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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骗笔记 第36章 马戏团

    长的如此扎眼的乞丐还真不多见,我不由得多看了这小男孩几眼。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乞丐并不是没有残疾,他的左手小拇指上裹着纱布,还隐隐渗血。一张小脸煞白,嘴唇紧紧地抿住,但是眼神却非常坚毅。

    “有零钱没?”红姐突然问我。看来她也注意到了这个好看的小乞丐。

    我翻开钱包,里面只有五块、十块的整数。红姐一下子抽走了四五张,想要给这个小乞丐,我见状急忙按住她的手。

    我提醒红姐:“施舍得多了未必是好事,有时候反而会害了他们。这些小乞丐都不是独自出来乞讨的,背后大多都是有人管着的,那些人都精着呢,要是哪天讨到了大数目,他们就会按这个数字制定目标,之后要是达不到,那就会往死里打!到时候就不止一根手指受伤这么简单了。”

    红姐听了我的话,最终还是把五块钱破开了,变成了两个钢镚和一个包子。

    小男孩接过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三两口就把那个包子吃完了,然后又怯生生地问我们:“还有吗?”

    红姐见他可怜,指使我再去买一点,我跑到包子铺一口气买下了一笼包子,心想这下总够了吧。

    回到天桥后,红姐接过包子,放在小乞丐的面前,然后就拉着我走了。

    “等一下!”我突然指着红姐光溜溜的右胳膊,惊讶的说:“你出来的时候戴着的手链去哪儿了?”

    红姐回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朝那个小乞丐的方向努努嘴:“肯定是被这个小乞丐摸走的。”

    红姐说,在我去买包子的时候,那个小乞丐突然就朝她跪下,什么话也没说,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红姐被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扶了起来。没想到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接触,自己的手链就能毫无察觉的被摸走。

    红姐没有声张,又走回去给了这个小乞丐一些零钱,以关心为由套他的话。这才晓得这个孩子叫安小虎,今年十岁,无父无母,两年前开始乞讨的。

    “我那条链子不值几个钱,但是这个小乞丐的手艺值钱。”我俩下了天桥后,红姐突然郑重地看着我,紧接着又说了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高志明,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孩子。”

    我立刻明白了红姐的意思,下火车前红姐提过要是有个孩子或许做起事来会更方便一些,我以为她只是受了那个“李姐”的刺激,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的动了这个心思。难怪她一直注意这街上的小乞丐,原来是在挑人。

    “确定就是他了吗?”我也郑重的问了一句。

    “是。”红姐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又回头望了一眼天桥,正看到一个身穿夹克衫、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走到了安小虎的面前。他一脚踹在安小虎的肚子上,把他碗里的钱全部拿走了。

    “那行,不过我们得好好想个办法,先探探路,这些小乞丐的背后怕是没那么简单,我们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为上。”

    红姐也赞同我的意见,我们决定先打探一下这些小乞丐背后的消息。

    在遇到红姐之前,我就知道,打听消息最好的群体,那就是这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

    我和红姐在路边拦了个出租车回酒店,上了出租车后,一盒中华派下去,没几分钟我就跟司机称兄道弟了。

    司机是个精瘦的恭城男人,操着一口前后音不分的普通话,特别健谈。

    “哦,你是问这里的这些讨口子哦?”

    原来这里把乞丐称作“讨口子”。

    “对,我看这里的乞丐还挺多的,而且还基本都是一些小孩,觉得有点奇怪。”我开始套话。

    “讨口子的嘛,每个地方都有,只是我们这里特别多。”司机打了把方向盘,窜进了一条没人的小路,声音阴沉沉的说:“丐帮,听说过没得?”

    我和红姐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司机看我俩摇头,这下打开了话匣子。

    从司机的口中我们得知,江北区这些年来盘踞着一个“丐帮”。

    不是武侠小说里豪气冲天的洪七公组织的那种丐帮,而是一个真正的丐帮,里面大部分都是一些以乞讨为生的小孩。这个丐帮的背后,是一个叫赖皮陈的男人。

    赖皮陈原本只是恭城江北区的一个小混混,九七年的时候下海去了渔涌,没想到技术没学到,倒是学会了混社会。回来以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搜罗了一大批小孩、流浪汉,放出去四处讨饭。说是讨饭,有时候也干点小偷小摸的勾当。

    但是毕竟是小孩子,就算偷盗技术不精被人抓了现行,警察也管不了太多,顶多就是带回警察局口头教育一下,把归还赃物后就把人放了。

    “也不知道这个赖皮陈用了啥子歪道道,那帮子小娃儿孝敬他就跟孝敬他们妈老汉一样。”司机说。

    打听结束后,我和红姐又从酒店重新回到了天桥附近蹲守。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一辆灰色的面包车出现,两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押着安小虎和其他小乞丐上了车,呼啸而去。

    我和红姐对视一眼,明白这些小乞丐背后应该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着,想要偷摸地把安小虎带出去见面根本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按照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说法,安小虎的背后是整个江北区的丐帮,我和红姐就两个人,而且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对付这种盘踞多年的地头蛇,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果硬碰硬,那我和红姐纯粹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既然硬来不行,那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回酒店的路上,一张“红星马戏团”的传单飞到了我的脸上,我定睛一看,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第二天,我和红姐在酒店里磋磨了一天,将整个计划复盘推理了十几遍,确认万无一失后才罢休。随后又去面摊吃了晚饭,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六七点钟了,山城的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正静静的悬挂在远处的山头上。

