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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骗笔记 第15章 土大款

    拿着在后街镇从赵丽丽那儿骗来的五十万,我突然明白了一句老话,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我和红姐从宝安市辗转到了渔涌市以后,一边寻找着我哥的线索,我俩一边过了段潇洒快活的日子。

    对于前十七年都在农村刨食的我来说,渔涌市的一切都是崭新的,纸醉金迷的生活让我无比好奇。我怀揣着五十万“巨款”,决定要在渔涌市这个灯红酒绿的新世界,跟红姐一起迈入新世纪。

    因此,我和红姐在渔涌市就像游龙入海,五十万没过多久就被我俩花天酒地、鲜衣美食地花掉了一大半。

    张志勇这个名字一直梗在我心里,我俩四处打听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我估摸着还需要在渔涌市待一段日子,于是跟红姐商量,不如干脆两人联手,男女搭配搞诈骗,不但来钱更快,而且两人之间还互相有个照应,无外乎就是多换几个身份的事儿。

    我俩一拍即合,靠着仙人跳——红姐去勾引男人,我来假装红姐的老公或者兄弟去捉奸。如此做了几票,可是做的每票也就万八千的钱,顶多也就够我俩两三天的花销,跟五十万比起来,实在是入不了我们的眼了。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仅是花钱如此,连骗钱也是如此。

    不只是我的胃口变大了,连红姐的胃口也越来越大,几乎随时随地都在跟我研究,什么样的“猎物”是装有钱,什么样的“猎物”是真有钱。

    不仅如此,红姐还在物色猎物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的一项特长:模仿别人的声音。再加上她会化妆,这两个技能配合起来简直就是天生为干诈骗而生的。

    不过红姐一直想要找的大猎物,却迟迟没出现。她一度很沮丧,我安慰她说这种事儿急不来的,还得有天时地利人和才行。找不到大款,那咱就等着,更何况,现在她有“手段”,我“头脑”还行,挣钱只是早晚的事。

    要说也是巧了,我这话说完还没超过三天,机会就自己找上门了。

    那天是阴历三月十五,红姐过生日,我说那咱俩必须得去吃顿好的,给你好好庆祝一下,于是就去了家看着挺高档的酒店吃饭。

    我们两个人点了不少菜,还点了一瓶挺高档的红酒,一边吃一边喝。等我俩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正准备起身结账,红姐突然盯着我身后“哎呀”喊了一声,她自己站了起来,然后顺手把我又摁回了座位。

    “李春燕,你是李春燕吗?”红姐朝我身后招呼,眼睛睁得极大,一脸喜悦的样子。我转过身去看,我们后面那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对男女。

    我第一眼看见那个女人,就感觉她似乎非常老,跟红姐完全不像一个年龄段的人。红姐看起来顶多也就三十来岁,而那个女人看起来怕是有差不多五十岁了。

    她穿着一身已经洗得发白的蓝色耐克运动服,头发贴在头皮上拧了个揪,挺窄的一张脸,薄嘴唇,高鼻梁,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看起来给人一种在生活中吃尽了苦难,很累很累的感觉,跟我们村里随处可见的农村妇女没什么两样。

    但她身边的男人实在是有点扎眼,我忍不住多打量了几遍。

    在渔涌市这段时间,那些恨不得把所有名牌logo都挂在身上的人,我也见了挺多,红姐说,那些人的打扮看起来挺光鲜亮丽,但实际那些人的兜里也掏不出来几个钱,而且那种穿着只会让人看起来很土,所以一直以来都不准我那么穿。

    这个男的上身穿了件古驰的皮夹克,却搭了条灰色运动裤,看不出来牌子,但脚上又踩着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鞋,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

    李春燕盯了红姐半天,这才认出她来,也是又震惊又喜悦,“晓红,你怎么跑来渔涌市了?”

