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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策:一品仵作冠京华 第13章 证据,何故变卦?

    任谁来看,看到这儿都不会觉得如此巧合的死亡是个意外。

    冯夷会起疑心也在情理之中。

    桑桐静等下文。

    “所以,我找了仵作验尸。”

    冯夷喉头发闷,忍了片刻才继续说话,“三名仵作,同一个结果,石明并非被烧死,而是被人捂死后故意放火焚尸。”

    杀之不够,还要毁尸灭迹。

    天大的仇恨不过如此。

    冯夷看向尤戴春的尸身时眼睛里都冒着火光,好像要将他焚烧殆尽,挫骨扬灰。

    “两年光景,我靠着这些信暗自查访,将当年的事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凶手……事到如今,你们还觉得尤戴春无辜吗?”

    “他一边杀人,一边行善。”

    “一面学他父亲心狠手辣,一面学她母亲曲意逢迎,哈哈哈哈,好戏,好演技,你们这群蠢货,一直被他欺瞒至今,愚弄戏耍,倒叫我看了一场大戏!”

    “有趣啊有趣。”

    他俯仰大笑,冷嘲热讽。

    头一次无人反驳。

    衙役找来石明的笔迹,对比过后,证实无误。

    再配合冯夷讲的那个故事,信中人是谁,他性命攸关的故事是什么,在场之人莫不是心知肚明。

    比起初闻此事的震惊,这一连串的命案砸下来,令人几乎都麻木了。

    要说场中谁最难受,无疑是陈宝和尤老夫人,陈宝怔怔的捧着那些书信,宛如被人抽去了魂魄,尤老夫人则是惊怒交加,声嘶力竭喊了一声‘你撒谎’,便栽倒在椅子上,昏死过去。

    桑桐替她检查后,抓过纸笔匆匆写了药方,找来一名衙役将人先行送回府中。

    宋小莲爬起来要追,被衙役拦住。

    她无措的看向秦昭,“大人……”

    “让她去吧。事后有需要补充口供和画押的地方再传唤过来就好。”

    秦昭疲倦的抬了下下颌。

    不论此案多么曲折离奇,老夫人终究没沾染血腥,她眼下重病卧床,朝不保夕,的确离不开人。

    宋小莲对着堂上磕了个头,匆匆离开。

    冯夷逐渐敛了笑,沉默而缓慢的摩挲着掌心里的玉牌,没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

    察觉到桑桐落在他手上的目光,冯夷沉默了会,轻道:“这块玉牌是我与石兄初见时,他用来买我字画的酬金。”

    “其实我知道,那两副画,远远抵不上这个玉牌的价值。”

    可那时石明给他的,是他家道中落,众叛亲离后支离破碎的自尊。

    后来衙门找他当师爷。

    他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砸的不知所措,诚惶诚恐的过去,在衙门里又撞见石明,那人笑眯眯的揽着他肩膀说,“正想着你呢,走,去帮我看看我那副竹山图,怎么画都觉得不对劲……”

    “冯兄,我新得来一支紫毫笔,你的字好,此笔配你。”

    “走啊,去望玉楼吃酒。”

    “新来的县令大人很不错,我觉得河道改治的那篇文章可以拿给他瞅瞅,说不定就行了。”

    “冯兄,你且看着,五年,再给我五年的时间,我定能让这桐花县粮仓充实,百姓富足……”

    故人笑谈犹在耳,放眼烟云如雾散。

    多少豪情壮志随着那一场大火化作飞灰。

    也烧掉了曾把酒言欢,对月谈心的三人。

    尤戴春杀了石明,他又杀了尤戴春……

    “石大人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自毁前程,断送一生,他是替石明报了仇,可余生也将为此事付出惨痛的代价,桑桐凝视着他,突然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冯夷面不改色,她声音平静道:“你收集证据,查清了原委,这些足以替石明翻案,将他绳之以法,你把证物随身携带,分明一开始打算走明路的。”

    “何故变卦?”

    他们的对话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冯夷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满堂的人,只有她留意到了这些细枝末节,他垂下眼眸,声音无波无澜:“他要升迁了。”

    升迁?

    秦昭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两个字,若有所思,“之前好像是有这样的传闻,说是尤,尤戴春即将调任到州府去。”

    说罢,他小心的用余光瞥了眼泾州刺史。

    传闻还说,尤戴春能够升迁,全仰赖刺史对他十分爱重……不过这种话,眼下是不适合再提了。

    刺史大人面色不善,捏紧了袍角。

    他若早知道尤戴春还有这些过往和命案,哪里会多此一举,提鞋跑都来不及。

    冯夷没留心到堂上两人微妙的变化,旁若无人的道:“他一旦升迁,乘上了别人的大船,那这些风浪就沾不到他的衣角,而在桐花县想让他翻他自己做下的案子……”

    一声冷笑,满是无奈。

    升迁的消息一出,除非他放弃此案,彻底罢手,否则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答案和桑桐猜的相差无几,秦昭和刺史也听到了这些话,刺史当即面色更黑,终究不好发作。

    “其实我后悔过。”

    冯夷认真的叹气,众人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忏悔之言,却听他道:“我杀他之前应该告诉他一件事。”

    声音微滞,随后极轻扫过众人耳边。

    “即使有违法理规矩,可那个傻子……最后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他始终记得那些时日石明愁眉不展,为心事所困,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直到一日黄昏,他从外面回来,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还说要做东请大家吃酒。

    可惜那顿酒没吃上,他就死了。

    拿到书信后,冯夷顺藤摸瓜,追查许久才查到些端倪,途中发现石明翻查过张绅的旧案,算下来正好是那日。

    他查清一切后才明白。

    石明是抱着怎样矛盾的心态挣扎良久,最终决定保护尤戴春。

    他以为只要尤戴春不曾徇私舞弊,颠倒黑白,那他被一桩冤案错乱的半生好像也并非一定要追究。

    石明不知道,在他拼命找证据说服自己的时候,尤戴春已双手沾上了鲜血。

    并且,将这双手伸向了他。

    冯夷道:“我想问尤戴春,如果知道了这件事还会不会杀他……”

    他抿唇半响,倏地又轻嗤一声,“不过,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