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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却无端恨转长 第七十二章

    01.

    尤妼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抱着吕幽衣服哭的撕心裂肺的炜彤。

    在此之前,吕幽看着躺在高台上的尤妼,没有迅速靠近,而是停住脚步,“炜彤,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炜彤站在光圈外,想着父亲可能有一些体己话想要和娘亲说。

    吕幽走到尤妼的身旁,轻轻撩开她脸上的头发,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他什么也没说,过往岁月中想说的千言万语,这一刻都忘了。

    最后他望了炜彤一眼,欣慰地笑了。

    还没等炜彤反应过来,吕幽已经集中浑身最后的灵力于右掌,然后满眼爱意的看着尤妼,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

    炜彤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却只接住了父亲没有落在地上的衣服,吕幽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消散了。

    吕幽消散的瞬间,尤妼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刹那,尤妼便清楚发生了什么,连理咒解开了,吕幽已经灰飞烟灭,而眼前这个女孩应该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

    她很矛盾,吕幽的离去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悲痛,但更让她难过的是,炜彤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那么失去亲人的悲痛必将再次上演。

    炜彤从没想到,见到母亲的代价是失去父亲,她跪在地上,双手抱着父亲的衣服,她将脸埋进衣服里,泪水瞬间就浸湿了衣服。

    或许是因为沉睡太久,明明此刻痛彻心扉,尤妼却面无表情,她只是本能地抱住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的女儿。

    她有万千的委屈,她想要嘶吼,却不知道该吼些什么。

    尤妼一边抱着炜彤,一边用绝望的眼神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父母和长琴。

    长琴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发生的那么快,他原以为吕幽会在尤妼身旁多待一些时间,而自己要做的就是保护好炜彤,以免她被误伤。

    他终究是低估了吕幽对尤妼和炜彤的爱,这爱意之汹涌澎湃,是他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壮阔。

    炜彤在母亲的怀抱里渐渐冷静了一些,若是知道唤醒母亲的代价是失去父亲,那她情愿当初在凡间直接让长琴取了她体内的血纹珠。

    她不知道的是,解不开连理咒,血纹珠取出来也没用,因为这些咒都联系在一起。

    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尤妼抱着炜彤,并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缓缓地说,“炜彤别难过,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尤妼的声音干涩嘶哑,犹如敲响一面闷钟。

    炜彤听到母亲的声音,慢慢地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母亲,她的母亲比画像上美丽许多,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停在了半空中。仿佛她一碰,母亲就会碎掉一样。

    炜彤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母亲见面的场景,却没料到真到这样的时候会如此惨烈,她来时想的一家团聚,是那么短暂。

    尤妼似乎明白炜彤的担忧一般,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从指尖传入,一点点到达炜彤的内心。

    炜彤终于冲破内心所有的委屈,一把抱住尤妼,大喊:“娘!”

    这声娘是她多年来凝聚的思念,是她多年来未曾诉诸的不安,是她多年来难以释怀的执念,在此刻,她是那样的委屈,万千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

    下一刻,血气上涌,鲜血从炜彤的嘴角留下,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尤妼慌张地叫起来,无助又心酸,她摇晃着炜彤,试图将她唤醒。

    长琴见状倏地上前,用灵力试探,“不必担心,她只是一时气息紊乱昏了过去,无碍。”

    “无碍?”尤妼的语气很是不满,又有些无奈,“你们都把她带到九重天了,以为我不知道是要干嘛吗?她现在无碍,可她马上就要死了,不是吗?”