    红姐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这个李春燕的旁边,热情地抓住她的手说:“哎呀,我弟弟之前在广东念书,毕业以后挣了点小钱,就带我来渔涌市这边旅旅游。”

    红姐不愧是天生干诈骗的好料子,这谎话张口就来的本事真的是越来越熟练了。

    “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弟弟,之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李春燕满脸疑惑。

    我默契的接过话茬把红姐的谎撒圆了:“红姐是我的远房表亲,但她在我心里比亲姐姐都要好。我爸妈离婚的早,亲戚觉得我是个累赘,都不愿意管我,是红姐供我上的大学。”

    “真是没想到你还供出来个大学生。”李春燕唏嘘,看样子应该是信了这套说辞,“当初你……算了,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现在这样也挺好,你也算是终于脱离苦海了。”

    红姐和李春燕俩人聊得火热,把李春燕身边那位土大款晾在了一边,眼见俩人聊起来没完没了,而且一点都没有关注到他的样子,他有点不乐意了,吭哧了两下鼻子。李春燕脸色突然一变,马上就不吭声了。

    “春燕,这位是……姐夫?”红姐立刻跟土大款打了声招呼,“姐夫你别介意啊,我和李春燕是同乡,自从春燕嫁出去之后,我俩已经好多年没见了,这一下见着了就有好多说不完的话。”

    我其实从红姐跟李春燕打招呼开始,就一直在留意这个土大款,他从红姐坐下后,眼神就没离开过红姐的脸蛋和身材。

    红姐虽然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是风情这玩意儿,怎么说呢,我有的时候觉得红姐有点像《玻璃樽》里边的那个女明星,只需要往那儿一站,男人心里就直痒痒。

    而且来渔涌市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红姐打扮、美容、保养一个不落,靠钱堆起来的魅力,那比在后街镇的时候,可是高出了好几个层次。

    “你搞错咗,李春燕系我哋保姆喇。”这个男的一张嘴,就是刺啦啦的一口不适的珠港话,听得人耳朵发痒。

    不过我一下就觉得这个人话里面的不对劲,什么老板会带保姆出来吃饭,还吃这么高档的酒店。除非保姆长得年轻又漂亮,但是眼前这个李春燕显然跟年轻漂亮一点都挨不上。

    “我叫姜宝山,幸会吖靓女,肿么称呼你呀?”这个男的,直接靠在红姐的旁边就不动了。紧接着就像是孔雀开屏一样,又是捋袖子显摆金表,又是翻衣领显摆金链子。

    “我姓郭,叫我晓红就行了。”红姐给我递了个眼色,又介绍了一下我,“这哥是我弟弟,叫高志明。”

    “幸会幸会,我刚刚听你姐讲起你,大学生,真唔错。”话虽然是对我说的,但他的眼睛却一点都没有看着我,反而一刻不离红姐的胸。

    为了向红姐献殷勤,姜宝山主动付了我们那桌的饭钱,然后又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卡,叫服务员开了两瓶洋酒,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划了六千。

    那钱包一开一合,我眼睛看的真切,扎扎实实的一包人民币、港币。钱包从我眼前划过去,然后很快又被塞进了他肥腻的屁股兜里面。

    “食饭呀,唔要客气。”他殷勤地给红姐舀了一碗汤,“你哋内地食唔到咁好嘅嘢噶?”

    红姐眉头微微皱了一皱,虽说这一个月我们见识了很多珠港人的傲慢,但这么直白地展露在我们面前,还是让人很不爽。

    这时,一个女服务员端着一盘坚果拼盘上来:“先生您好,这是您这桌随酒赠送的小吃。”

    姜宝山扫了一眼她手上端的盘子,脸“唰”的一下黑了下来,然后哗啦一巴掌掀飞了盘子,腰果花生撒了服务员一身。

    姜宝山破口大骂道:“打发乞丐咩?我从珠港嚟跟你啲大陆仔做生意,有嘅系钱!睇唔起边个啊!”

