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抛却无端恨转长 > 第五十一章

抛却无端恨转长 第五十一章

    01.

    炜彤醒来的时候,司寇逸还在一旁的地上酣睡,嘴角有一抹笑意,本想叫醒他赶路,一时间竟有些不忍。恰好天气晴朗,这破庙在山林间,鲜有人烟,自己四处走动走动应该也没事。

    司寇逸做了一个好梦。梦里有一座仙云缭绕,苍翠欲滴,繁花盛开的山。山里似乎有四个人,他看不清楚,心里却明白这四个人生活的很快乐,他仿佛能听到他们肆意交谈时发出的笑声。正想要看清他们的面容,却突然就醒了。他睡眼惺忪,模糊的视线中却没有炜彤的身影,他一下就慌了神,正要起身寻找,只见炜彤抱着一堆野果从正前方走来。

    炜彤在他身边坐下,将已经洗净的野果递给他,“你尝尝,希望是甜的。”

    司寇逸接过野果,毫不犹豫的要了一大口,很是享受的样子,“甜甜的你快尝尝。”

    炜彤见状,也咬了一大口,酸涩之感瞬间袭遍全身,她整张脸的五官都拧到一起,“你骗我!”

    司寇逸又咬了一口,“我没有骗你,”他有些惆怅,“相比魔界的果子,这已经很甜了。我很喜欢凡间,凡间是五彩缤纷的,食物精致可口,有苍翠欲滴的山林,有似锦繁花,让我有活着的感觉。”

    “你在凡间不用愁日子怎么过,所以一切美好,”炜彤将野果放在一旁,“不管是什么地方,总有人过得十分艰难,而且我相信,在魔界,你也不是生活在最底层,你并不真的懂魔界的艰辛,你只是觉得魔界的生活环境不好。”

    司寇逸大口吃着野果,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炜彤也不再说话,她开始思索要不要拉上司寇逸去山林下的小镇上买点吃食。

    司寇逸将没吃完的果子收进锦绣囊中,看了看只吃了半个果子的炜彤,发笑道:“你平日里住的道观也不见得物产丰盈,怎么如此挑嘴?”

    “我爹爹将我养的娇气,”炜彤不甘示弱地回道:“好歹也是前妖王的女儿,该有的,爹爹从来不吝啬。”

    对于前妖王女儿这个身份,炜彤知道的时间与司寇逸相同,都是从李赤芫说的话里知晓的。她小时候就觉得爹爹有些不同,但哪里不同,她是半点说不上来,她知道自己的娘亲是天上的仙女,却不知道爹娘是如何相遇的,是如何相爱的,又是如何被迫分开的。从炜彤有记忆开始,就是跟爹爹一起东躲西藏,刚开始,爹爹很厉害,没有谁能动他们,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爹爹开始变得虚弱,妖力逐渐下降。

    炜彤一百岁生辰时,吕幽将心爱的宝贝凌垚鼓缩小,串上一根棕色的棉线,做成一条项链送给了她。并且温柔地跟她说:“这鼓是用我的蛇皮绷起来的,又滴入了你娘亲的上古仙族鲜血,融合了我的妖力和你娘亲的仙力,是个宝物,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可以使。今日爹爹将它送给你,等你长大了,我就教你怎么用它。”

    后来炜彤长大了,吕幽的修为却只剩不到一成,日益衰老,对她的爱护却未曾减少分毫。可惜这凌垚鼓因为灵力强大,吕幽始终没有将使用方法教给炜彤。

    “也对,想来你是有口福之人。”司寇逸猛地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我的锦绣囊里已经没有好吃的了,咱们去山下的镇上添补一些。”

    炜彤收起被子,放入锦绣囊里,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我们为什么不住客栈呢?何必在这破庙风餐露宿。”

    司寇逸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说:“因为盘缠不够了,用法术变的银两,会扰乱人间的秩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炜彤只好拍了拍脑袋,“看来只能先去挣点钱了,否则到不了恒山就得饿死。”

    02.

