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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凤台 第139章 惠音坦诚

    昀笙从玉坤宫里出来,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

    大大小小的宫人俯首躬身,肃然地恭送着贤妃娘娘离开,有个年纪小的,甚至双腿有些发软。

    往年只知道这位前女官医术高强,又深得帝心,人却是一等一的和气。

    直到今日。

    虽然他们远远地退下,不曾听清楚贤妃娘娘到底和太后说了什么,可是她通身迫人的气势,竟然比淫浸后宫几十年的太后娘娘,更加让人胆战心惊。明明脸上带着笑容,声音也是轻柔温和的,却教人不寒而栗。

    她们这才看到了温柔的贤妃娘娘的另一面。

    一走出众人的视线,昀笙的腿忽而一软。

    “娘娘。”

    元绿连忙将她扶住。

    “没事。”昀笙低着头,“元绿,步莲,你们有没有觉得,刚刚的我很可怕,比太后更加面目可憎?”

    直到对上了太后目光中的惊异和动摇,察觉到了自己那一刻心里的痛快,昀笙才恍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竟然已经谙熟了这种手段。

    即便只是对太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想想两年前和外人说话都羞怯的自己。

    陌生得如同隔世。

    她有些害怕。

    变化是不知不觉的,会不会等到哪一天,她习惯了这种行事手段,渐渐也变成了自己以前最讨厌的那种人呢?

    为了权势和利益不择手段。

    就像如今的太后一样。

    步莲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

    娘娘是内心强大的人,即便因为局势择人行事,也不会抛却底线的。

    否则我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

    换成太后那种人,只怕平安回宫后的第二天,就要了她这个身份可疑、还知道太多的哑女的性命,而不会顾念着火海中彼此生死相护的情谊。

    昀笙在她的目光中慢慢平静下来。

    “刚刚出来的时候,元绿可把东西送进去了?”

    “娘娘放心,奴婢做好了。”

    她来永安宫一趟,除了威胁太后,自然还有别的目的,总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于是便让元绿,在自己和太后周旋的时候,代替自己去给惠音师太送了东西。

    她一个妃子,不会自降身份地去拜见谢楚氏。但那位到底是宣平侯的母亲,她让下人去看望,送点东西说几句话,还是合理的。

    不管纸条上的话,谢楚氏怎样回应,太后的人瞧见了,总得怀疑他们之间暗度陈仓,再加上昀笙今日故意在太后面前张狂,激怒于她,太后和惠音师太二人之间再亲密无间,也会生了罅隙。

    正如昀笙预料的那样,三天后,一道黑影,果然如约来到了永安宫后。

    暮云四合,月华初上。

    巡视的宫人们,拎着绯红的灯笼陆陆续续走过宫道,脚步轻得像猫,生怕打扰到宫里的贵人。

    永安宫的小南门外,元绿打量了一眼四周,打发了几个小太监守住了附近,走了出去。一刻钟后,又领着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潜了回来。

    不是别人,正是谢家的大夫人,惠音师太。

    她住在玉坤宫里,原本一步也动不得,然而昀笙安排好了人手,在纸条上指明了三天后轮差的一个小太监,帮她钻了个空子。

    “不知贤妃娘娘要见贫尼,所为何事?”

    惠音师太进了里间的小花阁,只见珠光闪耀,清浅的香味从小叶紫檀镂花香炉里徐徐散开,满眼都是世间难见的奢华,略微愣了愣,便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对着上首端坐着的,名声赫赫的贤妃,和对着玉坤宫的扫地太监,也没有丝毫的区别。

    “师太是个聪明人,为何要助纣为虐呢?”

    昀笙叹了一口气。

    “陛下的为人,想来您也有所耳闻,若是您知道任何有益于他病情的事情,坦白禀明,陛下绝不会亏待您的。难道他不比太后可信?”

    她没有废话,而是单刀直入,倒是超出了惠音师太的想象。

    “……”她顿了顿,才道,“娘娘这话,是自己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本宫说句狂妄的话,陛下和本宫乃是一心同体。”昀笙做了个手势,“请坐。”

    惠音坐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下了步莲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后,却怔住了。

    是小叶瓜芦,她最喜欢的茶。

    只是遁入空门之后,再没有了当年在谢府时被许多人伺候的舒适日子,都是庵庙里喝什么,她就喝什么。如今尝到这久违的清苦味,倒是让人感慨万千。

    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这位贤妃娘娘,连她爱喝什么茶的私密事,都了如指掌了,也不知道对当年的事情,都知道了多少。她此番举动对自己而言,又是福是祸呢?

    “太后这样看重师太,总不可能真是因为旧人情深,毕竟在本宫的耳闻之中,您和她的关系,可算不上好。”昀笙沉敛了笑容,正色道,“本宫直问了——母蛊是不是就在你的手中?”

    “哐当!”

    一句话出来,惠音手里的茶盏没拿稳,盏身和盏盖撞击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滚烫的茶水差点烫到了她的手背。

    见她这个反应,昀笙心里有了计较,立刻站了起来,对惠音师太躬身行了一礼。

    惠音讶异十分,忍不住后退一步:“你这是——”

    “若母蛊真在师太手里,还请师太将它交予陛下和本宫,将您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本宫愿意以亡父起誓,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绝无二话!陛下清仁明君,他日病体痊愈,也定会记得师太的恩情!”

    “……贫尼听不懂娘娘的话。”惠音的气息有些不稳,咬咬牙,还是没吐个痛快。

    “本宫知道师太有诸多无奈之处,否则也不会被他们威逼至此,您能坚持到如今没有屈从,想必心里也是不愿意让他们如愿的。今夜应约而来,不也是想要个转机吗?”

    昀笙放下茶盏。

    “师太——机不可失,过了这个村,可就不一定有那个店了。”

    惠音师太的脑海之中,闪过了太后的话,思考了一会儿,终于道:“既然如此,娘娘且屏退了其他人。”

    昀笙看了一眼步莲和元绿,挥了挥手。

    众人果然退下,掩上了房门。

    “母蛊确实在我的手中,但我儿子的尸身……被太后的人藏了起来。她说我若不把母蛊交给她,她就让确之死也不得安生。”惠音师太的胸口起伏不断,缓缓闭上眼睛,“娘娘问我母蛊——在你们眼中,这蛊物是救皇帝或者拿捏皇帝的宝物,可在我的眼中——它是我儿子的遗物,它就是我的儿子。”

    昀笙只觉得脑中空白了一瞬:“您——您说——”

    “蛮族蛊物,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惠音师太木着脸道,“当年四皇子因为夺嫡之乱中了羽箭而死。可是太后娘娘和萧家怎么能甘心呢?于是便想用蛊物吊住四皇子的性命。”

    西南蛮族之中,有一种不传的秘蛊,叫作“血锁子”。将母蛊种在快要绝命的人身上,再将子蛊种到身体健康,气血相似的人身上,便能将生机借由子蛊吸取,传递给母蛊,再渡给种下母蛊的人身上。

    被救的人会慢慢好转,但种下子蛊的人,却会被磨灭生机,渐渐虚弱,最后一命呜呼。

    “我的确之,入宫给四皇子侍读的几年,并没有做对不起天家和萧家的事情!他才那么小,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年纪,人事尚且不晓,就被种下这个东西,给四皇子续命去了!”

    说到这里,惠音哽咽难忍,捂住脸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