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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起苍茫 第7章 松鼠

    指中沙,溪间水,捉不住,去不返。

    即便远离尘嚣的深山老林,时光之足迹,亦未曾稍稍松怠一分一秒。

    自从回到悬镜山以来,转眼已有大半年。这半年之中,韩秋自是勤修不怠,将那阴华经练得游刃有余,了然于胸。

    如今的他,已无须登高攀顶,专门到那月光澄明、月华普照的地方,才能吸取其精华。

    甚至到了夜晚,他只须在屋里一坐,运转阴华法诀,屋外的月光便会如同流水一般,穿阁过户,向他身上汇流而来。

    也不必说,风雨交加,或者阴晦暗淡的天气,韩秋同样能够感受得到,空气中稀薄的月光精华,甚至在白天里,也能隐隐感到与月亮的联系。

    顾龙樱对他修炼的进展,自然颇为满意,在众人面前,也不吝嘉许。

    有些话,甚至连面皮厚如韩秋者,也觉得受之有愧,羞得老脸通红。

    而至于先前代为师职的谢秋艳,自从与红月公子何惜道交手受挫后,痛定思痛,决定闭关苦修,便是连与水麒麟签订契约的事宜,也押后不顾。

    顾龙樱对自己这位大弟子知根知底,对她倒也不太担心,只嘱咐几句,便由她任意行事去了。

    至于谢秋艳婢女的白素雪,自然也跟着一同闭关,侍奉左右。

    不过,与谢秋艳心如止水不一样的是,与韩秋有某种联系的她,时不时在夜里会感到一阵阵野火撩人、五脏俱焚的难受。

    她对韩秋的恨意,也随着这郁结而不得宣泄的痛苦,一次一次加深。最后实在忍受不住,便一头扑向正在静修之中的谢秋艳。

    谢秋艳被她滚烫的身子吓了一跳,以为她吸取龙骨灵液中的淫毒发作,便传授她一套清心净欲的功法。

    白素雪自此勤加修习,这才好受一些。

    至于山上的另外两人:梦露娜和水麒麟,同样也没闲着。

    顾龙樱出关后,果然信守承诺,借来了那部御玄金光经,并参详其中那位由异兽修炼成人的悬镜派先辈的笔录心得,指导梦露娜修炼筑基。

    而水麒麟除了在映雪峰上下乱闯,把一众天材地宝搜刮殆尽,饱餐之余,偶尔也指导一下梦露娜的修炼进程。

    在顾龙樱和水麒麟的指点下,梦露娜进步神速,才修炼几个月,也已然进入闭关冲刺阶段。

    按照那位先辈的说法,人所以为人,乃是因为人是上苍钟灵赋运而生,体内所蕴含的“气”,与一众山精鬼怪、妖兽异类大不相同。

    要想化而为人,首先就要把自身的“气”转为人特有的“气”。

    若是一般的异类,没有个千年的苦修,自然难以达成。但是像梦露娜这类半人半兽的特例,其本身便蕴含一般人类特有的“气”。

    因而只需把体内归属于兽类的另一半“气”,或炼化、或割绝,其肉身就在此过程中,随之转化为完全的人形。

    但话虽如此,这个炼化或者割裂的过程,却是凶险万分。

    不但容易遭受“兽气”的反噬,沦为暴虐无知的凶兽。而且,就算能压制住反噬,其过程也如刀斧加身,凌迟锥心,痛不可言,非有大毅力者,不能承受。

    韩秋虽不愿梦露娜涉险,但梦露娜却像吃了秤砣,铁了心肠,一改柔弱姿态,执意要如此。

    顾龙樱见梦露娜一副为爱豁出一切,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也不由有一丝心软。在后山一个山洞里,以映雪峰的一件仙器法宝,为她辟造了一个灵气汇聚的洞府,以供其闭关潜修。