    尤妼的双眼死死盯着在场的所有人,透露出歇斯底里的绝望。

    长琴无言以对,因为尤妼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

    “炜彤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保护好她,”尤妼一字一句地说,“我绝不会让你们动她分毫。”

    长琴沉默许久,“若是她愿意呢?”长琴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可笑,他试图劝一个母亲放弃自己女儿的生命。

    尤妼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她颤抖着吼道,“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

    尤妼满脑子都是炜彤刚出生时的可爱模样,这是她的孩子,她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她,吕幽不在了,她要连着吕幽的那份一起承担下去。

    “妼儿,先带孩子去休息吧。”尤川终于开口了,炜彤是他的孙女,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但他爱自己的女儿,爱屋及乌。

    尤妼绝望地抱起女儿,刚苏醒,自己是乏力的,但她不肯让人帮忙,起身时,她还倔强的用右手的无名指小拇指勾住吕幽的衣服,她要护住她的家人。

    尤妼将炜彤抱进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随后将吕幽的衣服挂在房中最显眼的地方。

    她坐在床边,不许其他人进屋,细细地端详炜彤,这孩子眉眼与自己挺像,但似乎更像自己未曾谋面的奶奶,浅迹的画像她见过。

    炜彤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慰,尤妼只得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炜彤似乎平静了一些,但眼角溢出了泪水,尤妼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很是心疼,她轻轻为她拭去泪水。

    尤妼静静地坐了许久,忽然灵光一闪,她想看看这些年,炜彤是如何长大的。她将右手掌放在炜彤的额头,缓慢念诀,催动灵力,将血纹珠中的记忆抽出。

    一股血色的烟雾掺杂着白光从炜彤的额头升起,飘进尤妼的心口处,尤妼觉得无比温暖。

    02.

    清枫倒在禁地的结界外,腕间的血还在往外流,汇集在结界处。

    水瑶小心翼翼地走入禁地,本是想告诉清枫长琴已经带着体内有血纹珠的人到九重天的事情,却不料眼前这一幕吓得她大惊失色。忙扶起清枫,今日灌血已足,水瑶娴熟地包扎好他的手腕,眼泪止不住的流,口中喃喃自语,为何偏偏要我家上仙受这等罪。

    水瑶包好后,又将从太上老君处得来的仙药放入他口中,用灵力助他服下。

    过了好一阵,清枫才从昏迷中醒来,他原想帮水瑶擦去眼泪,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也没有了,想出言安慰,却只是动了动嘴皮,发不出一点声音。

    水瑶馋着他,清枫现在两颊凹陷,血色全无,瘦得皮包骨,水瑶将他安置在禁地的暖玉床上,几乎没花什么力气。

    清枫似乎缓过来了一些,笑着说,“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长琴上仙回来了,”水瑶强忍住泪水,这个时候她一定要坚强,“血纹珠也找回来了,只是取出有些麻烦。”

    水瑶将长琴之前传信与她的内容全部复述给清枫,当清枫知道炜彤取出血纹珠,就算有太上老君炼制的丹药也活不久的时候,欣喜的眼神瞬间黯淡。

    清枫的沉默,让水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将眼下的进展告诉他是对还是错。

    清枫不忍心,自己没有见过浅迹,但他清楚的知道浅迹在长琴心中的地位,于长琴而言,浅迹不只是朋友,更是亲人,他甚至可以为了浅迹付出生命,可现在若是为了自己,舍弃浅迹后人的性命,这是何其残忍?

    就算是认识的人,也不能这么迫害性命。

    “上仙,需要我去找长琴上仙来与你商议吗?”水瑶觉得此事最好还是长琴来与清枫说道最好,毕竟事件中的不少细节,自己也不知道。

    清枫连连摆手,“别去,长琴现在必定很是苦恼,不能再给他添乱了,是我之前病急乱投医,让他去借血纹珠,那个孩子若是活不下来,长琴与蓬莱长久以来的情谊就毁了。”

    清枫打定了主意,自己不能做这个罪人,哪怕等不到清音清栩回来,他也不能让长琴失去蓬莱。更何况,凭什么让一个无辜的孩子用自己的性命来承担不是她造成的后果?

    “水瑶,你觉得芒山如何?”清枫故作轻松地问。

    水瑶被这突然的询问搞得一头雾水,“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先说。”清枫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不可置疑。

    “芒山挺好的,郁郁葱葱,甚是清静,”水瑶不假思索地说,“这些日子又多了玉兔,多了不少活力。”

    “看来你不讨厌芒山,”清枫轻咳一声,接着道,“我与长琴初遇时,他刚搬到芒山不久,还是一片荒芜,我便帮他种了不少树。”

    清枫微笑着,想起以前的美好时光,甚是怀念,但很快他就正色道,“水瑶,你与长琴现在也算相熟,若是我等不到他们回来,你就去芒山等,那里有长琴照拂你,我放心。”

    水瑶一听清枫的话,立马跪下,泪如雨下,“上仙,你不要这么说,不管发生什么,水瑶绝不离开您,绝不离开锦瑕山。车到山前必有路,上仙,您一定要撑下去。”

    03.

