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雨轩吴晧熙 > 第178章

雨轩吴晧熙 第178章

    按照陈旻威发来的地址,晧熙在凌晨四点多终于来到了那家酒吧。刚开始他以为酒吧早已关门,但还是硬着头皮闯了进去。酒吧里面空无一人,光线昏暗,安静得令人感到害怕。当他转身准备一走了之时,一声清脆的声响喊住了他:

    “吴晧熙先生,陈先生在那边等你……”

    顺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晧熙走到陈旻威的身边,瞧都不瞧他一眼就在他旁边坐下。服务生给他们端来两杯啤酒。陈旻威接过酒樽时瞥了晧熙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晧熙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啤酒,非常严肃地说道:

    “你笑什么!”

    “你看你满脸胡须的丑样,你真是一个多月都没有刮过胡子吗?”

    陈旻威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胡子,笑得更加厉害了,“看来外界的传闻都是真的,吴总裁为了一个女人从此一蹶不振……”

    “你有什么屁快点给我放,”晧熙举起手中的酒杯,说,“还有,谢谢你的啤酒。”

    “怎么样?这里的啤酒比吴总家的棒极了吧?”陈旻威喊了一声“服务员”,然后凑到晧熙的耳旁说,“在我说正事之前,我想跟晧熙同学聊聊我个人的一些私事。”

    “对不起,完全不感兴趣。”晧熙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酒樽,说,“喝完这杯,我就走。”

    “我想你会感兴趣的,不然你就不会来了。比如,信不信神的问题;”在服务员走远后,陈旻威微笑着说道,“比如,杀人,杀人的问题。我需要一名听众,我需要有人可以分享我杀人后的某种精神状态。抽烟吗?”

    “我当然乐意……”晧熙若有所思地接过香烟,忽地笑了一声,说,“我倒是很想领略一个酒鬼能讲出什么人生大道理,说吧!”

    “您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神这类东西吗?比如耶稣上帝,佛祖菩萨这类东西?”

    “我不信。”

    “那那您又相信鬼魂的存在吗?”

    “我不信。”

    “哈哈……”陈旻威笑得捂住了肚子,说,“你竟然比我还堕落,吴晧熙竟然比陈旻威还堕落。实在想不到啊……”

    “杀人,我只想听杀人的——问题,我相信跟雨轩无关!”晧熙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大概是在十年前,可能是在十年前吧,也许是在四年前,当然也可以发生在七个月前,我驾着一辆跑车撞飞了两个路人。天啊,他们居然还抱在一起,简直无法想象,当时本少爷完全被震惊了。然后我猛踩油门倒回去,再踩尽油门从他们身上碾过去。后来,大概是在四天后吧,我从电视新闻上得知他们死了。一对年轻夫妻在傍晚回家的路上遭遇一场惨不忍睹的车祸,双双离世还遗留下一个不到三岁的女儿。两尸三命,肚子里还有一个儿子。她婆婆说是儿子。当然啦,鬼知道究竟是不是儿子,但那个女人怀有身孕的的确确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这方面医生可以证明。然后……”

    “然后呢?”晧熙注视着他,一面呷着酒杯问道。

    一阵静默,服务员的脚步声刺耳得令人心烦,在他端上两樽啤酒后陈旻威示意他马上从他们眼前消失。等他走后,陈旻威一只胳膊肘搁在柜台上,一边凝望着晧熙,不觉笑了一声,说:

    “然后呢?然后他们都死了,而我活了下来,而且还活得好好的。那片区域没有任何监控设备,事后——大概是四天后我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现在我早就忘记了那个鬼地方叫什么村来的。等到第四天我才告诉我爸——陈董事长,我跟他说‘老陈,我撞死了一个人——哦不,是三个——不,是两个,三条命’。你猜你未来的岳父是什么反应:他居然在笑。你也在笑……”

    “我没有笑,”晧熙瞪着他说,“我完全不觉得好笑!”

