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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憾 第33章 不该有善念

    月亮高悬,发出莹莹之光,此时的皇宫之中皇帝正埋头在桌案前批阅着奏章。总管郑渔端来一碗参汤放在桌子上,然后摆摆手让小太监下去休息,自己走到桌案旁砚墨。

    郑渔拿着墨块在砚台上一圈圈转着,发出轻微的声响,皇帝注意到身边换了人,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碗上。

    他揉了揉自己困倦的眼睛,将头从厚厚的奏折中解放出来。

    郑渔适时道,“夜色深了,皇上喝了这碗参汤早些歇息吧。”

    皇帝没有说话,用手压着勺子将汤一饮而尽。他放下碗,郑渔又拿出一个手帕递给他,他接过擦了擦嘴,然后又递给了郑渔。

    ……

    “你说朕是不是太狠心了?”他突然问道。

    郑渔听后微微一顿,“皇上指的是禹州之事?”

    皇帝瞥了他一眼,“不然呢?最近难道还有别的事?”

    郑渔笑着摇了摇头,思索了片刻认真道,“奴才觉得皇上这样做也没什么错,兵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功高震主自古以来就是大忌,皇上能留宋家一世清名已是恩典了。”

    “呵呵。”皇帝听后笑了笑,面上却带有一丝苦涩,“我本以为我与阿璟能成为贤君良将,没想到有一日会变成这样,甚至于连他的孩子我都要忌惮……”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总算明白父皇当日的话了……”

    他的眼中有着悲伤,也有悔意。

    似是太过疲倦,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当时,我不该答应他。”他冷冷的说,睁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意。

    不该因为自己那一时的善念答应他让宋辞婚姻自主,从而导致自己失去了唯一制衡住他的砝码。

    这些天,他每每想到这里都会后悔,后悔当时怎么就能答应他!

    若不是自己的那一时善念……

    皇帝闭上了眼睛。今日的自己又何至于如此逼他!

    良久,他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睁开双眼,目光触及到桌上的一堆奏折时自嘲一笑。果然,不该心软的!他心道。

    看着这样的皇帝,郑渔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皇上若是不忍,虎符在他那里也无妨。皇上知道,宋家是不会反的。”

    “知道又如何?”皇帝合上手里的奏折站起了身子,眸中神色复杂。“若有一日初心不在,终是大患。”

    他张开双臂任郑渔替他褪去外面的衣袍,走到床边坐下,一只手摩挲着柔软的锦被,喃喃出声:

    “锦榻之侧卧有猛虎,即使知道虎不伤人,难道就能安寝吗?”他语气中虽带着反问,但并不在乎是否有人能回他,似乎只是自己的自言自语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窗台的方向,似是能透过窗纸看着外面的景象。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边的宫灯上,灯火明亮,照清了他眼底的冰冷和算计。

    郑渔听后垂着目光安静的替他脱鞋,并没有开口,皇帝也不期待着他能回话,打了一个哈欠躺在床上,任由郑渔伺候他脱袜、洗漱……

    做完一切后,皇帝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淡淡道,“熄灯吧。”

    “是。”

    郑渔应了一声吹灭了宫灯里的蜡烛,默默退了出去,只余殿外纱灯彻夜长燃。

    *

    第二日一大早,天空中絮絮下起了小雪。

    辰时,一道圣旨自宫里传出,要求宋辞即刻进宫面圣。

    想起今日的约定,宋辞眉头微皱,但还是从公公手中接下了圣旨。待打开看到落在一角的玉玺印章时,她心中划过一丝冷笑,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宋辞抬起头,假笑着望向前来传旨的公公,示意一旁的侍女将荷包放到他手中。

    “烦请公公带路。”她淡淡道。

    那人笑着应了一声,将宋辞带到了门外,府门前已经停好了进宫的马车。宋辞没有说话,只是在离开府门时吩咐了一句“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哥哥”后便径直走过去上了马车。

    随着车夫的一声“驾”,马车行驶了起来。

    宋辞坐在里面看着晃动的帘子,眼中是藏不住的冷意。

    马车行到皇城便不再让进入,宋辞下了马车,跟着指引公公身后坐上了四人抬的轿子。

    不知走了多久,轿子终于落了地,宋辞起身出来,入目皆是高高的宫墙。

    这筑起的红墙,是阻隔宫外人跨越的壁垒,也是困住宫中人一生的牢笼。

    宋辞别过眼,目光落在了紫宸宫三个大字上,眼中的嘲讽一闪而逝。

    她跟着领路的公公走了进去,等在皇帝日常批阅奏折的地方,而那人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着,皇上下了朝就会过来,切不可随意走动。”后便出去了。

    ……

    宋辞自那人离开后便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她的目光略过屋子里的名画书法,落在了桌案旁的奏折上,心中止不住的暗想:为什么会带我来到这个地方?不应该在明德堂吗?

    就在宋辞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声推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宋辞余光一扫,只见一个明黄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臣女宋辞,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辞屈膝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

    皇帝垂下视线瞥了她一眼,走到桌案前坐下。

    “起来吧。”他淡淡道。

    宋辞听后直起了身子,默默站在一旁。皇帝目光紧紧盯着她,带着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宋辞听后心里立刻敲起了警钟,她抬头看向皇帝,眼神中一片茫然。

    她低下头,平静道:“臣女不知,但请皇上明示。”

    皇帝听后没有立刻开口,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宋辞的身上,心中猜测着她是真的不知还是故作不知。

    宋辞感受到他的视线,抬起头就这样任由他盯着,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和拘谨。

    皇帝看了许久并未发现什么便移开了视线,淡淡道:“昨日,朕接到消息,说禹州之事事有蹊跷,国公是因为其女宋辞不听命令,私自带兵离开禹州才导致其以身殉国。申时,许多百姓围在皇城门外,要求朕给一个说法。”

    他语气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宋辞身上,“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宋辞听后立刻跪在地上,抬起头时眼中满是悲伤,可是语气却不容置疑。

    “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乃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眼神变得冷冽,言语不卑不亢。“家父新丧不足一月,便已有此等传言流出,可见此人居心叵测意欲动摇我大渊社稷,还请皇上明鉴,还臣女清白!”

