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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赋 第八十三章 大凉不可退,亦不可降!

    华贵的长裙颤了颤。

    沮渠那敏的声音也颤了一下:“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本欲起身,但又强自按捺,只斜睨着左相姚定国。

    姚定国垂目道:“可能是因长期忧郁所致。民间流传着许多关于您与他的故事,那些流言蜚语……您知道,索郎性子本就孤僻,后来独居了乡间……

    他斟酌着措辞:“有天早上,他独自一人浇花,就栽倒在花丛中了。好几日,才被人发现,身上爬了很多虫子。”

    闻言,沮渠那敏娥眉紧蹙,愕然道:“为何此事无人向本宫提及?”

    她在质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姚定国颇为歉然:“或许,大家都不愿搅扰您的生活,毕竟你们已经和离了。”

    话音落时,风穿过宫殿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沮渠那敏只觉眼底一酸,她忙背过身,拭去夺眶而出的泪。

    姚定国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越发沉痛:“当年,微臣多管公主的闲事,如今想来,真是悔之莫及。只愿公主您能宽恕微臣,更愿您节哀顺变,以社稷为重。”

    说罢,他缓缓低下头。

    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声幽幽入耳。

    良久,沮渠那敏敛了戚色,盯住姚定国:“那么,请左相也务必答应本宫。你不可模棱两可,你须拿出态度!”

    “还请公主示下!”

    “大凉不可退,亦不可降!”

    姚定国滞了滞,道:“是!”

    “明白跟你说,本宫一早便有了部署。明面上,大王与柔然、仇池、吐谷浑都没什么往来,实则本宫已在暗中,与柔然、仇池结成了联盟,二国都愿出兵相助。至于宋……这个本宫不敢保证。”

    她顿了顿,胸有成竹般一笑:“此外,先王当年埋下的棋子,该派上用场了。”

    见姚定国不明其意,她便笑道:“稍后,本宫会将此事告知大王和左相。”

    姚定国忙称颂公主智计百出,沮渠那敏笑了笑:“纵然大凉如今势弱,左相也不可动摇半分。本宫且问你,你可愿临危受命?”

    姚定国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是在向天地神明立誓。

    见状,沮渠那敏终于颔首,起身道:“你与本宫同进宗庙!若大王萌生退意,我二人须极力劝谏。”

    一个时辰后,沮渠牧犍姊弟、姚定国,终于从宗庙中走出。

    明月洒落在地,照彻殿台。

    沮渠牧犍见众臣皆未散去,心中亦是一热。

    他目光逡巡,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出威严:“孤方才问过先王了,先王说,大凉不可退,亦不可降!战则必胜!”

    其后,姚定国挺直脊背,朗声道:“臣以为,应拒降于外,并向柔然汗国、仇池搬请救兵。”

    到此时,没必要瞒着臣子,反倒是刚鼓舞人心,打消顾虑。

    果然,此话一出,不少臣子先是一怔,再是鼓噪称好。本以为,魏主斥大王的十二罪状多为杜撰,如今想来,“北托叛虏,南引仇池”这条竟是真的。

    站在河西臣子的立场上,这自然不是什么罪过。只能说,大王瞒得太深,以致于众人都以为,大王只是在魏、宋之间首鼠两端,而不敢与柔然、仇池攀结关系。

    见众臣之中,虽有人面露忧色,但更多的人则信心倍增,沮渠牧犍不禁心下得意,立在大殿之上,声如洪钟。

    “左相言之有理!即刻准备,向柔然、仇池求援,同时加强城防,以待时机。”沮渠牧犍又扫视众臣,“征南大将军何?”

    “臣在!”沮渠董来闻声出列。

    ”速速调兵遣将,统率万余精兵疾驰城南,准备抵御魏军!”

    沮渠董来躬身响应:“臣领旨!”

    “张掖王沮渠万年!”沮渠牧犍高声道,“孤命你婴城而守,执掌调兵之权。”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在近日的兵改中,沮渠牧犍收回了禁军统领吴峻的调兵权。众臣本以为,大王是要自己执掌兵权,岂知他竟然在关键时刻,把调兵权给了沮渠万年。

    此时,已退到人群最末的索敞、阴兴,悄声论议起来。

    “各郡兵马,唯张掖王率兵赶来姑臧,此外无一人动弹。”索敞道。

    阴兴心下一沉:“是在观望战局,故此不来驰援?”

    若果如此,难怪大王只信沮渠万年。至于吴峻……

    隔着人群,纵然借着月色与灯盏,也看不清吴峻的脸色,但想来也不太好看。

    大王这番动作,分明是不信任他。只是,吴峻是如何失去大王信任的?阴兴不明白,索敞也摸不着头脑。

    计议已定,臣子们潮水一般退去。

    宗庙外的长阶上,只余沮渠牧犍、蒋恕、蒋立,和伫在原地不动的吴峻。

    沮渠牧犍知他有话要说,但却只冷冷地斜睨,等他先开口。

    少时,吴峻闷声问:“大王,臣有一事不明!”

    “何事?”

    “张掖王能为之事,臣亦能为,臣不明所以。”

    被褫夺了调兵权,还委屈上了?

    沮渠牧犍心中暗自发笑,走近吴峻身畔:“不明所以?哦?你是不是觉得,孤是那么容易被欺哄的?”

    “臣不敢。”吴峻脸色一变。

    “不敢?”沮渠牧犍对着他心口一脚踹出,“孤看你敢得很!”

    这一脚用尽了全力,吴峻被踹到一丈开外,捂着心口闷声呻唤。

    一霎时,他不禁想起过往。彼时,沮渠牧犍在柔然做过一段时日的人质,后来,先王让吴峻去接应他。二人见面时,吴峻被沮渠牧犍攀住肩膀,击上胸口,说他们是心心相印的朋友。

    回忆漫上心头,吴峻蓦地突出一口血来。

    “有份儿礼物送给你!”

    虽是对吴峻说话,但沮渠牧犍却看向蒋恕。

    蒋恕连忙会意,疾奔宗庙而去,很快折身而出,取出一个乌黑的匣子。

    吴峻看不出名堂,但能闻到一股血腥气,不像是金银珍宝。

    “猜猜看。”

    “臣不敢。”吴峻眼神慌乱。

    沮渠牧犍嘲讽一笑:“不觉得身边少了个人?”

    “少了个人……”

    想起来了,是辛慎。

    难道……

    吴峻咬唇盯住匣子,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