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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春欢 第248章 柿子捡软的捏

    不必盛帝开口,福顺公公已上前接过张献手中的文书,呈至御前。

    盛帝伸手接过,一一查看,上头正是崔道元的字迹无疑。

    看到此处,盛帝心中不免惊疑,原以为此番除掉崔道元必要大费周章,却没想到结束得如此轻易。

    可是,不对。

    盛帝捏了捏手中的文书,不由眉头微蹙。

    从当年崔道元主动寻到他面前,毛遂自荐之时,他便知晓,此人野心勃勃又胆大心细,每一步必然都有深意。

    若说崔道元最在意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他身后偌大的崔家,还有......老二。

    盛帝的目光随之落在赵怀朗身上,再结合今日殿中发生的一切,竟很快拼凑出了崔道元的一片“良苦用心”。

    老二与崔家向来亲近,想必书信一事,老二根本没瞒着崔道元。

    而崔道元身陷囹圄这几日,定没少琢磨局势,只怕已先他一步看清了老师的用意,也猜到老二或会耐不住性子动用书信。

    他为了考验老二,同时为了一举压垮崔家,曾叮嘱过张献,莫要让崔道元传出任何消息。

    张献的忠心与耿直毋庸置疑,定是将吏部围得密不透风,所以崔道元想方设法,仍无法传信给老二。

    这般绝境下,唯一能经由张献之手呈到御前的,只有他崔道元的认罪书。

    结党营私,任人唯亲,收受贿赂,这一桩桩一条条,他崔道元一旦认罪,便是死路一条,甚至整个崔家都要因此受到牵连。

    可即便如此,崔道元还是这般做了,意在告诉他,崔家已无威胁,他可以放心立老二为储君了......

    到底是足智多谋又深谋远虑的崔狐狸啊。

    以老二对崔家的亲厚,又有崔道元此次舍命托举,老二登基后定会大赦崔家,甚至加官进爵,重用崔家子弟。

    他这是以一人之性命,一时之倾颓,换取崔家日后百载赫赫荣光!

    而这一计的前提是,崔道元已然猜到,他属意老二。

    如此果敢又有魄力,若这份认罪书来得更早些......

    或许他已然告诉老二,自己的心思了。

    可是啊,时局瞬息万变,即便狡猾聪慧如崔道元,也无法每一步都踏得恰如其分。

    老二已先一步用了书信,且输得极为难看!

    盛帝缓缓将手中文书搁置在案上,可心中因着崔道元的举动,到底还是再生波澜。

    或许,他不该凭今日之事,就一棒子将老二打死。

    这些年,于老二之教养、相伴,他确有疏怠。

    之后若将帝王驭下之术、权谋机变之理教给老二,他必能领悟通透。

    但今日之事,又该如何收场呢?显然沈征胜不会轻易罢休,还有修直......

    盛帝思绪流转间,忽然抬眸,目光幽幽落在了身形已然有些摇晃的顾惜枝身上。

    倒险些忘了,替死鬼......一直都在。

    从张献站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江浔的视线便不曾离开过瑞王。

    他自认对盛帝,有几分了解。

    这位大盛朝的君王实在睿智不凡,但又聪慧过甚,已至刚愎自用之境。

    旁人越谏阻反对之事,他便越要偏执坚持,直到证明并说服所有人,他才是对的。

    事已至此,圣上定已猜到了老师的心思,便越要与老师反着来。

    而崔道元一认罪,圣上心中更要偏向瑞王,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倒显得他们又落入了劣势。

    这是一步险棋,但能定乾坤!

    柿子尚且捡软的捏,他谋的确实是帝王心,但所有行动针对的,一直都是瑞王爷。

    而今日,只有让圣上自己认识到,瑞王爷不能做储君,这场持续多年的储位之争才能彻彻底底落下帷幕。

    而现在,还得给瑞王爷再添一把火!

    这般想着,江浔垂在身侧的手反复拢了拢。

    一旁呈上文书的张御史便缓缓直起身来,沉声道:“圣上,崔道元既已认罪,是否将其押入刑部大牢,以待后审?”

    赵怀朗听闻此言,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疾声道:“父皇,儿臣以为,在此之前宜先令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对此案进行会审!”

    “昔日张御史于御前冒犯父皇之时,崔尚书曾数次出言相阻,致使张御史遭受惩处并被禁足。”

    “如今崔尚书被留在吏部,久无音信传出,谁知张御史是否动用私刑,屈打成招!”

    “况且眼下,吏部尽在张御史掌握之中,谁知这认罪书......又到底是不是崔尚书所写呢!”

    “请父皇明查!”

    赵怀朗实在想不通。

    这才不过几日,以他对外祖父的了解,此番无论为了他还是为了崔家,外祖父定会咬牙坚持才是。

    只要外祖父闭口不认,张献要给外祖父定罪,就得找出确凿的证据来,这一来一去,要好些时日。

    如此一来,他也有更多周旋的余地。

    可此番认罪书来得如此突然又巧合,给本就落入颓势的他又来了当头一棒!

    父皇正不知该如何给他定罪呢,如今再不必犹豫了。

    赵怀朗此言一出,显然完全不知道崔道元的苦心。

    盛帝微微怔然,这一刻也隐约意识到,自己这次的“考验”太过严苛了。

    崔道元与淑妃相继出事,使得老二对他属意烨儿这一猜测已然深信不疑。

    罢了罢了。

    崔家既然已经认罪,此番就让老二先喘口气吧,待他——

    “瑞王爷,微臣承蒙圣上信任,得以全权处置此案,您此番言语所伤并非微臣颜面,实则是在质疑圣上的旨意!”

    张献是个性子直的,哪能容忍瑞王爷这般怀疑,当即双目圆瞪,出言反驳。

    他之前还曾在朝臣面前讽谏过盛帝,现下又岂会有惧意?

    只见他怒目扫过瑞王爷后,又拱手冲盛帝一礼,扬声道:

    “臣自领圣命以来,日夜忙碌,奔波不停,几日未曾好生合眼休憩。”

    “此皆微臣分内之事,此刻言及并非邀功请赏,实在是无法容忍瑞王爷如此肆意诋毁污蔑微臣!”

    “臣但有一问,问王爷。”

    “若今日涉案之人并非崔道元,王爷可还会道出这般言语?”

    “清者自清,若王爷心有疑虑,可请圣上即刻召崔道元面圣,臣自与他御前一辩!”

    张献说得大义凛然,而不出他所料,盛帝紧接着就摇头道:“不必了。”

    边说着,盛帝瞥了眼福顺。

    福顺心领神会,立刻将案上文书捧到了瑞王面前。

    张献的性子,朝中无人不知,且崔道元认罪,盛帝本就乐见其成。

    赵怀朗心急如焚,急切地从福顺手中夺过文书,匆匆翻开。

    可目光刚一触及文书上的字,他身躯便陡然一僵,又赶忙去看第二本、第三本……

    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声响,被翻过的文书皆丢在一旁,凌乱地堆叠在一起,恰似赵怀朗此刻纷繁杂乱的思绪。

    他仔仔细细端详,上面的字迹确凿无疑是外祖父所写,他竭力分辨,却仍未能寻得丝毫仿写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