    “很快你岳父就给了我一巴掌,然后揣上我一脚,接着拿起一张藤椅砸在我的身上。他还不解气,拿起一只花瓶——古董,懂吗?这只花瓶是他在香港那个叫做苏什么拍卖行花了几百万买来的,他居然敢抓起这只花瓶狠狠砸在我的头上。您知道吗,这种疯狂的举动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当然我脑袋开花,在医院里躺了十几天,而陈董事长对外说他儿子在洗澡时不慎摔倒撞碎了浴室里的玻璃门。他撒起谎来一点都不眼红。”

    “后来呢?”晧熙依旧紧盯着他不放,说,“我想我未来的岳父完全不会为某件事而眼睛发红。”

    “后来?后来就是我活得好好,在有生之年碰见了一个叫做吴雨轩的绝色女子,而他们却死了,全死了,两具尸体三条性命。全是我的杰作,陈旻威的杰作。总之陈董事长跟他儿子说‘爸爸已经搞定了一切,以后你要吸取教训好好做人,不然……’,我想想他的原话是怎么说——他说,‘不然我会把你五马分尸扔进榕江里喂鱼’。哈哈……”

    “榕江?”

    “鬼知道是什么东西……”陈旻威忽然挤出几滴眼泪,笑着说道,“然后呢?我开始做恶梦,天天做恶梦,梦境大同小异。主角永远是四个人,他们三个人满身全是血,耳朵在流血,鼻孔在流血,两只凸出的眼球在流血,他们的十指在流血,他们每迈开一步,地上总是留下一滩血。特别是那个不到三十厘米的婴儿,两只血淋淋的眼球时不时就掉在我的脚前,每次都能吓得我从睡梦里惊醒过来。直到有一天,我开始吸食那种令人飘飘然的东西,我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虽然还是经常做恶梦,再总算比以前好受多了。”

    “那次你不是毒驾吗?”

    “不不不,你最好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陈旻威仰天笑了一声,说,“那次我是酒驾,而且还是无证驾驶。有一次我去东阳度假时——东阳,真是令人难以想象中国居然还有这样的鬼地方,我遇上了一个叫做贾清媛的女同学。我们大伙在泡温泉,她游到我身边二话不说就扒下了我的三角裤。大伙都怂恿我干她,然后我就干了。那晚我又做了恶梦,差点就把她掐死——我醒来后她是这样说的。然后呢?然后她从背包掏出一袋装有白色粉末的东西,她把这种粉末的功效吹上了天,刚开始我不以为然,后来——后来我们就吸了起来。对了,我听说吴总曾在东阳待过,想必你泡过东阳的温泉。天啊,简直就是白开水,哪里来的温泉味——”

    “雨轩从来没有说过东阳有什么温泉。”晧熙无不感慨地说,“我们从来没有泡过温泉。我想雨轩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乡竟然还有温泉供人游玩。”

    “家乡?”陈旻威跳了起来,“她是东阳人?”

    “如果你不说,我想死不到都不知道贾清媛竟然是这样的女孩子。”晧熙苦笑着说,“原来在跟我表白之前,她早就跟你好上了,如果是在十年前的话。我们刚好在同一所初中读书,后来我们都到了东县一中,我就是在那里认识雨轩的。”

    “我明白了。”陈旻威重新坐上椅子,倏地“哇”地一声哭起来,“我离不开雨轩。她是唯一一个在我恶梦醒后抱紧我的人。我曾经强Bao?过她,伤害过她,甚至羞辱过她——我无时不刻在羞辱她,可她竟会不顾一切地抱紧我,摸着我的头,拍着我的肩膀,不停地跟我说‘不要怕,我就在你的身边’。我已经无法离开这个女人——”

    一拳过去,陈旻威被打倒在地,他歇斯底里地惨叫了一声。晧熙跳下去抓起他的衣襟往他脸上又是一拳。他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喊道:

    “伤害?羞辱?强……你还有脸说这些,你这个杀人犯,丧尽天良……”

    几分钟过后,陈旻威喝去前来救场的服务员,两人双手抱膝坐在柜台下。沉默一阵子后,陈旻威开始说:

    “她想报复你,却无从下手。黄董事长曾找过她,求她报复你。她说只有使你恨她,你才能够恢复往日的活力,成为一个充满生命力和战斗力的男人。为此她必须报复你,我想她的所谓报复就是对你坏死做绝吧。可是她就是无从下手。因为这个,她变得越来越消瘦。我们必须承认一个事实,吴晧熙越是一蹶不振,吴雨轩越是痛苦难熬。这个可怜女人所面临的精神压力空前的强大,而且只会越来越大。为此她不得不靠那些五颜六色的药丸才能度过漫漫长夜……”

