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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当身自簪缨 第二百一十二章 谷雨1

    苏令瑜这几天说不上没精神,但总也对人对事提不起兴致来。

    许庭芝和杨秉,两案合并,寿春没有这个权限处置,涉案人等全都已经押去长安了。寿春骤然少了几十口人,也没谁觉得不一样。但玉热多很明显地察觉到苏令瑜的变化。

    自从那天从县衙回来以后,苏令瑜连话都不大跟人说了,每天不管睡不睡得着,都会在卧房里待满至少四个时辰才出来,吃饭也是不叫就不吃,玉热多租好宅子,给她一摞一摞地买书,她也是每本翻上两页就不看了。

    玉热多印象里的苏令瑜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苏令瑜,是恨不得把睡觉的时间全用来干正事的人。

    不过什么是正事呢?

    玉热多想了想,觉得她这样休息休息也挺好,然而才挺好了没几天,她就闲不住。寿春没事干,苏令瑜又跟个死人似的,杨裕桐更是连话都不说。她想来想去,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忙,这日就消失了几乎多半天,回来吃过饭,又跑了出去,晚饭点再回来。

    苏令瑜难得问了她一句,“你干什么去了?”

    “盘铺子呀!”玉热多兴高采烈,“我准备盘个铺子下来先卖布,有点本钱了再卖成衣,然后卖首饰!我在长安都做出经验了,我上街上看了一圈,寿春没有这样的店子,养一养肯定能成!”

    “我只在这里待三年。”

    “我知道啊!三年诶,一千多天,不找点事干怎么闲得住啊。”

    苏令瑜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三年之后又要回长安,店铺可带不走,你舍得?”

    “这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店丢了再开钱没了再赚呗,实在不行还能找点别的事干,只是我现在还是最喜欢开店卖衣服首饰而已。”

    苏令瑜有点佩服她了。扪心自问,苏令瑜觉得自己是真没这个精气神。

    自从离开长安,她就觉得很没意思。原以为把许家的人一个个踩在脚下的时候,她会觉得有趣些,实际也并没有。看着许庭芝这个许家满门的希望被踩进泥里,看着许家人恐惧怨恨的神色,看着许家的门楣一夜倾圮,苏令瑜感受不到分毫的快慰。

    像是看着些冬去春来本就要发生的事情一般,死水无波。

    她自己清楚,这种倦怠并非突如其来的,也并不是暂时的权力低谷带来的。

    如果非要究其根源,或许这种疲惫,反而是来源于权力。

    玉热多吃饱了饭,把揩嘴的帕子叠起来,一边叠一边瞄苏令瑜,杨裕桐压根吃都没吃几口,便在她二人停筷以后主动起身,默默收拾碗筷。

    杨裕桐走后,玉热多见苏令瑜今日难得话多,趁热打铁问道:“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呀,开春了身体不舒服吗?”

    苏令瑜嗤笑一声,“我看起来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玉热多想想,倒也确实是不像,苏令瑜看着还是很有精神的,只是不搭理人而已。

    虽然她本来也不搭理。

    玉热多叹气,“那你就是看着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你怎么了嘛?寿春可没有白头领,也没有…嗯,想不起来了,反正在这儿你就认识我,有事跟我说呗!钱能解决的,我给你解决,钱不能解决的,我想法子用钱给你解决!”

    “口袋里才几个子儿,说这种大话。”苏令瑜捏了捏眉心,不以为意,“你不要以为白玉蔷是个能说话的人,以后死在她手里都不知道。”

    “那怎么会?!”玉热多大为诧异,“白头领人多好啊!看起来比你还像个好人,你简直造谣。”

    “你不了解她。”苏令瑜把手里无心再翻的书盖到脸上,又拿下来,眉头不自觉地略微皱起,“连我都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比我还不按常理行事,只要她想,她几乎可以知道你的一切,但你却连她到底来自哪里,都无法查得十分清楚。”

    玉热多倒十分乐观,“这也很正常的,她是江湖人嘛,不像我们,她一出生保不齐户籍都是不上的,没出名以前的事情要从哪里知道去?”

    “不是这么回事。”苏令瑜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的某一点,像是有些出神,“你并不了解她。”

    “总说这个不了解那个不了解的,那人心都是隔肚皮,天底下有谁能把别人知道得一干二净嘛!”玉热多不满意苏令瑜的回答,赌气似的把叠好的手帕又揉作一团撂在桌上。苏令瑜想想,倒也是这个道理,只是这种道理只能给玉热多这样无担一身轻的人用用,苏令瑜要是这样想,那大概会死得挺惨的。

    殚精竭虑走到今日,苏令瑜却开始觉得自己什么也没赢得。这种空茫,在来到寿春以后出奇强烈。

    这次杨许两家的事,若是没有杀出一个苏令瑜来,许庭芝就清清白白地升迁了,寿春天高皇帝远的,许家放私贷的事也能慢慢抹过去,若是许庭芝真有那份气运,将来名留史册,也不失为佳话一桩。

    可惜,在这个节骨眼上,苏令瑜来了。

    光是她来还没有用,如果她不是大理寺少卿,如果她没有天后那一卷手谕,她照样不能拿许家怎样。

    这就是她觉得没意思的地方。

    只要权柄在握,似乎做什么都可以,连老天都会帮你。

    可它到底有什么趣味?

    苏令瑜自认不是个凡事都追求意趣的人,但某些事做多了,也会觉得疲倦。

    她曾经以为拥有官身、拥有权力、拥有所谓的可以掌控命运的一切,她就能所向披靡。但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有个妹妹,”她目光都没移动一下,忽然说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引得玉热多抬头。

    “我之前一直觉得她非常愚蠢,明明在男人身上吃过那么多亏,可却还是没有放弃把自己的终身寄托在男人身上,我觉得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丈夫会厌弃你,亲人会设计你,盟友会背叛你,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才是唯一不会改弦易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