    长琴看着发了一次光后就再无动静的清辉珠发愁,本以为滴入尤妼的血后便能得到指引,顺利找到血纹珠,没想到,竟然又断了线索。

    “上仙,蓬莱仙岛岛主尤川求见。”

    小仆的声音打断了长琴的思绪,长琴急忙起身,出门迎接。

    尤川神色凝重,都没有寒暄什么,一见到长琴就立即说道:“上仙,这可怎么办啊,尤妼这孩子竟然给自己下了连理咒!”

    尤川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长琴,他终于明白为何清辉珠会没有反应,他不是没想过连理咒,他觉得,尤妼定是深爱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才会为了救孩子,将血纹珠放在孩子体内,又给自己下了禁咒,让别人动她不得。

    连理咒是九重天的秘术之一,用于夫妻之间,解咒条件极为苛刻,有一方死亡时,才会解咒。若是两人都活着,有一方变心,变心之人会立刻毙命。连理咒是秘术中损耗极大的咒术,能压制住清辉珠与血纹珠之间的牵引。

    “尤妼一定是料到我们会找来清辉珠,以此作为桥梁,寻找血纹珠。”长琴一时间心情复杂,他既心疼尤妼为了保护所爱之人,做好了以后再不相见的准备,又担心因为迟迟寻不到血纹珠,清枫会撑不到清音和清栩回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尤川不知道长琴在做什么打算,只是焦急地看着他。

    “血纹珠与清辉珠之间的牵引虽然被连理咒压制住了,但毕竟只是压制,尤妼的孩子体内的血纹珠定会因为我唤醒了清辉珠而产生异变,而且连理咒的使用需要消耗大量修为,非一般人能做到,但尤妼修为尚在,说明是她的丈夫一人承担了这一切。我们现在只需要找到他的丈夫,就能找到血纹珠。”

    尤川的眼神很是哀伤,他一方面害怕自己的女儿受责罚,一方面也担心自己的孙儿无法存活。“上仙,我有个不情之请。”

    长琴已经大致猜到他的想法了,但仍温柔地说:“但说无妨。”

    尤川突然跪下,搞得长琴措手不及,长琴忙要扶起他,他却不肯,声泪俱下:“是我教子无方,但在人间流落的是尤妼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孙儿,是浅迹一族的血脉,我恳请上仙,若是寻到她,不要夺了她的性命,我知道我在强人所难,但还请上仙找个法子,否则一旦血纹珠离体,她就必死无疑了。”

    “你先起来,”长琴扶起他,“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心狠手辣之徒?”长琴叹了口气,邀尤川坐下,“这些时日,我除了研究怎么找血纹珠,也在找法子保住把孩子的命,孩子是无辜的,只是现下还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但我正在炼制仙药,可以为她暂时压制体内的仙力与妖力的蛮横冲撞。”

    尤川感激地看着长琴,激动得颤抖起来,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来。

    长琴站在门口送别尤川后,正想进屋,无意间听路过的仙婢叽叽喳喳地聊着什么,本不想理会,却听见了“玉兔”两个字,想到自己手中的清辉珠来路不太光明,忙上前打听。

    “你们刚说什么?”

    两个仙婢看到长琴吓得跪在地上,她们是刚来九重天的,又是在月宫当值,日子很是不好过,以为自己的话里有什么地方冲撞到长琴。

    其中一个婢女结结巴巴地说:“小……小的……小的初到……初到九重天,还……还不习……还不大懂……懂这九重天的规矩,若是……若是说错什么,还望……还望上仙见谅。”

    长琴被她们这一跪,弄郁闷了,难道自己这几日因为愁肠百结,面容已经变得如此可怖了吗?

    “起来吧,我只是恰好听见你们说玉兔,”长琴笑着将她们扶起来,“玉兔和我是老相识了,所以想问问你们她的境况。”

    见长琴如此和颜悦色,两个婢子便也不怕了,神色凝重地说:“玉兔快被嫦娥仙子打死了。”

    “怎么回事?”

