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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别离之天机变 第73章 难忘两小无猜时

    阿狸不死心地又去查看了星舰的货仓和尾舱,要是能找到那种蓝色金色或者灰色的飞艇,那么一切便还有希望!

    终于到了尾舱,几面光墙从星舰的穹顶垂落直至地面,光墙全都忽明忽暗,显得能量不足,光线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除了那间巨大的图书馆,这艘星舰无论是大小、科技,规格,样式,乃至空间时间维度都和方舟完全不同。阿狸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找不到药品,没有手术舱,也没有飞艇,阿熠怎么办?

    阿狸强自稳定住心神——对!此刻她应该赶紧回去找到宗穆!如果宗穆在,他们二人合力也许还有机会找到其他出路将阿熠弄出去!

    阿狸急忙又沿着原路返回,往回走的路她一路狂奔,丝毫也不敢再耽搁时间,白昼黑夜的四季只变化了两轮,那一面闪着耀眼白色的光墙就出现在眼前了。

    阿狸迅速跑过去穿过了光墙——但是……

    怎么回事?穿过光墙的阿狸茫然的瞪着眼睛,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又望了望四周一片银白的冰雪世界,最后望着不远处突然向着她奔过来的一群人……

    由于太过惊诧,阿狸愣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她怎么回到了地面?冰裂,还有藏在它幽深处的窄路,还有那个圆肚型的洞呢?阿狸心底突然又涌起了一丝希望——也许一切都是一场梦!阿熠和她从来也没有掉落进冰裂过!阿熠也没有受过伤!他此刻还在纪国的王宫中,也许他从来就没有跟着她来过这极北之地!

    历王和宗穆大跨步地走来,出现在阿狸的眼前。阿狸看到宗穆,突然回过神来,她拉住宗穆的胳膊说:“宗穆!你是不是找到熠王了?他是不是已经回了奉夷?”

    宗穆看着阿狸不解地皱了皱眉头,一改自己一贯话多和嬉皮笑脸的样子,只满眼凝重地看着阿狸,最后轻轻点了点头。阿狸开心的笑了——阿熠没事!她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她看了看宗穆旁边的历王,不明白厉王此时怎么会在这极北之地?

    阿狸带着淡淡的舒心的微笑问历王:“陛下怎么也跟来了?是担心钥匙吗?我已经为陛下取到钥匙了!”

    阿狸一边微笑,一边打开背囊去取里面的镯子。她发现她背囊里为阿熠采摘的那许多浆果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滩滩黑色紫色暗红色的污渍,仿佛那些浆果早已经腐烂又干涸凝固在了背囊里。阿狸微微蹙眉,缓缓将镯子拿了出来,双手捧着,献给历王,“陛下,这就是能开启宝匣的钥匙。”

    历王微皱着眉头,接过镯子,这镯子黑黢黢的,下面挂着一个金坠子。他稍微看了一眼,便将这镯子收好,他有些担忧又有些欣慰松心的看着阿狸,看到她微微皱眉好像什么事情还没有想通的样子……

    历王轻轻搂过她,在她耳边轻轻温柔地低喃:“阿狸,这几年,朕一直在这极北之地寻找你。朕就知道这一次,你也一定能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平安归来!你总算又回到朕的身边了……”

    阿狸在历王怀中一颤,她没明白为什么历王突然就自称“朕”了?也没明白他说的这几年是什么意思?她总共来到这极北之地也还没有几天啊。心底有一种不安又迅速升腾了起来。但阿狸强压下这种不安的念头,她摇着头——不会的!不会是那样的!阿熠一定还安全的在纪国宫中!

    “宗穆……”,阿狸一脸痴然地问:“阿熠他在纪国宫中,对吧?他的眼疾可恢复了?他还好吗?”

    宗穆张了半天嘴,居然觉得每一个字都好像有千斤重,难以对着阿狸吐露。阿狸此时才突然注意到宗穆也头戴着金冠,穿着龙袍,他的样子好像变了——他也做了君王?他做了哪一国的君王?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历王轻轻搂着阿狸往车马的方向走,远处一支军队和众侍卫护卫早已经整装待发。阿狸尤似在梦中,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但她要早点回到纪国,去看看阿熠。只有亲眼见到他还平安,才能让她此刻不安的心彻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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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从北向南,阿狸骑在马上,看着四周的景色又逐渐从一片片的雪白,慢慢转为墨绿、金黄、枫红——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夏天已经变成秋天了……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在星舰“元点”中那迅速变幻的四季,此刻,她也有相似的体验,空间的移动使得季节迅速变化了。

    寂静的雪川神域,和那属于神域的神秘的一切都逐渐被抛远在了身后,四周渐渐有了人烟,人烟渐浓,人声鼎沸,奉夷的街头好像更加热闹繁华了。阿狸总觉得哪里有了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来这不同是什么。一路上历王和宗穆都没有开口讲太多,宗穆真是太奇怪了,他以前可是嘴不能停的人啊!