    “时间差不多了。”红姐朝着传单努了努嘴,上面写着红星马戏团表演的夜场开始时间:晚上八点。

    红姐很快就打扮好了,一头“珠港卷”,一身大红色的吊带裙,腰腹处收得极好,饱满的胸脯若隐若现,连我都看呆了。

    “走吧。”她开始往腋下喷香水,“马戏团的夜场就要开始了。”

    这就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先打入红星马戏团的内部。

    夜场的节目演到一半的时候,红星马戏团团长房立伟按照流程拿起话筒开始和台下观众互动,平时这种情况基本都是无人搭理。但是这次红姐站了出来,抓住了话筒,上台唱了一首王菲的《相约九八》,震撼全场。

    红姐本就擅长模仿别人的嗓音,如今模仿起王菲来也惟妙惟肖,赢得了满堂喝彩。而那个房立伟的一双眼珠子都要粘在她身上了。

    表演结束后,红姐主动找到房立伟,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名片亮明来意,说自己是物色特约演员的经纪人。

    “珠港的《鹿鼎记》看过吧?里面那个长得奇奇怪怪的胖头陀,就是特约演员。珠港现在急缺特约演员,就是那种长得怪模怪样的,你们看着是畸形人,丑八怪,但是在我们这些特约演员经纪人看来,那就是香饽饽,带到珠港去是要赚大钱的!”

    红姐的粤语和普通话来回切换,给房立伟一顿忽悠,见房立伟还是将信将疑,红姐又掏出一叠港币拍在桌上,说要带那个半截的篮球小男孩去珠港拍戏。

    房立伟立刻摁住红姐的手,头如捣蒜,急忙说:“信信信,当然信。”又说,“你看我这里有这么多的孩子,各个都是大明星的料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房立伟是个精明人,说自己手里的孩子虽然都有舞台表演的经验,但是还缺乏系统的“演技培训”。他给红姐出主意,让她留下给他们做培训,到时候自己再带着他们跟红姐一起去珠港,指定能赚到更多的钱。

    房立伟的主意正中我们下怀,红姐假意犹豫了一番后便答应了下来。

    另一边我也没闲着,每天早出晚归,四处了解赖皮陈以及他手下的那个丐帮相关的信息。

    我越是打探的深入,心里越是心惊。

    每天早上六点左右,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辆辆面包车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北区的主街道和一些交通要道上。

    几个四肢健全的成年男人,就像赶鸭子下河似的,从面包车里赶出一个个小乞丐,把他们像撒种子一样散布在这个城市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就这样,小乞丐们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

    以我这段时间不断的打探和观察来看,这些小乞丐虽然年纪都不大,但每个人都至少有一样或多样“特长”。

    譬如铁山大道的那个小乞丐,虽然没有了手臂,但是却能用牙齿咬住粉笔,在水泥地板上默写出古诗。还有翠微路没有双腿的小乞丐,就连胳膊也只有普通人的三分之一,但是他的嗓子特别好,各种流行歌曲张嘴就来。

    如果这个小乞丐既不会写字也不会唱歌以及这一类的特长,那他的身上必定有新鲜的伤口。或烫伤或烧伤,在夏天的日头下发臭腐烂,引得来往行人注目施舍。

    但不要妄图接近他们,更不要想着拯救他们。

    有一次我看到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在一个浑身烫伤的小乞丐身前停留了很久,她一边给钱一边跟小乞丐低声说些什么,随后还掏出手机似乎是准备报警。然后突然就从周围冒出了几个男人,抢手机,推搡,还要把女孩带上面包车。还好女孩的大声呼救引来了周围路人的援手,这才没被带走。

    而那个浑身烫伤的小乞丐之后也失踪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个星期后,我与红姐碰面,交换了各自的信息。

    红星马戏团,团长房立伟,五十二岁,手底下一共有十二个演员。如舞台上所见,他们大多是肢体扭曲、相貌丑陋的残疾人。并且跟我猜得一模一样,这些孩子只有小部分是天生畸形,更多的是房立伟买来的,或者亲手制造出来的。

    房立伟的技术可不是赖皮陈能比的,赖皮陈手底下的乞丐多以惨烈为主,主打的是激发人的同情心,越惨越好,让大家施舍钱财。而房立伟手底下的这些演员则是以猎奇为主,主打的是激发人的好奇心,越扭曲越好。

    道虽不同,但恶一致。

    第二天,一直打造着“明星梦”的红姐一回到红星马戏团里就收拾包袱要走,把房立伟吓了一跳,连忙追问原因。

    红姐说:“之前我把你这个马戏团里的演员情况跟我珠港的同事介绍了一下,昨天给了我答复,说你这马戏团里的演员年纪都偏大了,会的东西也只有那么三板斧,去了珠港也没什么前途。他们不行,那我只能另找别人了。”

    房立伟听完苦苦哀求,说就算现在的这些不行,自己也能立刻找来新的。红姐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的说再给房立伟最后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半个月后房立伟还没有找到更好的演员,那她立马重新去找别人合作。

    房立伟立刻和自己的供货人联系,但是人又不是瓜果蔬菜,一时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两天后,红星马戏团在表演节目的时候遇到了城管执法。

    四五个人在马戏团门口面色凶狠地撕着张贴的海报,指挥着把物件抬走。

    房立伟只得中断表演,出来给城管敬烟:“各位大哥,各位大哥行行好,我们马上就走了……”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卷零钱递给领头的一个城管。

    “滚蛋!”对方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一脚踹在房立伟的身上,“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

    房立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表情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