    “药丸?五颜六色?”晧熙惊讶地望着他。

    “别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是些什么鬼东西。”陈旻威眨眨眼睛,说,“貌似某种催眠的精神药品,我知道这种在黑市才能买到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药品。可她不得不把它们吞进肚子里。前几天她一下子吞了四颗,结果她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我以为她死了,在医院里哭得泪流满面,后来自然是虚惊一场。我知道她一定是看过那整版的娱乐新闻,得知吴总一塌涂地的惨况后她就一口气吞下了那四颗要命的红色药丸。你说,你是不是该结束目前这种令人担忧的状态了?”

    “关你什么事!”晧熙站立起来,睥睨他一眼,说,“你这个杀人犯,你最好去监狱里头忏悔,向那三个流血的受害人好好忏悔去吧!”

    晧熙伸脚踢了一把椅子,转身朝门口走去,陈旻威喊住了他。他跟着站起来,一边走上去一边说:

    “我会忏悔的,至于要不要去监狱里忏悔,这可得看雨轩的表现。”

    “关雨轩什么事?你他妈的不要脸……”

    “哈哈……吴总怎么越来越像个妇人?”他拍了一下晧熙的肩膀,说,“我答应过雨轩,只要她爱上我,我马上就去监狱里坦白一切,同时我要把所有财产都给她——”

    “你放屁!你最好去死,死才是你赎罪的最佳方式!”

    “好吧,随你怎么说。”两人一起往酒吧的门口走去,陈旻威忽然说,“请给我一点时间,刚才你说你不信神和鬼。但我是信的。”

    “如果你信仰宗教的话,你早就该自我了断,而不是在这里胡搅蛮缠!”

    “也许吧,对你而言是种胡搅蛮缠。”陈旻威倏地非常严肃地说道,“我每到一处圣地,我就抓紧时间虔诚地祈祷。比如,在教堂里面对耶稣的受难像时,我虔诚地祈求上帝赐我万福;在寺院里,在佛祖和菩萨的金像下,我虔诚念着‘阿弥陀佛’;有一次我跑去耶路撒冷,靠着那堵哭墙挤出了几滴眼泪,然后去了一家清真寺,喊了一声‘天主保佑’……”

    “你个疯子!”

    “说真的,我感觉好多了。”陈旻威微笑着点燃一根烟,说,“尤其是那些头柱香,我都会花巨资把它们通通抢下来。每到一处寺院,我就会奉献上一笔非常丰厚的‘添油钱’。可惜国外的教堂没有这种礼俗,不然我是不会吝啬金钱的。我想我为神明们的寺庙投下那么多的资金,神明们自然没有理由不保佑我。我想我是对的,自从我皈依——宗教以来,我觉得我的人生大抵顺利。单单那些年年飞涨的股票,我只需躺着就能赚大钱。”

    “我听够了。”晧熙有点言不由衷地说,“到此为止好吗?总之,我要谢谢你的啤酒……”

    “你好好考虑下我刚才的话,”陈旻威呼着酒气说,“如果你是真心爱着雨轩,明天你就必须重新站起来——勇敢而坚强地站起来。不然,你对雨轩的爱根本就是虚情假意。”

    “鲁迅有句话,”晧熙静心地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你们实在可恶,而且相当的凶残。我绝不会抛下雨轩不管不问,现在——此刻我正在变得勇敢变得坚强,明天我将向你向你们这帮凶残的国人发起冲锋。”

    “好,好极了。”陈旻威拍着手掌,兴高采烈地说,“我拭目以待,我们随时喜迎您的挑战。”

    外面的空气清新爽朗,月色晧洁明净,没有一丝凉风,没有一声喧嚣,万物似乎都进入了沉重的冬眠。晧熙像个瘸子一般蹒蹒跚珊走在马路上,一时失去了方向。在他的尽头几乎没有路,没有任何方向的标志,他似乎被包围在一片荒原之中。没有任何生命的荒原之地,正等着他去开垦出一片新的天地。

    “加油,吴晧熙。”他仰天凝望着月儿大声高喊,“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