    终于到了宫门口,阿狸以为侍卫们要拦截,没想到,侍卫不仅没有拦截,还有太监和宫娥臣属出来迎接,众人跪了一地,口口声声的叫着喊着“万岁、陛下、穆王……”

    阿狸看了看历王,又看了看宗穆。此刻她仍然不明白——潜意识里她一点儿也不想明白,对于这种“明白”,她有一千一万个抗拒。

    历王宗穆在纪国王宫就像在自家地盘儿,他们带着阿狸长驱直入,到了一处书斋,所有人都退下了。历王轻轻将阿狸脸上的面具摘下,惊异她的容颜竟然丝毫未老。

    阿狸带着一种茫然无措的神情问宗穆:“宗穆,阿熠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宗穆看了一眼历王,历王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宗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看着阿狸,问她说:“阿狸,六年前,你和宗熠一起跌下了冰裂,我和白狼仙佬儿先凑在了一道,靠着他的白狼找到了宗熠……可是在那里我们完全没有见到你!那个圆洞里上下左右我们都探看了一遍,也只有我们走过去的那一条唯一的路,其它出口一个也没有找到!我只看见宗熠的手指一直指着一面冰墙,你到底去那里了?经过了这么多年又是怎么才从那道冰裂中逃出来的?”

    阿狸不理宗穆的问题,口中只喃喃道:“六年……我竟然在那个冰裂里待了六年吗……“,她的神色突然一变,紧紧抓住宗穆的胳膊问:“所以你们救了阿熠对不对?他全身都受伤了!你们既然找到了他也一定救了他,他现在在哪?你们让我见见他!”

    宗穆的嘴角抿紧,看到阿狸慌乱的神情,瞪大的眼睛,他终于沉着气低声说:“宗熠,他死了。阿狸,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气息了。他的眼睛还睁着,一只手直指着一面冰墙,我猜他是在向我们提示你消失的方向,可那里并没有路,只有冰。我和白狼仙佬儿带着他的尸身,找到了出路,任凭我们武功高强,最后也是九死一生,才总算回到了纪国……”

    阿狸的嘴唇微颤,开合着翕动了几下,她眼中的泪滴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宗穆,你在骗我……这次,你别再想捉弄我……阿熠他不会死的。他答应了我,要等我回来,他从来没有对我失信过。他不会死,不会……他肯定还在那个冰裂里等着我,我要去找他!我答应了他要去救他,我现在就去救他……”

    阿狸喃喃说完这些话,忽而站起身就要往外跑,历王一把拽住了她,将她搂在了怀里:“阿狸!公祖宗熠他早已经死了!”。阿狸根本不看历王,一边使劲扑打他,一边挣扎着要往外走,一边大声喊:“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阿熠!你们都在骗我!你们就是不想我去救他!他死了,你们就能得到控制纪国!我恨你们!”。

    秦禹阿松听到消息,此时也已匆匆赶来,走进了书斋。看到阿狸完好如初,连样貌都丝毫未变,两个人都明显得又高兴又松了一口气。但这高兴的时间连一瞬都没有,就见到阿狸满目泪痕,痛哭流涕,对着历王又扑又打,口不择言。秦禹安静地走上来,和历王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他拱手对历王说:“陛下,不如让阿狸见一见越太后……”,历王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秦禹又说:“阿狸,你的疑问越太后都可以解答你。但你要先冷静下来,我们才好让你见她。她早年失去儿子,心已经死过一回,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她忆起痛苦往事,你总不想再让她心碎一次吧?”

    阿狸含着泪眼看了看秦禹,用力的点了点头,使劲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秦禹退出书斋,阿狸低着头,坐好在软榻上,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越太后来了,除了阿狸,其他人都自觉退到了书斋外,众人也不走远,只立在门外窗下等候。

    阿狸脸上的泪痕尤湿。她抬眼看越太后,已经认不出她来了——她面容干枯憔悴,像是骤然老了几十岁,曾经乌黑的一头秀发已经全部变得花白,她的脸上再无艳丽的妆容,只穿着一身白色素缟。她两眼空洞无神,面无表情,从进屋到坐定,完全没有看向阿狸。只悄然直望着远处。

    阿狸看到她的样子,心底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太后,阿熠他……他真的死了吗?”

    越太后听到阿狸讲话,好像回过神来,转头看到她的真容,先略略吃了一惊。她望向阿狸的双眸中先是疑惑,继而是了然,最后是透彻骨髓的寒冰,她的声音已经不再动人,透着嘶哑,她冷笑着说:“原来阿狸的真面目竟然就是清阳山上的神使,也是历皇帝的爱妃。哈哈哈……难怪!难怪!难怪秦禹不肯告诉我你到底是何背景来历。熠儿啊,你为了这样一个欺骗了你的女子,最后连个自己的亲骨肉都没有给为娘留下,你让为娘如何独自活下去……你是不是也是最后知道了真相,才死不瞑目?”

