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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命病人 第166章 纠缠的老人

    “还有事吗。”周拟俯瞰着跪在他身前的李栎,不带一丝犹豫,“没事我就关门了。”

    “罪……”

    周拟将房门重重地摔上了,留李栎将额头贴在门面上。

    门内梁宾已经醒了,唯一触手可及的是手边的卫生纸,被老头子撕得粉碎,在周拟回头的那一刻如同漫天飞雪一样飞舞在充斥着夕阳的房间里。

    周拟寻着老人看去,见他的双手安然地搭在身上,才剪好的指甲竟然在短时间之内又长了出来。

    周拟二话没说,找来扫帚将碎纸屑慢慢地扫在了一起,弯下腰双手捧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他替老爷子装好水的杯子被一下子甩在了地上,盛在杯里的水浸湿了他的皮鞋尖。

    周拟依旧没说话,将纸屑放进垃圾桶里,先将老爷子扶到轮椅上,再去处理残局,擦干净自己的鞋。

    “原来你才是有史以来最乖顺的护工。”梁宾此刻变了一种状态,没有先前的刻薄,“小伙子,把收音机打开吧。”

    每间房里没有电视,这里的多数老人不会开,因此有的只是床、衣柜、一架风扇,护工床,还有供人娱乐的收音机。

    可是能够属于周拟的床只有一米二,像一个小沙发一样安排在门后的角落里,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

    这面小床刚好被柜子挡住了全部的阳光,处于阴暗的角落里,简直像个小小的监狱。

    周拟点开收音机的播放键,标准的朗读音带着电音在空气中拉长丝。

    「各位听众,■■■■年,本市最大的盗窃犯已落网……」

    收音机只会说这一句话,好像恶意被人咔掉后半部分一样,又重复了一遍。

    「各位听众,■■■■年,本市最大的盗窃犯已落网……」

    “小伙子,你全身加起来也没我的功绩贵。”

    直到现在,梁宾的指甲彻底长好了,整齐、圆润,他伸出这只手,点了点衣柜的方向。

    周拟打开衣柜,里面竟然摆着一件件被熨烫整齐的西服,手表挂在一个个口袋里。

    “我势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盗窃犯。”梁宾看着一排排西服,“警察以为他们把我抓起来就算赢了,实际上也被我偷了这么多东西。”

    “等到老了,我也在这里享清福。”

    “我赢了。”

    梁宾的声音有些颤抖,慢慢撩开自己的外褂,他竟然也穿了一件西服。

    好像在映衬着周拟一样,周拟下意识地给自己往上系了一个扣子,遮住了他里面的西服内衬。

    想要扣下去的时候,才发现最上面的扣子已经不翼而飞了。

    那颗扣子此时正在梁宾手里。

    周拟才意识到,这个喜欢盗窃的老无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了他的扣子。

    “啊。”周拟渐渐低下头,他胸前的领带就这样翘了出来。

    “小伙子,你也是这样!”梁宾咧开他的嘴巴,两颗金牙在阳光下反光,“过来,让我看看……”

    待周拟走上前去,梁宾将周拟的领带抽了出来,反复摸索,细细查看。

    “价值不菲的领带,和你身上这件衣服远远不是一个级别的货。”梁宾窃窃地笑,“还有手上这颗戒指,足有十克,你很有品味。”

    突然,梁宾爆发出一阵更爽朗的笑声:“你把手指蜷得这么紧,是害怕我这个老头把你的戒指偷了吗?”

    “这不是你的东西!”梁宾提高音量,“这是你偷的!你也是小偷!”

    周拟视线下移,停滞在比他手指还要大一环的黑曜石戒指上,在心里叹了口气。

    哪有这老头说的那么糟糕,只是他为了抓章丘铭,开车撞了门口的保安罢了。

    是这颗戒指叮叮当当地滚到他脚边的。

    这老头是个神经病,说这种话不过是为了和他归为同类,给自己找个理由释放威慑力罢了。

    他才不是什么偷窃犯,太低劣了。

    周拟叹着气,几乎在同一时间钳住了悄无声息刚要伸进他口袋的梁宾的另一只手。

    “梁大爷,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周拟说,“我们不是一类人,我不喜欢和神经病说话。”

    “但我好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半晌,周拟才道出了他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开始和梁宾对弈。

    “你在这里活了不少年吧。”周拟看着窗户上焊死的铁栏,“看这副打扮,难不成这所养老院里的人都是罪犯?”

