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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种 第17章 逐渐死去的心

    家树是临近晌午到达沙金沟的,走进屋,一脸严肃地说:“哎!我叔让我接你回去!”说完,径自走到院子里去等了。

    李老倔满心想留住女儿,但看到这后生,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由得佩服霍老三的用人精明。

    子君看见家树的到来,也没言语,默默地打点着行李。

    她是个守信用的女子,一旦约定好了,说话就得算数。今天家树一来,她就知道是霍老三的捻子,呵呵,自己压根也没有想到会反悔,她理解霍老三,因为阿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要不是自己坚持,阿爸早让她跑了,子君哪里也不去,她要带着赎罪的心去给老霍家当牛马。

    阿妈想到子君今后的日子,哼哼唧唧哭个没完,她想安慰阿妈几句,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她怕自己一说话,眼泪就会流下来,那样,阿妈会更惦记。

    家树从进门说了一句话,就再也没吱声,子君没好脸色,他也没必要求着,就这样两人尴尬地出了门。

    其实在两个人的心里,都在打着小六九,家树侥幸地想,但愿这个嫂子没认出自己,省好多不必要的麻烦。

    子君呢!也在想还是别说出来,那样两个人不仅尴尬,也会扯出自己逃婚的事。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人不是好惹的主,她不禁对眼前的后生有了一种畏惧感。不知自己到底怕他什么?还是恨他什么?

    正当两个人走出大门时,遇到了一个子君最不想见的人,她想躲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就是老刘头——金名的爹。

    从北京回来的老刘头,可谓满面春风精神爽,这不,刚回来一天,村里每家,都串一遍了,干嘛?炫耀自己如何风光!炫耀儿子如何争气呗!带个满吐沫星子的嘴,到处汇报在北京怎样住高楼,吃烤鸭,就连上厕所是坐着的也显摆一下,有时怕别人不明白,还得演示一遍。

    身上穿着一件别扭的西服,好像自己真的是北京人了。不仅这些,更让他炫耀的是他儿子有媳妇了,北京人,有钱,开着跑车,他还坐着跑车绕北京城三圈呢?

    老刘头老远看见了子君,后面还有一个推着摩托车的后生,看起来很精明。不说这丫头找个哑巴吗?不会是这个吧!他那种怕别人好的自私狭隘心此时作怪起来,想想差点没被这丫头抢走的宝贝儿子,老刘头就来气。

    他急忙走上前去,拦住子君,不怀好意地说:“丫头,也不介绍一下,是姑爷吧!”

    子君红着脸辩解着说:“不,不是。”

    老刘头哪还顾得上听,抢着说:“你看,这样不挺好的吗?干嘛想攀高枝啊!要知道,龙配凤,土豹配山鸡,哈哈,”一阵刺耳的笑声使子君低下了头。

    她可领教过老刘头那张损嘴,北京城里的一幕不禁使子君打了一个哆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怕,她怕老刘头当着这个小叔子说出更难听的话,子君不敢想下去了。

    老刘头那张臭嘴还继续显摆说:“还有啊!告诉你,我家金名有媳妇了,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她家是开公司的,这件衣服,你看,我媳妇买的,哈哈,我家金名真的有眼光,有的人别在做梦了……”此时的子君像个囚犯一样呆立在那里,她甚至有些恨金名了,为什么有个这样的爹?对当初离开金名的内疚感突然减轻了好多。

    “哎呀”随着一声大叫,老刘头结结实实地摔个仰八叉,此时的他疼得再也不顾吹了,嘴里不住地喊着:“哎呦——哎呦!遭天谴的,哪家愣小子,没长眼睛啊!往我这老头身上撞。”

    不知什么时候,家树的摩托车顶在了老刘头的裤裆前面,还在突突地冒着烟。

    “这回可不好啦!得送我上医院,哎呦!”

    刘老头撒起赖来,吓得子君连忙想扶起老刘头,哪里扶得起啊!

    “你不起来!好啊!我再撞一下,省事了,直接拉太平间去,老子可不怕。”家树使出了在霸县一中的混横来,加大油门准备再一次冲向这不知害臊的老头。

    原来家树不知什么时候发动起摩托车,突然向老刘头撞了过来。

    此时肇事者的脸铁青铁青的,眼睛圆圆地瞪着,让人不寒而栗。

    刚才看着老刘头在子君面前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再笨的人也听出了啥意思,看着那副嘴脸,家树的脾气一下冲上了脑门。

    “哎呦!哪来的土匪啊!救命啊!”一看眼前这个后生又要加油门的狠样,老刘头害怕了。

    “不行,我还没上北京享福去呢!死在这小子手里,多冤,赶紧跑吧!”

