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盗墓笔记之长生墟 > 第134章 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

盗墓笔记之长生墟 第134章 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

    暮云春树,乱落绯红,就这样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落,不知不觉春去也,枝头花非昨,人也不复少年,不知我们还能如此张望多少回暮暮还朝朝,日日复年年。

    一时看到天都黑了,灯都亮了,他才披着一身星光回来。

    回来也是无言,我想说的都说给他了,他想说的我都知道了。

    我把空酒罐收拾干净,他坐在沙发上看我,“一半的几率,要赌么?”

    其实已经不低了,我决定听胖子的,就坐在他身边,“好啊,梭哈吧。”

    “我不想。”他转过头去。

    我有些无语,我愿意他还不愿意了,是担心我的坏运气么,可这世上做什么没有风险,哪来十全十美,圆满和遗憾从来都是一半对一半。

    小花和黑瞎子开门进来,很快胖子也回来了,我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人齐了,我想拉着队伍去餐厅,但小花说可以手机点餐,厨房做好会送过来。

    他已经禁食一天了,我们就让他先点。

    小花只点了几个清淡的,然后就靠在沙发上看手机,剩下的菜由胖子和黑瞎子讨论着点了,小花抬头又把青椒牛柳给pass掉了。

    闷油瓶过去落地窗前,对着水光朦胧的池塘望出去,从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冷意,将他整个人从我们身边剥离开去,看着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我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气,人这种东西其实特别的复杂,尤其是普通人,不是简单的喘口气一直活着就算长生的,还牵扯到心性和灵魂的问题。

    这本身就是个两难的伪命题,身不老而经年磋磨,最终心如老朽,心不老而百年寿终,也将身老亡故,永存的肉体和不变的赤子心其实很难两全,强大如他心里不也是装满坎坷。

    张有药不是神仙,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权臣都倒在求长生而不得的路上,他自己都要行将就木,何况平凡如我呢?

    我其实并不抱多大希望,只求别把我本来的光阴余年给折腾没了,我一定会呕死的。那样我可能会把张有药剁成肉糜,埋在距离他日思夜想之地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让他死死地盯着,但永远无法接近半步。

    我垂下眼眸,小花看我一眼,低声说了句,“没出息”,随即他打开手机app,把两层厚厚的窗帘都拉上了。

    闷油瓶回头看我们:“......”

    再站在窗帘前面发呆已经不合适了,他回来坐在我旁边沙发上,一下子就来到了我们的热闹当中——胖子和黑瞎子按住他,闹着让他点菜,他只好依着我的口味随便指了两道。

    菜点完了要等一会,胖子去把隔壁屋里两只张家人也喊过来,胖子跟小张哥商量着还想点白酒,被我阻止了,啤酒都不能喝。

    明天还有正事呢。

    无酒不成席,张千军万马当即表示不太满意,我敲了下桌子,“这顿饭多了你是团建,少了你是家宴,你不吃就赶紧爬回去。”

    小张哥拉拉他,闷油瓶也看他,他这才老实了。

    不喝酒确实没有气氛,一群人就这样吃了顿很热闹又很规矩的聚餐。

    小花吃的很少,席间言笑晏晏,看不出难受的样子,但我估计他那一顿大醉要好几天才能恢复元气,醉酒伤身体。

    第二天天色阴沉,预报有雨,才九点多小花的人就将我们送到磨盘山那边的殡仪馆北门,我们找人问告别厅在哪里,刚爬上台阶我就看到了廊柱下站着一个人,张有药。

    还是那副老样子,我都想上前捶他了。

    他抽着烟,看来在风里徘徊许久,似乎正在等我们。

    “你是丧主?帛金要给你么?”胖子问他。

    他摇摇头,“不必,都是假的,给世人一个交代而已,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从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平静的跟我们聊天。我还以为他会把张金钱的死算在我们头上,觉得我们发现他是卧底,然后临出山时把他干掉了。

    而他今天也会顺手干掉我们,祭奠他好友的亡灵,我们一见面就难免唇枪舌剑,剑拔弩张,张牙舞爪,每一句话都是射向对方的子弹。但其实见面就见面,一切特别平淡,就像普通熟人在寒暄。

    “我本来想问他怎么去的,但你们能来送他,我想我应该明白了。”

    张有药抽着烟,看一眼闷油瓶,“我不太了解你们,但我还算了解他。我只想问一句,他临了走的平静吗?”