    长琴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他不知道自己带回炜彤是不是对的,但他不忍心逼她做选择,可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清枫不管。

    或许,还有别的法器能帮他清枫,长琴匆匆告别尤川,一头扎入藏书阁。

    尤川很难过,血纹珠现在在炜彤的体内,血纹珠是一种很特殊的法器,法力强大,可一旦在人体内,便无法使用。

    长琴离开时,怕尤川多想,还说,“川儿,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能让你们一家团聚,我很开心,但清枫撑不了太久了,我要想其他办法了,我也不忍心看妼儿再失去炜彤了。”

    玉兔将芒山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长琴了,到是水瑶,时不时从锦瑕山来看望她。

    长琴在藏书阁借了不少古籍,带回芒山。玉兔见到他开心极了,却见他面色凝重,便不敢再上前打扰。

    长琴因长时间阅读古籍,有些疲累,眼睛酸疼胀痛,便出屋走走,原想去锦瑕山探望清枫,可又觉得自己帮不上忙,打消了念头。

    他坐在莲花池旁,漫不经心地喂鱼,水中的鱼儿欢腾,他却眉头紧皱。

    玉兔带着茶点缓缓上前,将糕饼放在桌上,贴心地倒了杯茶递到长琴眼前,“请上仙慢用。”

    长琴接过,一饮而尽。“这茶倒是爽口,入口时有些苦涩,回味甘甜。”

    “小仙虽然道法不济,但愿意听上仙讲讲烦心事。”玉兔给长琴续上茶,“水瑶姐姐上次来比以往都开心,虽没有告诉我什么,想来与他家上仙有关,但今日您却愁眉不展……”

    玉兔不再往下说,自己的话本来就已经逾矩,若是再多说该讨人厌烦了。

    长琴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可还记得先前我去月宫借清辉珠的事,我原是想用清辉珠帮我找回血纹珠,现在血纹珠是找回了,却用不了。”

    玉兔若有所思,她一瞬间便明白了长琴的困境,长琴这段时间做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小仙斗胆,上仙可曾想过既然清辉珠和血纹珠是一脉相承的宝物,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有相同的功效呢?”

    长琴点点头,“我早就想过了,可清枫需要他们两一起起效,我迟迟没有归还清辉珠也是这个原因。清辉珠的功效在于疗愈,血纹珠的功效在于重生血肉,汇聚灵力。现在清枫靠清辉珠疗愈创伤,但若是没有血纹珠,只会收效甚微,再这么下去……”

    长琴不说话了,月老一脉虽与其他古神不同,代代相传,但终究是古神,若要补血凝灵,绝非易事。

    长琴看着芒山,握紧拳头,似乎暗自做下决定,倏地他松开了,恢复了往日笑盈盈的模样,问玉兔:“你可还愿意回月宫?”

    玉兔一惊,忙跪下不住地道歉,“是小仙多嘴了,上仙可以惩罚我,多重都没有关系,只要别赶我走。”

    长琴扶起她,温柔地说:“若是哪日我不在了,你不去月宫,那就去锦瑕山吧,水瑶会照顾好你的,清枫也是顶好的神仙,待他的徒儿们回来,锦瑕山比我这里热闹,他们都会善待你的。”

    长琴的话让玉兔更为震惊,“上仙莫不是想……”她没能说出口,但以长琴对清枫的情,自毁仙脉救人也是可能的。

    “为了清枫,我死而无憾。”

    “既然如此,”玉兔擦了擦眼泪,“上仙若是去了,小仙绝不独活。”

    长琴从玉兔的眼中看出了坚毅,他没想到,玉兔为了自己竟能豁出性命。他摸了摸玉兔的脑袋,“你容我再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