    想到这,只见他捂着屁股,一颠一颠地跑了,跑老远才敢回过头说:“你等着,小王八羔子,等我儿子回来收拾你!他老丈人可是北京城的大官,你等着……”

    看着连滚带爬的老刘头,家树哈哈地大笑起来。

    转瞬,笑声戛然而止了。所谓的嫂子正在生气地瞪着自己,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沉默。

    子君不情愿地坐上了家树的摩托车,那个有些熟悉的后座上。

    她暂且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偷偷地打量着这个让她有些怕,又有些恨的小叔子。

    “臭脾气,还真不要命!”

    “坐稳了。”随着低沉的声音,摩托车开走了。

    一样的山路,一样的人,子君打破了僵局,若有所思地说:“你来过我们村吗?这条路走过吗?”

    “没。”又是简短地回答。家树此时好笑起来,心想,“哼!还套我,老子可不能上当!”

    两人又沉默了,只听到摩托车突突的声音。家树的脑中不断响起老刘头的话,种种疑问在脑中响起,她究竟和那个金名什么关系?那次逃走与这个金名有关吗?为什么又回来呢?

    想起刚才老刘头的话语,烦躁的家树不禁加大了油门,差点把子君甩了出去。

    柳庄,子君开始承担起家傲媳妇的身份,过起了普通人的日子。

    霍老三总体来说,比李老倔善道得多,也许是受花儿死的影响,他们没有给子君出难题,只要求媳妇好好照顾家傲就够了,希望家傲的病赶紧好起来。

    做父母都这样,对孩子始终是充满信心的,哪怕有一线希望,他们也在等待奇迹。

    晚上睡觉的时候,虽然也听到霍老三媳妇的嘟囔声,但没做过太过分的事情,子君很欣慰。她的丈夫家傲,整天只知道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眼光迷茫,一整天坐在一个地方出神,有时也犯病,偶尔的还抓打几下子君,但子君脾气很好,始终忍着。

    老的老,病的病,又受这样的打击,自己受点委屈算什么,就当替阿爸赎罪。子君想到这,所有的委屈都咽下去了。

    看见家傲,子君立刻想到死去的花儿,也许她和自己一样,虽然哥哥傻,但不会嫌弃,永远爱着哥哥。

    想到自己的哥哥,子君越来越心疼家傲了,她好像把对傻蛋的爱都转移到了眼前这个可怜人身上了。霍老三两口子看在眼里,知足地说:“唉!一定是花儿附体来照顾哥哥来了。”

    家树呢!自从上回接子君回来,始终没照过面,子君偶尔透过隔断墙听到一两句说话声,但始终没见过。不见更好,省着心堵,她这样想。

    听霍老三两口子道家常,子君初步了解了这个小叔子大概,高考后死活不复习,气得霍老四追着打,说什么自己干大事业,一定也能闯出名堂。这不,靠着一个同学的父亲,说是什么行长,贷了几万块贷款,搞什么山货加工批发一条龙的有限公司,自己任总经理。

    难怪霍老二整天唉声叹气,“这败家子啊!好几万块钱,要是赔了,倾家荡产也不够啊!还得坐监狱,怎么办啊!”但说归说,他拿这个儿子没办法。

    看着老两口说起家树的样子,好像很幸运家傲的省心。是啊!倒不至于倾家荡产,山里人就满足了。

    家树的霸县农产品加工有限公司成立了,靠着几个同学的关系,家树还真的像那么一回事,在村头承包了几亩地,盖了厂房,自己任命为总经理。先雇了村里的几个后生和婆娘,开始手工做起,起早爬半夜的,很是辛苦。

    子君就这样在霍老三家熬着,慢慢的,家傲也接受他了,开始让子君穿衣服,洗头,端饭了。霍老三何乐不为,轻松了许多。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子君看着灯光,陷入久久的沉思,她把回忆金名当做了每天的功课,北京的一切,包括金名的每句话,她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了。

    有时子君会不自觉地笑起来,一定是又想到了和金名幸福的时刻,丈夫酣睡的呼噜声,又把她拽回到现实。有时子君会默默地流泪,她为自己的处境而难过,听着别人谈论上大学,她知道,自己的梦已经结束了。

    灯光就这样亮着,子君的心却越来越黯淡了下来。

    家树这几天很忙,厂里进了一批机器,虽然请了技术员,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他还是不放心。

    半夜了,家树才刚从公司回来。

    透过低矮的围墙,家树看见哥哥屋的灯还在亮着,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凝视着那个窗户良久。

    这个所谓的嫂子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现在怎么样了呢?与其说自己很忙,倒不如说是自己在躲避着她。

    家树不知道,他在怕什么?这段时间,他会不经意地想起这个人来,想看看她在做什么?是在照顾家傲吗?还是在伤感着自己的命运呢?

    子君屋里的灯灭了,家树沉重地推开了自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