    当然,顾龙樱也非全是好心,盖因这个洞府与世相绝,外人既不得进出,而梦露娜要想出来,除了修成人形,也别无它法。

    那位悬镜派先辈惊才绝艳,为了修成人形,也足足闭关了六年,方致成功。

    梦露娜的资质虽然不错,但与那先辈相比,却也肩背难望,不可同日而语。

    她要想炼成人形,没个十年八年,怕也不会有一丝进展。

    这期间,自己与韩秋……当然这点小九九,顾龙樱自然也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如此一来,整个山上,最孤单落寞的反而变成了水麒麟。

    与它最为相好的梦露娜闭关了,与它第二要好的谢秋艳也闭关了。

    没有人说话解闷,没有人嬉戏打闹,一下子沦为了孤家寡人。日子好不无聊,不得已,便整日对着韩秋挑刺、挖苦。

    一人一兽,每日吵吵闹闹,慢慢竟习以为常,一日不见对方,都有些不惯了。

    也亏“两人”都有些共同点,那便是对梦露娜的爱。

    为了抵消对梦露娜的思念,“两人”一同在梦露娜闭关的洞府附近,做了个小木屋,以便能够第一时间迎接梦露娜出关。

    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洞府之中,烟气弥漫、荧光流转,始终没有一丝动静。

    转眼间,大半年时间过去了。

    这大半年里,自从那晚流云阁的教徒来袭之后,悬镜山再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不过有两件事却不得不提。

    一是流云阁大举来犯,却被悬镜派兵不血刃,打得大败而退的消息,不知如何传出,在整个修真界引发不小震动。

    不少与悬镜派交好的门派,各自派出代表,往来问询信息。映雪峰上也迎来不少旧友知交。

    顾龙樱年轻时候,贵为一派之主的独生千金,所交往的,都是各门各派执掌者的小姐公子们。

    这些人当中,自然有不乏垂涎顾龙樱美貌,或者被她年轻时,尤胜于今的执拗和孤傲的性子所吸引,挑起征服欲望的人。

    这些人当中,有的早已随着先辈荣光的褪去,而潦草不堪,有的却继承了衣钵,在门派中举足轻重。

    能够在此次来映雪峰的,当然就是后者。

    他们在悬镜主峰,见过悬镜当代掌门后,探得魔教讯息,返程之前,自然便要到各峰曾交好的故友处一聚。

    映雪峰也因此热闹了一阵子。

    这些人中,有的已经成家,有的还是光棍,说是和顾龙樱累年未见,甚是怀念,其实从眼神之中,不难看出,一个一个地无非想是和顾龙樱发生点什么事而已。

    韩秋看着便来气,却又不好发作,暗中大骂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实则龌蹉下流,有辱斯文。

    却不知人家只是心里偶起绮念,他却……

    他这点小心思,被顾龙樱尽收眼底,心里感动,更自揭伤疤,取下了面罩,以损毁之容貌会客,因而绝了一干来人的念想。

    韩秋虽然感动,但看到其中来客,也并非全是男的,还有一两位与顾龙樱“臭味相投”的闺中好友。

    看着她们风韵犹存、丰腴成熟的模样,居然心里忍不住心生绮念,不由暗骂罪过……

    事实上,随着时间流逝,他愈发觉得,有时候自己欲念太盛,如邪火焚体,五脏俱燥,愈发难以控制,尤其在闲暇时间——

    他所以喜欢与水麒麟相处,最开始也是因为无意中,发现水麒麟身上传来的冰凉,能够使自己克制清醒……

    而另一件事,则与韩秋、与映雪峰并无多大关联——也可能是,他们不关心而已。

    但在其他的几个峰头中,在众多弟子中,却闹得沸沸扬扬,争论不休。

    那便是,在短短几个月时间,“悬镜双子”之一、烛冥峰田龙光的大弟子萧云天,居然凭借一己之力,将功德榜上的任务全部完成,一扫而空。

    这可是在悬镜建派的千年间,亦从未有过的壮举。

    萧云天此番可谓是风头无两,在一众弟子中的议论热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即将来临的三年一度宗门大比。

    当然,大凡超脱常识的非凡之举,必定毁誉参半,萧云天此举,同样如此。

    称誉者谓其修为远超同侪,是悬镜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是悬镜派未来的掌舵人;