    “什么?”梁宾说。

    “我说,这里是社会送给你的第二个牢笼。”周拟淡定地说,“冠以人性的名义,让曾经的漏网之鱼在这里慢慢老死么?”

    “这样算什么成功。”周拟反而有些释然,慢悠悠地嘲讽着,“你无法跳下去,天空变成困住你的枷锁,一方天地里,每天身旁都要24小时跟着一名看守,监视剩下的人生。”

    “想当然的,按照这个思路。”周拟回忆起那刺耳的铃声,“七次铃声之后会造成一位护工的淘汰,是死了吧。”

    “这对你可是天大的好事,老爷子。”周拟揣着口袋冲梁宾笑,“没人看护的自由,也许你求之不得。”

    “从我进门那一刻开始,你的刁难会在我心里埋下伏笔,你想等的只有一句话。”

    周拟说。

    “老爷子,你在挑战我的耐心,是吧?”

    “你在等我报复你,‘不舒服’的理由成立之后,你就有理由要了我的命。”

    “你……!”

    “你是个年轻的混蛋,和我没什么区别。”梁宾笑着说,“没准你活不到我这个岁数。”

    “那就听你的吧。”周拟重新帮梁宾沏了热水,向后退了两步。

    “从现在开始,我会尽可能和你保持安全距离。”周拟笑着说,“那颗扣子就送给你了,你没办法激怒我,因为你偷不走我最重要的东西。”

    “我的口袋里什么也没有。”

    虽然这么说,但周拟的眼神从来没有松懈过,一直停在梁宾那迅速复原的指甲上。

    需要多快的时间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周拟悄悄地转着眼睛。

    一个人的指甲一个月只会长三毫米,而在这里只用了几分钟。

    可这里的时间显然并没有变化,梁宾对自己的认知也确实是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

    通过刚才的接触,周拟已经打量过了,这人手上的肉虽然因为年岁而褶皱,但确实是活肉,带着温度和老人味,没有雾渗透的痕迹。

    想到这里,周拟倒有些自嘲。

    养老院真正的本体已经报废了,眼前这个梁宾大概率是已经死了的,怎么会和雾有关系。

    那么,副本里维持他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想着这一点,周拟的视线一直没有从梁宾身上放下过,直到晚饭。

    晚饭在晚上八点,屋外已经逐渐被黑色渲染,护工要下楼拿饭,因为没有实行楼层制,取餐的速度过于缓慢,周拟挑了个最后的地方等着,这是他们能碰头的为数不多的机会。

    是周拟率先站在楼下给他的队友做例,他看中厅大门敞开着,不断有冷风入侵到室内,发现养老院并没有食堂,厨房在院子最后端,有护工端着红色的大桶把饭端到中厅再分发下去。

    第一份打出来的饭菜全是素的,开水煮白菜,连一块长得像肉的姜也没有,对比起站在一旁负责监督的主任,嘴里啃着一块卷着玉米粒的包子,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老人作为养老院的目标群体,世界上没有这种反差式的说法,护工大快朵颐,叫老人吃干饭。

    周拟在队伍里边等人边静静看,眼见第二份饭端上来,护工主任却突然将嘴里咀嚼过的烂肉吐出来,一口吐在了米饭上。

    “这是个肉贩子,专卖烂肉,让他吃一辈子。”

    饭被贴上几楼几号房间的名字,就像紫红色的猪检标签,被贴身护工端走了。

    这一点和周拟预想的一样,这里的老人到处都是犯人。

    队伍一往前走,他就跟着向前移动,所有贴身护工有男有女,只是样貌年轻,看起来都不超过二十岁,而且极有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