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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当身自簪缨 第二百一十四章 谷雨3

    将近一个月之后,皇帝的丧报才传到淮南,彼时一场小雪初晴,苏令瑜在院子里竖了支草靶,拉弓搭箭。

    淮南有个老师傅,猎弓做得非常好,苏令瑜刚来那年就拜师学艺,放下身段,绝口不提过去,安安分分地当了两年多的学徒,如今眼看就要出师。

    她手上这把猎弓,就是她的出师之作,今早才刚缠线上漆,只要拿给老师傅看一看,人家点过头,苏令瑜就算出师了。

    在此之前,苏令瑜要自己先试试。

    “我说,你又不会射箭。”玉热多在边上嗑瓜子,纳闷,“你要怎么试啊?”

    苏令瑜确实是不会,这三年也没想过去学一下,此时戴好扳指,将箭搭上弓弦,瞄准不远处的草靶,勾住箭羽的手指一松,啪,第一箭。

    打在院墙上,掉了。

    玉热多哈哈大笑。

    苏令瑜毫无反应,从箭囊里又抽出一支羽箭,上弦,开弓,瞄准,放箭。

    嗒。

    这次扎在了草靶边缘。

    玉热多不笑了,她睁大眼睛看着苏令瑜又上了一支箭,这最后一箭几乎就扎在了草靶正中!

    并州猎户比淮南多多了,玉热多也算有点见识,虽然这草靶立得不远,个中也或许有运气使然的缘故,但苏令瑜一个从没摸过、或者至少是这几年都没见她碰过弓箭的人,这么快就把箭飞上了靶,仍很少见。

    “三箭必中。”

    苏令瑜收起箭来,不再试了,摘箭囊时不咸不淡地说了这四个字,玉热多连瓜子都放下了,满脸诧异,极度捧场,“这么厉害?”

    三箭必中。苏令瑜只试三箭。

    这几乎是她做任何决策的方式。

    一件事,败了也要试到第三次,三次不成就放下。

    苏令瑜把弓箭和箭矢都包裹起来,先带到县衙登记在册,而后再给老师傅过目。玉热多擦擦手帮她给弓匣缠布,这时外出采购的杨裕桐挎着篮子进门,脚步匆匆,道:“天皇崩逝了!”

    玉热多“啊?”了一声,苏令瑜抬眼,问道:“大概什么时候?”

    “上个月月底的时候。”杨裕桐蹙紧了秀气的眉头,“要回长安吗?”

    “回长安干什么。”

    玉热多抢答:“奔国丧啊!你这丁忧时间也够了吧,皇帝死了还不回去,你真准备在寿春告老还乡啊?”

    原本她是最不会催苏令瑜的人,但眼下情况比较特殊,玉热多没钱了。

    去年做生意,被人坑了一把,老底都好悬搭进去,现在手头的钱不够东山再起,也就凑合吃用,她有点闲不住,想念自己在长安的店面,跃跃欲试的要回去弄点钱花花,再经营经营别的小生意。

    不然再这么下去,她就得跟杨裕桐一样靠苏令瑜养着了,那可不行,有违初衷。

    她一讲话,手上动作就停了,苏令瑜一道布缠不过去,就自己把匣子抱了起来,低头继续封缠,道:“急什么,都要过年了,河水也没化冻,等开春吧,挑个暖和的天气,舒舒服服地去。国丧有一个多月,晚去晚受罪。”

    “你也知道就一个多月啊!等过完年那还能来得及吗?”

    杨裕桐却看出苏令瑜并不想动,于是拍了拍玉热多的手臂,“算了,不去也是好的,横竖长安没有召,我们就先在寿春待着,年后新君即位少不得又是一番风波,少卿这是明哲保身。”

    玉热多觉得苏令瑜这个人就跟明哲保身这四个字相去甚远,但杨裕桐这话提醒了她,苏令瑜势必是有自己的打算,于是她偃旗息鼓不再提。苏令瑜抱着弓匣出门,玉热多跟她一道去,杨裕桐本要留下看家,也被玉热多一把扯走。

    到得县衙门前,却见有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站在县衙门口,正跟衙役打听着什么。衙役抬头似要给她指路,但一眼就看见苏令瑜,连忙对那妇人道:“来了!你看,那就是苏少卿。”

    “诶?什么苏少卿,不是!我要找苏利之!”

    妇人说话带着一口明显的江南腔调,苏令瑜在寿春住了三年,多少能听懂一点。奇怪,连她叫苏利之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大理寺少卿?况且这妇人看着也极为面生。

    那妇人一边反驳,一边顺着衙役手指的方向看过来,把苏令瑜上下一打量,扭头对那衙役道:“诶呀!不对,我要找的是个女人嘛!”

    衙役刚想跟苏令瑜打招呼,便被这妇人一句话驳回去,对方还显然没看出来苏令瑜是男是女,使得这衙役十分尴尬,“诶、诶,你仔细看看!”

    杨裕桐却道:“她找的不是少卿。”

    于是所有人又都朝她看去,杨裕桐泰然道:“她讲的是江南话,虽然听起来像,但她说的应该不是‘利之’这两个字。”

    杨裕桐虽然生长在淮南,但她母亲是江南人士,虽说去世得早,但幼年的耳濡目染让杨裕桐现在也能听懂江南话,只是不怎么会说。

    江南淮南方言语音相似,但许多地方是不同的,彼此之间也就能听个模糊大概,那妇人一见杨裕桐好像能听明白她在讲什么,立刻就上前来跟杨裕桐打听了,“诶!那人听不懂,小娘子,你跟我说说,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苏利之的?”

    杨裕桐问道:“你会写字不会?”

    “不识!”

    杨裕桐又问:“那你说的那个人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你讲得出来吗?”

    “那我知道呀!苏就是那个苏,利之么…利花的利,树之的之!”

    这下苏令瑜也有点听懂了,“苏莲枝?”

    莲花的莲,树枝的枝。

    那这就跟苏令瑜没什么关系了。她准备走,然而杨裕桐跟这妇人确认了人名以后,顺口又问了一句:“你这是来奔亲戚吗?”

    “欸呦,什么奔亲戚!奔丧啦。”妇人尤嫌晦气地摆了摆手,“要不是我亲妹子,我才不来呢!早先说嫁同村人好,非不听,要嫁个穷读书的,还跑到外地来,这下好了,家里男人考试考丢了,找了四五年都找不到,现在要办个白事放亲,还得我这个娘家人来回地接她!唉!说起来,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年轻人没讨老婆的?我看就在这里改嫁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