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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砂录 第6章 豢婴(六)

    听罢林羡渊所说的话,姜绮兰脊背一阵发凉:“相公的意思是,我得了离魂症?”

    林羡渊表情痛苦地点点头:“我之前不想说是怕吓到娘子,娘子每晚睡熟了就会突然起身,跑到屋外去,大约两刻钟便又回来继续睡。一开始我也只是以为娘子出去起夜,但是这两天我才隐约发现不对劲。”

    姜绮兰只觉得脑袋仿佛猛然间灌满了凉水。

    离魂症这三个字她以往只从别人口中听来,从不曾想过竟有一天这三个字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一想到自己深更半夜无知无觉地外出游荡,她便感到无比恐惧。

    “相公,相公,我该怎么办……”姜绮兰无助地抓紧林羡渊的袖子。

    林羡渊连忙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娘子别怕,我一定找最好的大夫来治好你。”

    姜绮兰躲在林羡渊怀里点了点头:“要不,我回趟娘家,我父亲刚好认识几个好的大夫。”

    可这话刚一出口,林羡渊瞬间变了语气。

    “娘子,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林羡渊脸色阴沉,“你这样,好像在责怪我没有把你照顾好。”

    姜绮兰被林羡渊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身子僵硬了一瞬,缓过神来急忙解释:“相公,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羡渊脱开姜绮兰的手:“娘子不必觉得我草包无用,不过是好一些的大夫,还用得着劳烦岳父出面吗?”

    这下把姜绮兰给说怕了,的确她家里父母都看不上林羡渊这个穷书生,偏偏林羡渊自尊心又强,她觉得自己刚才说要回娘家找大夫的话或许是真的过分了。

    “相公,是我说错话了,不要生气好不好?”姜绮兰将头贴上林羡渊的肩膀,主动认错。

    林羡渊这才缓和了态度,重新牵起她的手:“我知道娘子没有瞧不起我,只是我自己还瞧不起现在的自己,等我考上了功名,一定风风光光地带你回娘家,给岳父岳母一个交代。”

    “嗯,相公才华出众,一定可以得偿所愿!”姜绮兰笑了笑,可这笑容实在挂不上嘴角。

    自己可能有离魂症的事情让她感到害怕,与此同时,林羡渊的话让她总觉得硌在心里一般不太舒服。

    她嫁过来之后,除了三日回门那天,再没有回过娘家,尽管都住在一个县城里。

    之前父母托人过来探望过,都被林羡渊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且着实没让姜绮兰受过什么委屈,渐渐地,娘家人那边也放了心。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父母再心疼女儿,终归不好去婆家探望。

    林羡渊走后,姜绮兰倚在窗边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老榆树,眼下已经入秋,黄叶衰草已渐显萧索之色,这让她越发觉得寂寞。

    林羡渊如约给姜绮兰找了大夫来看,大夫左瞧右瞧瞧不出什么毛病,只得先给开了几副安神的药,让她好歹先吃着。

    “离魂症不像寻常病,的确不好诊治,大多是心病引起。”大夫临走前交代,“这段时间还请夫人务必遇事宽心,按时服药,相信不久就会痊愈。”

    “多谢大夫。”林羡渊起身道谢。

    大夫走时,已经到了傍晚。

    姜绮兰正寻思着明天再出门抓药,婆婆便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她最近一直在服用的“养身子”的药。

    “儿媳妇,该吃药了。”婆婆把药放在姜绮兰手边。

    姜绮兰突然起了好奇心,问起婆婆:“娘,用了这么些日子的药,都还不知道这药用的什么方子呢。”

    姜绮兰不问也罢,这一问,婆婆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阴翳:“这方子是秘方,是我直接从大夫那里取来的药粉,药方是不兴透露出来的。”

    姜绮兰心下生出疑惑,想了想,又道:“可是方才来的大夫又给开了方子,我担心这两个方子药性相冲,一起吃了对身体不好。”

    “没事,不会。”婆婆毫不犹豫。

    “可是,娘不是也不知道这方子里有哪几味药吗,怎么这么确定药性不会相冲。”姜绮兰似乎意识到什么,追问。

    婆婆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是给这秘方的大夫说不会有事的,大夫都这么说了,你还不信吗?”

    姜绮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小两口好。”婆婆软了语气,“你身子养好了,才能给我们林家延续香火。”

    “媳妇知道了,娘。”姜绮兰没有继续纠扯这个话题,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顺,“既然大夫说了没问题,媳妇肯定不会不信。”

    “那就好,快把药喝了吧。”婆婆把药往姜绮兰面前推了推。

    姜绮兰这次并没有直接喝,只道:“婆婆先把药放这吧,方才晚饭吃得多了,喝不下,等过一会儿我自己喝了把碗送厨房去。”

    “那也行。”婆婆犹豫了一下同意了,“那你别放太久,药凉了药效就弱了。”

    “好的,娘放心,我一会儿就喝。”

    婆婆看了看表情认真的姜绮兰,便留下药自个儿放心离去。

    等屋子里没了旁人,姜绮兰垂眸盯着眼前的药看了半晌,皱紧了眉头。

    她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但最近确实有太多奇怪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反复猜测。

    那些乍看之下无可厚非的不同往常,林羡渊和婆婆不合常理的言辞行事,无一不透露着些许古怪。

    包括眼前这碗药。

    仔细回想一下,正是她开始喝这药之后,才突然变得嗜睡,也是从那时开始,早上起来自己身上总是莫名出现奇怪的伤口。

    她沉默了一会儿,端起药碗,起身将里面的药全部倒进了花盆。

    药汤很快渗入花盆土中消失不见。

    姜绮兰把空碗放在桌子上,转身爬上了床,闭眼假寐。

    她想知道,在这么多天她早早睡着之后,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就在此时,屋子的门被谁轻轻推开了。

    一道影子蹑手蹑脚地来到她床前,弯下腰俯身凑到姜绮兰面前,鼻息微凉地扫过她的脸。

    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