    服务员顿时被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劲儿的道歉说对不起。一个领班样子打扮的男人看到这边出了状况,急忙跑了过来,和稀泥地训斥了服务员两句,然后跟姜宝山赔礼道歉,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话,又赠送了一个小菜后,结束了这场闹剧。

    李春燕在一旁解释:“不好意思,他对花生过敏,所以反应大了些。”

    红姐心领神会,立刻切出笑脸:“都是这个服务员没眼色,也不看看咱们姜哥是什么身份的人,用得着送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不愧是风尘出身的人,红姐的三两句话,哄得姜宝山喜笑颜开,继续喝酒吹牛,场面一下又和谐热烈起来。服务员收拾完残局弯着腰准备离开的时候,姜宝山突然发话:“等一下。”然后从钱包里扯出一张一百块丢在地上,一脸傲慢的说:“小费。”

    服务员捡起小费离开了。

    红姐悄悄对我打了个手势,我心领神会,点点头。

    两瓶洋酒下肚后,姜宝山已经醉得眼神涣散了。我假装去上厕所,趁着起身的功夫顺走了他的钱包。

    原本我是打算把他的钱偷走,杀一杀他那趾高气扬的威风。但我刚打开钱包,就被里面几十张不同地区、不同署名的银行卡吸引住了视线。

    一个珠港的土大款手里拿着这么多内地银行卡干什么?

    我好奇地仔细检查了每一张卡,突然其中一张中国建设银行的银行卡窜入了我的眼帘,银行卡上的卡号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串数字我再熟悉不过,那封索要我哥骨灰运费的挂号信里,写的就是这个卡号,卡的主人叫张志勇,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喝多了看错了,急忙揉了揉眼睛又再次仔细确认了一下,的确是张志勇的卡号。

    我顿时酒醒了一大半,本来在渔涌市打听了这么久都没有线索,我都有点灰心了,没想到红姐偶遇同乡突然带来了线索。姜宝山的钱包里,居然有一张张志勇的卡,要是顺藤摸瓜,通过姜宝山找到张志勇,再从张志勇那里问出我哥的消息,说不定就能找到我哥了!

    想到这里,我把卡又原样放了回去,连忙回到酒桌上,悄无声息地把钱包放了回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红姐还在不停的给姜宝山灌酒,我暗中对她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现在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姜宝山。

    这是我和红姐这段时间联手骗钱,逐渐培养出来的默契,我轻点两下左边的太阳穴,表示这个人有问题;红姐连眨两下左眼,摸摸右边的耳垂,意思是让我先控制住局面。

    我立刻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又拉着姜宝山喝了起来,我说自己大学毕业,很想去珠港发展,可惜一直找不到门道。姜宝山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他可以帮忙。

    趁着这个功夫,红姐拉着李春燕去上厕所。

    我留在桌上,换着法儿地拍姜宝山马屁,敬他的酒,可李春燕刚离开没多久,原本醉到眼神涣散的姜宝山突然一下子就精神了,轰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问我:“李春燕呢?”

    “上厕所去了。”我一脸的不明所以。

    “没我的允许她敢特么的去上厕所?妈的!”一口标准的北方话。

    我吃了一惊,一个醉酒的珠港土大款突然无师自通,说起普通话了?来不及容我多想,姜宝山已经站起来,像一只失去方向的轮胎跌跌撞撞地朝女厕所冲去。

    撞开门,只见红姐正趴在水池边“哇哇哇”的不停干呕,李春燕在旁边温柔地帮她拍打着背部。

    红姐吐完后抬起头,一脸茫然:“咋啦姜哥,出什么事了?”

    姜宝山脸色阴沉的可怕,但并没有说话。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万多块钱,最后当然是姜宝山那个冤大头买单。

    目送姜宝山和李春燕二人坐上出租车离开后,红姐眉头紧皱的从我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找到我哥的线索了。”我说。

    “回酒店再说吧,”红姐长长的吐了一口烟,“我也有事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