    诋毁者则谓其好大喜功、行事张扬,把功德榜的任务独揽其身,那不就是一点历练机会,也不留给师兄弟,其居心不良……

    (当然,功德榜也只是暂时清空,很快又会有弟子或者长老在上面发布任务……)

    但称赞也好,诋毁也罢,萧云天的实力有目共睹,所有人都已经把他视作悬镜派后辈中的第一人,完全压倒了“双子”中的另一位……

    但什么“第一人”的,韩秋丝毫不关心,甚至对那越来越近的大比,也越来越兴趣缺缺了。

    先前为了履行诺言,倒是勤奋刻苦,但从顾龙樱口中听到,依他的实力,在大比中进入前十,已然有十之八九的概率,便一下子懈怠起来——

    也不知顾龙樱只是为了夸他,随口说说,还是说真的——反正韩秋就信了……

    加上时间越久,他那满腔邪念,仿佛随时随地,不期然就会喷发出来,为此,诸多苦恼,反而压倒了对大比的期待。

    这天又恰逢顾龙樱有一老友来访,而水麒麟又不知到哪里去偷挖仙草灵芝去了。

    他独自一人,闷闷不乐,也无心练功,便到林中阴凉处散步。走得累了,在一块大石头上躺下睡觉,迷糊中,脸上忽然轻轻地被砸了一下。

    睁眼一看,一株野槐树上,一只眼睛清亮、毛发蓬松油光的松鼠,摘着野果,正往自家身上丢。

    韩秋一愣,但见松鼠似乎诡异地朝自己一笑。

    韩秋心里还迷迷糊糊地想:“松鼠也会笑吗?”

    等到那松鼠再度从枝丫间,摘下一枚野果,朝自己丢来,才霍然清醒。

    他站了起来,与那松鼠大眼对小眼,对视起来。

    那松鼠也不怕他,双眼直勾勾与他对视。韩秋忽然想起,这松鼠似乎在哪里见过,竟然有几分眼熟,但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山林寂寂,阴影斑驳,加上四下无人,阴风凉凉,那松鼠把韩秋看得心里有几分发毛,难道这松鼠竟是什么山鬼邪魅所化,特来与他为难?!

    换作从前,他或许会吓得转身就跑,不过此时他已非昔日阿蒙,嘴角一笑,低声骂道:“你一只小小的松鼠也敢欺负我,不给点颜色看看,还真当大爷这几个月白练啦!”

    当下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正欲弹出,那松鼠却似乎看破他心思,转身如闪电般,跃至另一棵树上,隐入浓荫之中。

    韩秋笑骂道:“好你个小松鼠,竟敢戏弄大爷!”好胜心起,运转灵力,身动如风,追了过去。

    按理来说,以他目前的速度之迅疾,便是翱翔天际的鹰隼之类,也能轻松追上,但他快,那松鼠更快,加上它体型又小,穿梭于绿叶树枝之间,简直如一条狡猾至极的游鱼。

    韩秋追了好一会功夫,才逮着一个机会,将手中的石子弹出,只听噗的一声微响,那松鼠身子一僵,从树上掉了下来,恰好落在深林秘处的一个水池边。

    这一方水池,四周长满野草,不细看,还真难以发觉。

    水池不大,水却极深,看不到底,池水四边落满斑斓的腐叶,还有一些枯枝之类的,整个池子看起来就是一块被遗忘的绿翡翠。

    韩秋只想把那松鼠打落下来,未曾想过伤它性命,因此出手极轻,不想那松鼠跌在水池一动不动。

    韩秋落下身来,捡起那松鼠一看,只见它双目紧闭,身子僵硬,像是气绝。

    正想着不对,哪有动物一死,身子立刻僵硬的。

    那松鼠已然趁机在他虎口咬了一下,趁着他吃痛松手时,身子一溜,却是跳入了池水中去。

    他自小在山中打猎刨食,自然晓得,一些动物遇到危险时,会佯死避险,这会一时大意,竟被一只小小松鼠骗过,心中一阵不服。

    又见那松鼠跳入水中,往深处游去,寇可往,吾亦可往,不假思索也一头扎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