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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火焰 第73章 秀琳倒下

    如果事情的发展仅此而已,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很狗血也很普通的一段,在国家全面开放之后,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也或许本来就很多,不过知道的人不多罢了,谁也说不清楚。

    梁逗逗在和朱浩然办了离婚手续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派出所改了女儿的姓,本来她想改成陈梓荫的,但是已经懂事的陈源说,那是姐姐的女儿,所以姓梁最合适,梁逗逗听从了他的建议,本来,只要不姓朱,姓什么都可以,这是她的想法。

    经历过医院的那段痛苦后,梁逗逗表面看起来好像慢慢在恢复,她没有继续去做老师,因为在西安,老师的职业不是那么容易想当就当的,她最后应聘当了一个瑜伽室的前台,工资不高,不过也够生活。

    朱浩然本来是要给梁梓荫每个月抚养费的,梁逗逗坚决的拒绝了,她们不想女儿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当然,血缘关系除外,这个东西,谁也改不了。

    梁逗逗每天上班很早,下班很晚,除了前台,她还凭借之前在上海的瑜伽训练基础,时不时的做瑜伽教练助理,义务的。

    梁梓荫就跟着秀琳和陈大壮在超市,她极其听话,三岁多的她,不但能帮顾客拿东西,也经常会做一些简单的货架整理,甚至会拿着和她差不多高的扫帚经常给超市打扫卫生,不过,最多的时间,她还是一个人静静的在超市的角落里看书,从刚开始的唐诗三百首,到后来的小学语文,数学。陈源放学回来会教她,如果陈源不在,就查字典。

    超市也因为这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多的人来看她。周围的邻居们因为梁梓荫而表现出极大的善意,没有人当面说离婚的事情,也几乎很少周围的夫妻一起来店里,即使两个人一起,也是一个人进去买东西,另一个在很远的地方等着。当然,不熟悉的人除外。

    大家都以为事情会慢慢过去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一向身体看起来比陈大壮好的多的秀琳却突然住进了医院。

    那是陈源刚参加完高考的第三天,头天晚上,秀琳早早的就关了超市的门,一家五口人来到了东新街夜市,在烧烤摊上坐下后,梁梓荫声音清脆的背起了“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她稚嫩的声音以及出众的文采使她在烧烤摊上倍受瞩目。

    陈大壮已经很久没有抽烟喝酒了,端着啤酒杯的他,这时眼里满都是兴奋的泪花,从来不喝酒的秀琳和陈源也各自倒了一杯啤酒,而梁逗逗则要了一瓶红酒,从上海回来后,她就经常会喝一些,每次不多,但是经常喝。

    后来,梁梓荫脆生生的说:“姥姥姥爷,身体不好,不许喝酒。”陈大壮才尴尬的挠挠头说:“好,好,荫宝儿说的对,不喝,不喝,”于是和秀琳同时放下了酒杯,而梁梓荫的这番举动,又引起了周围桌子人的一阵善意的哄笑,烧烤摊老板甚至跑过来,学着陈大壮问她:“荫宝儿,你家谁说了算啊?”梁梓荫则两手叉腰说:“荫宝儿是姥姥姥爷,妈妈舅舅叫的,我有名字,叫梁梓荫,知道不?叫梁梓荫。”她故意摆出的成熟样子,却让周围的气氛更加活跃起来。旁边桌子上的一个女人说:“好,梁梓荫,我们都叫你梁梓荫。”梁梓荫这才摆摆手说:“对嘛,我有名字。”

    烧烤摊老板蹲在他们桌子旁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大白兔奶糖给她递过来,继续笑着说:“好,梁梓荫,你家谁说了算呀?”

    梁梓荫并没有伸手接糖,而是继续两手叉腰说:“无功不受禄,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周围的人立刻哄笑起来,老板悻悻的笑了一下说:“小家伙,出口成章啊。”

    梁梓荫则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老板说:“伯伯,我不叫小家伙,我叫梁梓荫,你一定不是听话的孩子,咋都记不住呢?”