    阿熠已死的消息再次得到了证实,阿狸只觉得自己心中难以面对这样骤然的变化,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但阿熠的孩子又为什么没了?她哭着问:“太后,阿熠他不是有一子两女吗?他们怎么了?你为什么说他的亲骨肉也没了?”

    越太后满脸凄哀的笑了,她仰着头问天上的熠王:“熠儿啊,你竟然是这么告诉你的阿狸的吗……”,凝顿了半刻之后,越太后又低下头,看向阿狸的眼神和话语一样冰冷:“我是为熠儿纳了两位妃子,可他一直在等他的阿狸回来!竟然不愿意碰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女子!从未圆房,何来子嗣?阿狸,我的熠儿深爱你,最后连命也舍给你了。今日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可曾真对他有情有意?抑或是,这一切仍旧不过是秦禹和你们的共谋?以便轩辕历可以像如今这样,等熠儿崩逝了,就让他的三兄宗穆来谋权夺位,再将纪国变成沛国的属地?”

    阿狸一边流泪,一边摇头。那些和宗熠共度的时光像潮水一般滚滚而来。她逗弄他,他也逗弄她,两个孩子一样的人滚成一团互相玩闹,他们一会儿和好,一会儿吵架,她每次赌气回别苑,他每次都跑来赔礼道歉,她每次都原谅他……他们在一起吃着火锅,她说她一定能在那一年夏天治好他的眼疾,她食言了;她说让他等她,她一定会带着神药回去救他,她又食言了。

    临别时他嘴角那似有似无淡淡哀伤的笑容,仿佛已经在告诉她这一个转身就会是永别,可她竟然没有看懂!他一定是不希望她亲眼目睹自己离去。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她应该要陪着他的!就算是爬,她也应该要带着他一起走,而不是把他独自留在那个黑暗冰冷的洞窟里。他就那样寂寞孤冷的死去了,而她竟然连一个和他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他会在想什么?他会不会怨她怪她,从来没有实现自己对他的承诺……曾经有多少两小无猜的记忆,如今就有多少生死永隔的悔恨——原来一直需要被原谅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阿熠啊!

    阿狸早已经泣不成声。

    越太后也在流泪,但她的两眼早已经哭干,两滴半干不干的泪水只悬挂在眼角,始终落不下来。她的心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流泪呢?想起秦禹,想起熠儿,想起一切,她觉得与其怪罪阿狸,倒不如怪罪自己——如若她没有信任秦禹,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一切……她默默从袖中掏出一截白色的绢布,看着绢布,幽幽地说:“我儿的尸身被带回来的时候,我亲自为他梳洗换衣,我打开他的外袍,在他的中衣上看到这一行血字。我想,他一定曾经等着你回去找他,但他最后发现自己等不到了,又希望你能听到他最后想对你说的话,才留下了这封血书。其实,我也一直在等你,因为我只有亲手把我儿的留书交给你,才算是完成了他的心愿……”,越太后说着站起了身,轻轻将布条放在流泪不止的阿狸的膝上,阿狸抬起泪眼,还没来得及看布条,就看到越太后突然向前猛冲,用力将头磕在了墙上,阿狸惊呼一声,从榻上跳起身来,奔到越太后的身边,立身在外的众人也听到动静,纷纷抢进屋内。

    阿狸手里拿着布条,跪在地上,泪流如注,哭喊不止,一手轻摇着越太后,一手捂着她额上的血。越太后已经脑浆迸裂,瞳孔逐渐放大,她好像看到她的熠儿依旧依偎在她的怀中,听她讲着故事——“熠儿,娘来了……”

    秦禹快步上前,俯身跪地,将已经合上了眼睛的越太后搂进怀里,他微微晃着她的身体,轻唤她的名字:“阿珺……阿珺……”

    唤过“阿珺”之后那无数的话,都变成了两行清泪,从秦禹的眼中滑落。他想说:阿珺,六年了,你竟然到了最后也还是一句话都不肯对我讲吗?阿珺,我还未及向你解释,其实这一切,并不完全像你以为的那样,全部都是阴谋和谎言。阿珺,你还不知道吧?我这一生最爱的女子的名字叫越珺,我这一生也只爱过这一个女子。阿珺,我对不起你……阿珺,你能原谅我吗?

    阿狸摇摇晃晃的起身,她的心口无比疼痛,沥沥滴血,就如同她此刻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也许因为心中的血流不止,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退,浑身发冷发抖,历王从身后将她轻轻环抱住,她却仍然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她用颤抖的手指缓缓拉开手中的布条,那一瞬间,血液快速上涌,让她骤然又感到一阵热流——被撕成一条的绢布上,歪歪扭扭,只写了四个含糊不清的字——

    阿狸,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