    “月宫里丢了清辉珠,”婢子叹了口气,“嫦娥仙子认定是玉兔偷的,逼她交出来,可玉兔死活不出声,既不喊冤,也不承认,就是一个字也不说。”

    婢子话音还未落,长琴已经飞速往月宫赶去了,满心愧疚,玉兔完全可以将自己供出去,免受皮肉之苦,再说了,嫦娥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何必自己担下所有。

    长琴赶到时,嫦娥正用荆棘条抽打玉兔,玉兔已是遍体鳞伤,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又一责难要落下时,长琴抱着玉兔,生生替她挨了一下。玉兔已经昏迷不醒,嫦娥也被吓得不轻,愣在原地。

    就这一下,长琴的白衣已是一道血痕,“嫦娥仙子下手真狠啊,这荆棘条上还施了法,竟能伤了我。”

    嫦娥噗通跪在他面前,眼泪簌簌地落下,满脸委屈:“上仙息怒,我原是惩罚玉兔,不小心伤了您,实在不是我的真实想法呀!”

    长琴抱起伤痕累累的玉兔,冷眼看着嫦娥:“清辉珠在我这里,那日我有急事,来你宫中,想借清辉珠,不料你醉得不省人事,为了不误事,玉兔只得出此下策,没有告知你,就将清辉珠借与我。是我失误了,忘了告诉你。待我事情解决完,自会奉还,你若不服,大可向天帝告状。”

    说完,长琴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到月宫门口,他停下,看了眼眉头紧皱的玉兔,又补了一句:“早就听闻嫦娥仙子御下严格,今日一见,传闻果然不虚,我欠玉兔一个人情,今日将她带离月宫,从此入我芒山门下,你可有异议?”

    长琴的话听起来像是商量,却不容置疑,嫦娥自然不敢说什么,只得带着哭腔,假惺惺地说:“能侍奉长琴上仙,是玉兔的福气,小仙不敢扫了您的兴致。”

    在月宫中的仙婢们羡慕的眼光中,长琴带走了玉兔。

    玉兔是醒来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疼痛之感竟也少了三分。一睁眼,就看见长琴坐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她。

    见她醒了,长琴悬着的心便放下了,“医仙已经来过了,给你上了药,待会儿就会送来汤药,你这次伤得重,需要静养。”

    玉兔不敢置信地看着长琴,一时间似失了声,不知该说什么,只觉脸颊发烫,口干舌燥。

    见状,长琴给她倒了碗水,思忖了一下,又唤仆从拿来一把小勺,小心翼翼地要给她喂水。

    玉兔本想拒绝,试图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却动弹不得,身体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

    “别动,嫦娥在荆棘条下了惩戒咒,差点要了你的命,我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你的仙灵。”长琴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小勺水,递到玉兔嘴边,“你先点水,润润嗓子,其他事等你待会儿喝了汤药,恢复了气力再说。”

    玉兔乖乖地喝着水,想起初到九重天时也是长琴喂她仙药保住了她的性命,那时的自己不能言语,只是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如今,她能说话,能帮长琴分忧。想到分忧,她又担心起来,自己被长琴所救,那说明还是给他带来了麻烦,玉兔的眼神又落寞起来。

    喝完水,长琴将碗放在一边,柔声问:“为何不说是我拿走的清辉珠,说了便不会受这样的苦了。”

    玉兔声音嘶哑,怯怯地回道:“只有我和嫦娥仙子知道清辉珠放在什么地方,就算说了您她也知道一定有我的参与,这顿责罚定是逃不掉,我又何必给您添麻烦呢。”

    长琴听了玉兔的解释愈发心疼起来,旁人都是想尽一切办法护住自己,将过失推给别人,“要不是我今日恰好听到月宫中的仙婢说起此事,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玉兔眼神坚定,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在我心里,上仙重于一切,我若是因帮了上仙丢了性命,那也算是死而无憾,我认。”

    玉兔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浮,却仿佛一道利剑,直穿胸膛,长琴因为早年的经历,信任的人少之又少,玉兔这次却直直走进了他的心里。

    “我已经同嫦娥说了,以后你是我芒山的人,这间屋子就是你的屋子了,我已差人送信去锦瑕山,水瑶仙子会给你送来衣物和发饰,若是还需要什么便说,你现在受了伤,我拜托水瑶照顾你,这段时间我会在锦瑕山,有事便差人送信与我。”

    玉兔大为感动,她原本以为自己还要回到月宫继续暗无天日的生活,这次又是长琴将她从痛苦中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