    然后不等老板回答,老气横秋的摆了摆手说:“哎呀,你和姥爷一样,都记不住事,愁死人了。”说完撅着嘴巴,两手抱胸的走到梁逗逗身边,钻进她的怀里,竟是不再理会老板。

    周围的食客被她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梁逗逗则皱起眉头,柔声对梁梓荫说道:“梓荫,要有礼貌,伯伯问你话呢?”

    梁梓荫立刻站直了身体,乖巧的对梁逗逗说:“好的,妈妈,梓荫要有礼貌。”然后从梁逗逗怀里钻出来,蹦蹦跳跳的走到已经在另一桌招呼客人的老板跟前,深深的鞠了一躬,说:“伯伯,对不起,梓荫刚才说错话了,给您道歉,请您原谅。”

    老板立刻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是伯伯记性不好,不应该叫你小家伙的,应该叫你梁梓荫”。

    梁梓荫立刻回身看向梁逗逗喊到:“妈妈,梓荫道歉了,伯伯原谅梓荫了。”看到来逗逗点头后,又回身看向老板:“伯伯,你刚才问,梓荫家里谁说了算是吗?”

    老板点头说:“是呀,谁说了算呢?”

    梁梓荫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梓荫家里谁说了都不算,谁说了也都算。”

    周围的食客这时已经被这个小姑娘完全吸引了,听到她这样回答,立刻有人接口问:“为什么呢?”

    梁梓荫回头看向问话的那个人说:“因为梓荫家里,谁有道理,谁说了算,谁没道理,谁说了也不算。”

    周围的人立刻被她小小的身体却讲出这么一番大道理的样子逗笑了,几个男人立刻回应:“好,小妹妹讲的对。”

    梁梓荫立刻得意的仰起头,看向母亲,梁逗逗也微笑的看着女儿,似乎半年前那场彻骨的伤痛,也慢慢淡化了一些。

    这时,一旁一个和陈源差不多大小的,戴着眼镜的女生却笑着说:“梓荫妹妹,你说的不全对哦。”

    梁梓荫立刻看向那个女生说:“漂亮姐姐,梓荫说错了什么吗?”

    一声漂亮姐姐让那个戴眼镜的女生立刻笑了起来,对身边一同的朋友说:“呀,看人家小姑娘,嘴真甜,”然后回过来对梁梓荫说:“家是讲爱的地方,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哦。”

    小小年纪的梁梓荫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思考过,她下意识的看向母亲,却见梁逗逗微笑着对着自己的脑袋指了指,于是她回过身低头想了想,就在大家的目光中,兴奋的抬头对着那个带眼镜的女孩说:“谢谢漂亮姐姐,不过,家为什么不能是又讲道理,又讲爱呢?”然后她跑到梁逗逗身边,拉着母亲的胳膊,对那个戴眼镜的女生继续说道:“妈妈很爱梓荫,梓荫也很爱妈妈,妈妈会给梓荫讲道理,梓荫也喜欢听妈妈讲道理。”

    那女生没想到梁梓荫这么小的年龄居然反应这么快,一时间哑口无言。周围的人也立刻大声回应:“好,小姑娘讲的好”,并纷纷对着她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

    第二天早上,正在上班的梁逗逗突然接到了超市的电话,她拿起小灵通的时候,那边梁梓荫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妈妈,姥姥晕倒了,梓荫打了120了。你快回来。”

    梁逗逗立刻给瑜伽室老板打了招呼,飞快的往回赶去,走到半路,又接到陈源的电话,于是又赶到医院。

    她刚到医院,陈大壮和陈源也紧跟着过来了,等他们赶到抢救室门口,就看到超市隔壁的饭店老板拉着梁梓荫站在那里。

    等秀琳从抢救室里出来被推到病房里,梁逗逗才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在她上班走以后,陈源就和陈大壮一起去进货了,没过一会,正在看书的梁梓荫听到收银台一阵踢里哐啷的响动,于是赶紧跑过去,发现秀琳已经躺在地上了,她哭喊了两声,发现拉不动姥姥,就想起之前梁逗逗曾经教过她的急救电话,于是先打了急救电话,然后给梁逗逗又打了电话,最后跑出去叫来了隔壁饭店的老板。