    说完,她重重磕了一个头,“请皇上明鉴!”

    “可是那些人说的有理有据,朕乃是天子,不能只信一家之言。”

    宋辞听后心中冷笑,但面上却满是悲痛。她闻言抬起头,眼中有未落的泪水,额间隐约可见血迹。

    “宋辞一介女流本应居于后宅,舞文弄墨、习琴赏花。奈何生于宋家,长于北疆,目之所及是千里冰封,遍地尸骨。于是从少时便立下报国之志,研习兵法,苦练武艺,只为有朝一日能学有所成扞我山河!”

    “天狼一役,年少成名,臣女自此跟随父亲身侧出入于战场。辞虽身为女子,但既为宋家后人,便决不可做出此等违命之事,以致于延误军情!”

    说罢,她眸色坚定,眼睛直视着皇帝,“宋家绝不会出叛逆之人!请皇上还臣女一个清白!还宋家一个清名!”

    说罢,她再次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抬起头来。

    皇帝听了这样一番话直接怔在了那里。他在心中设想了无数个场景,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局面。他张了张嘴,可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才开口道:“朕知道。”

    他语气缓和了下来,声音中还带着丝丝感伤。“可是有人说亲眼看见你带兵离开……”

    他语气顿了顿,眼睛直视着宋辞轻拍三下自己的手。掌声刚落,紧闭的大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宋辞侧过脸看去,只见一个人被押着带了上来。

    那人一上来看见宋辞就指着她道,“就是她,就是她带兵离开禹州国公才会死!就是因为她!”那人神状癫狂,眼里充满了愤恨。

    “宋辞,就是因为你你父亲才死了,是你害死了你父亲!”说着,他就要扑上去,却被两边的人制止了。

    他转过身,跪趴在地上,眼中满是愤怒和悲伤,“皇上,国公就是因为她死的!草民是亲眼看见她带兵从禹州离开,去往祁山方向。”

    宋辞听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划过一丝冷笑,“你是禹州人?”

    “是。”

    “大战前,所有无关人等必须撤离禹州前线。”她眯起眼睛看向他,眸子里满是冰冷与嘲弄。“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人对上宋辞的眼神打了一个寒战,他眸光微闪忙转身对着皇帝,急迫开口道:“草民行人跟大部队走散了,因为听到马蹄声以为是敌军便躲了起来,谁知看到的竟是宋辞带兵离开。”说完,他抹了一把泪。

    皇帝将一切看在眼中,他无视地上跪着的人,将目光落在了宋辞身上,眼里写满了审视,仿佛在等她开口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人见皇帝没有理自己,再次开口道:

    “皇上,草民没有说谎,她真的带兵离开了,皇上不信可以去查,她真的离开了,她真的离开了!去往祁山,对,祁山,皇上,您要相信我啊!”

    皇帝听后皱了皱眉,而宋辞却沉默了下来,对上皇帝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她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心中暗叹,原来是因为这个!

    脑海中突然浮现刘畅离开时的那句话,她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心中暗自叹道:原来这就是他给我准备的大礼……

    真是荒谬又可笑!

    皇帝感知到宋辞的变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摆摆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宋辞……”

    还不等皇帝说完话,宋辞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臣女确实带兵离开了,但那是奉了我父亲的命令。”

    “你父亲为何让你离开?”皇帝眼神凌厉,语气中带着不解,显然是非要讨一个说法不可。

    宋辞听后脑海里闪过了那封信,但嘴上却道:“臣女无可奉告。”

    她语气淡淡的,但却十分坚定,“但是臣女是奉命离开,绝非私自带兵,一行人皆可作证。”

    皇帝听后摇了摇头,“宋辞,你知道的,亲信之言是做不得真的。”

    此言虽在预料之中,但听见时未免还是心中发冷。她看着坐在上位的皇帝,想到了战死边疆的父母和数万百姓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遮住了眼中的恨意。

    宋辞在心中不断冷笑,但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她睁开眼睛紧紧盯着坐在上位的皇帝,平静问道:“那皇上以为,如何才能证明臣女的清白?”

    皇帝没有说话,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案,目光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一道奏折扔到了宋辞面前,疲惫道,“你看看这个。”

    宋辞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捡起地上的奏折。

    私自带兵,不孝,违背军命,当死……

    这些字一个个在宋辞眼前出现,但她好像突然不认识这些字了。

    好荒唐!

    当看完这篇奏疏后,宋辞露出了一个苦笑,“皇上要杀我?”

    她用的虽是疑问语气,但是却像是已经赌定了答案只是明知故问罢了。

    皇帝听后叹了一口气,目光却并不看她。

    “你知道的,朕不想。”

    呵呵。

    尽管知道帝王无情,但宋辞听了这句话还是被气笑了。

    她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居然还表现出为难的样子,真是虚伪至极!

    但他说出这样的话,她又好像觉得并不意外。

    朕不想……

    不是不会,是不想!

    不想……好一个不想!宋辞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心中不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