭,或者偷点东西卖了钱。大家买点好吃的,都会回到这里,我们一起吃啊,玩啊,可高兴了。”

    “后来,这里来了一群大人,抢我们东西不说,还强迫我们去偷东西,偷人家钱包,完不成他们一天交给的任务,我们回来就要挨打,不给饭吃,不让我们睡觉。”

    “有一天,我实在扛不住了。就趁他们不注意,和另一个小伙伴偷着跑了出来。为了不让那些坏人抓到我,我就这躲那藏的。也不敢回火车站要饭,但是为了妹妹,我就在车站附近的,火车道桥洞子下面,收拾收拾,住了下来。每天早上,趁着人少,再去车站打听我妹妹的下落。”

    孙建伍听完,又是一阵心酸。他决定帮帮这个孩子,可是具体用什么方法去帮助东子,他一时还没想好,总之,得先解决了眼前的厂里的差事,先找回丢的编织袋再说。

    这一大一小,跨过残破的砖墙,由东子领着孙建伍走进了红星砖瓦厂。

    听东子说,这里之前住着坏人,孙建伍边走边警惕地不停环顾四周。

    有大人在身边,东子倒是显得很轻松,轻车熟路地,在前面领着路。

    拐过两片厂房,东子一指前面大约两层楼高的砖窑,对孙建伍说:“孙叔,东西应该藏在那个砖瓦窑里。咱俩过去看看”

    孙建伍点了一下头,拉着东子的冻得通红的小手。两个人猫着腰,紧闭嘴,压低了脚步,悄悄地走到了砖窑跟前。

    怕有危险,孙建伍让东子在墙角等着。

    他自己一个人,钻进了砖窑里。

    这砖窑里面很大,也很空旷,目测整个窑区能有50米。

    砖窑里的视线不太好。

    好在每隔几米,就有一个窑口。借着窑口透过的光线,勉强能看清内部的一切。这些窑口,又对应着一个灶口,应该是方便工人们进出,拉砖坯用的。

    孙建伍继续往里走,一个灶口一个灶口仔细地寻找。终于在最后的一个灶口下面,发现了几个白色的大编织包。这几个编织包,用麻袋线缝的死死的。

    孙建伍在地上捡了一块碎砖,借着碎砖上的棱角,磨开了麻袋线。

    打开口袋,掏出一条,拿到阳光下。

    就看见,编织袋上印着几个大字。

    “新华化肥厂”!

    “找到了!哈哈,找到了!”

    孙建伍高兴的就差没跳起来。

    喊过来东子,孙建伍摸摸小东子的头。

    “谢谢你,东子,你可是立了大功啊!告诉叔叔,你是怎么发现,这里会藏着我们厂丢的包装袋的?”

    看见孙建伍找到了丢失的编织袋,东子也很高兴。

    然后。

    就和孙建伍说了,那天晚上他看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