    回忆到这里,梁逗逗似乎又沉浸在极度的悲伤里无法自拔,她两眼空洞的死死看着瑜伽室里的天花板,半晌没有说话。

    梁梓荫和周琪一左一右的扶着她,满脸担忧。

    周琪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世间的事情,可以让人如此悲伤,说实在,这些事情并没有惊心动魄的戏剧反转,而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生活,也没有小说里那么的峰回路转,却让人柔肠寸断。

    她想了想,以极轻柔的声音说道:“梁妈妈,事情已经过去了,姥姥也不希望你一直沉浸在悲伤里,她老人家一定会看着我们幸福生活的。”

    梁逗逗收回空洞的目光,看了看她们两个,叹了一口气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的,都过去了。”然后她看向梁梓荫问:“后面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梁梓荫想了想说:“有,但是不是很清楚,隐约记得没多久姥姥就走了,好像姥爷也很快就走了,然后就看不到你了。好像舅舅从学校经常回来。”

    梁逗逗咬了咬牙,怔怔的看了梁梓荫几秒,然后说:“你知道吗?你姥姥是因为担心我,把自己累倒了,我嫁到上海后,她就一直不太好,但是谁也没说,后来我从上海回来,又把她吓到了,一直没缓过来,你舅舅高考完,我们一高兴,就喝了点酒,于是……”她又说不下去了。

    梁梓荫柔声说道:“妈,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却见梁逗逗伸手扶在她肩上,继续说到:“不是,这是真的,你姥爷临走前,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太自私了,走太远了。”

    梁梓荫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毕竟,已经发生的事情,说什么都没用。

    梁逗逗看了看女儿,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陷入了极大的负罪感中,甚至想过抛弃你。”说这话的时候,她浑身轻轻颤抖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梁梓荫。

    周琪被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有些混乱,她刚要张口,却被梁梓荫挥手打断:“我知道,所以我很害怕。当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爱我的妈妈就几天几天的看不到,长大以后,才大概明白,因为我是你和他的女儿,对吗?”她声音极其轻柔,但是眼里却充满泪水。

    梁逗逗颓然点头,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是的,可是即使如此,你也没有放弃妈妈,是妈对不起你们。”

    梁梓荫在母亲的怀抱里轻声说道:“短时间里经历那么大的打击,我知道,我不怪妈。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妈。”

    梁逗逗轻叹一声:“你刚才说是你欧阳奶奶和方叔叔把妈从深渊里拉了出来的,其实不是啊,是你啊!”

    在经历母亲去世后,陈源被西安交大录取,由于离家不远,他一有空就回到家里帮忙,而梁逗逗也辞去瑜伽室的工作,回到超市继续和陈大壮一起经营,而梁梓荫就近找了幼儿园开始了她的半独立生活。不过,超市里再也找不到当初热闹的场景了。

    那年春节后不久,陈大壮因为思念妻子,加上他身体本来也不好,很快就随着妻子而去。弥留之际,他絮絮叨叨的打开了话匣子,从和秀琳结婚开始,一直到秀琳离去,包括梁逗逗开始发育时他的躁动,包括后来羞愧的克制,包括那天在西屋的误会,包括梁逗逗嫁到上海秀琳对她的思念,包括梁逗逗回来后秀琳在医院不眠不休的照顾,包括梁逗逗开始喝红酒的担忧,包括秀琳看着梁梓荫的欢乐和心疼,一直都是妻子和梁逗逗,对自己和陈源几乎没有提。在经历了三个多小时的絮叨后,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那时候,梁逗逗才突然明白了所有,原来,这个年轻强壮,老了弯腰驼背的男人,对自己的躁动是真的,对自己的维护是真的,对自己的爱也是真的,甚至超过了对陈源的爱,而那个躁动,却让他痛苦挣扎了大半辈子。他对女儿的爱是复杂深沉的,对秀琳的爱是单纯忠诚的。反而对亲生儿子的爱,却简单了许多。

    梁逗逗觉得自己就是罪人,她开始喝酒,一开始是一个人在超市里喝,后来看到梁梓荫,又想起朱浩然,于是每天把梁梓荫从幼儿园接回来后又去外面喝。去酒吧喝,去迪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