    尸骨无存,算是平静吗?胖子表情很复杂,我全都告诉他了,而闷油瓶不想回答,我犹豫着,最后还是跟他说,“所行即所愿,所愿即所得,他应该没有后悔。”

    张有药念着,“所行即所愿,所愿皆所得”,然后他苦笑。

    “其实我根本不想他去,是他听到族长要来,坚持要去,我们还为此大吵一架。我怕他这一去可能不会回来,没想到他真的回不来,都没有告别过,所以他才想到给我留言。”

    原来是这样。

    “我的身边很复杂,不只有我的人,他交代我不可以告诉别人,但消息还是走漏出去,我很抱歉。”

    我很意外他会跟我们道歉,连闷油瓶也沉默着看他一眼。

    “说完这些送不送的都没关系了,你们可以回了。”他说。

    “其实我们已经送过他,本可以不来。”

    我看了眼胖子,说道,“既然来就是求一个心安理得,我们也是朋友,就算只是名义上,也想送他一程。”

    “朋友。”张有药听了有些意外,沉默一瞬间,然后侧身让开了,“去吧。”

    他在我们身后说,“是真是假,到这就都是真的了,一切都将了结。这世间再没这个人,朋友还是敌人再无关紧要,无论他对你们做过什么,请别恨他。”

    我没有回头,恨他么?

    在那之后生死危机接踵而至,我们一直疲于奔命,各方涌来的信息一时太多,竟然把他出卖我们这件小事都挤到了角落,也因为他已经故去,那点无主的恨意一度显得微不足道了。

    要说该恨谁,眼前的人似乎更可恨一点,打乱了我们的平静,不过细细论起来,他也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只怕有时他也被流水裹挟身不由己,恨他也无济于事。

    我们进去告别厅,这里就是人生最后一站,彼此在这里告别完,一方化成青烟奔赴黄泉,一方转身下山回到人间。

    仪式还没开始,他的同事还在陆续到来,大都穿着深色便装,衬托出我们西装革履的与众不同,明里暗里的眼光朝我们看过来。

    我面上神情自若,心里有些微微的窘迫,在想小花可能误判了,普通人的葬礼其实并没有统一的着装要求,得体就行,哪怕深色的休闲服中山装都可以。

    我们一身笔挺的西装,有点过分的出众了,往那一站看着像葬礼上来了三个神秘人,让人猜张金钱是不是有什么黑暗而神秘的过往。

    很快小导游发现了我们,他走过来告诉我们他老板是在山上不幸遇到意外,人已经面目全非,还是张先生想办法把遗体带回来。

    胖子还记得自己随口扯过的淡,惊奇的问,“从珠穆朗玛背回来的吗?这哥们儿是超人吧,体力可以啊。”

    小导游摇头,“不,就是你们去的那座山,还没来得及去雪山。”

    他确实死在那座山里,张有药是傩医,是不是也懂点巫傩之术,他从那山里带出来他好友乘舟远行的魂魄,尸体是哪里来的反而没那么重要了,尸瘴里是不是就有很多。

    十点仪式准时开始,主持人很沉痛的介绍着他的朋友同事对他的留恋之情,因为他没有家属,答礼的时候就只有张有药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

    这个孤独的长生的人,可能这回连陪他百年的唯一的朋友也不在人世了,从此孑孓一人,举目无亲,身边再无人应。

    好在他的时间也不长了。

    跟闷油瓶出尘离世游走在世间边缘不同,他们一直隐身在滚滚红尘,同这人间的羁绊很多很深,甚至张金钱还留下一个孩子,要告别的时候就要将这些羁绊一一斩断,不留后患。

    我默默的叹口气,不知哪一条路更好走一点。

    我们都不知道那里躺着的到底是谁,也不好离得太近,我一直远远躲在众人背后,深怕万一我靠近点,他猛地坐起来就不好了,送别的人不少,这样会吓煞旁人的。

    闷油瓶依旧面无表情,胖子在胸口不停画十字最后双手合十,嘴里还念念叨叨,我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信的哪一位,总之他在认真的送了,心中总算也不再生愧。

    我默念了一段经文,算起来我这是第二次为张金钱送别,好像难过也游刃有余起来,看来悲伤这东西也有时效性,并且还有次数限制,最好一槌定音,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每一次悲伤的烈度都会呈几何级别锐减。

    送别完了,人三三两两离开,胖子被小导游拉住说几句话,闷油瓶不知要去哪,他走的很快,也许是去配合小花黑瞎子,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我跟在后面想追上他,结果路过一个告别厅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个名字。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我一下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