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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嚣离海 第51章 午夜阳光

    如林嘉享最初预言的那样,那顿饭最终还是没吃踏实。

    纱幔之下,巨大的圆床上,两人互搂着对方带着薄汗的身体,低声聊着天。

    “今晚是真正的最后一夜,”借着纱幔的缝隙,陈境感受着月光与星辉,“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回b市的飞机上了。”

    这么美妙的海岸星空,恐怕好久都观赏不到了。

    林嘉享轻轻嗯了一声,摸着她的肩膀:“你还有什么想做的?”

    陈境想了想,忽然坐起来,指着外面:“我们去那儿游会儿泳吧,这么安逸的小屋,如此静谧的私人泳池,不下去一次太可惜了。”

    住在主岛那家酒店的时候,她每天都从无边泳池路过,但一次都没下去过。

    相较于陈境的跃跃欲试,林嘉享这边却忽然安静下来。

    泳池……游泳……

    这两件事让他猝不及防地想起那件被误认为是泳衣的连体吊带来,还有她发烧那次,他不小心翻出来的一件……比基尼。

    “好啊,”他听到自己轻飘飘地应着,“去游一会儿也不错。”

    ……

    陈境从箱子里找出了自己带着的比基尼。

    她只有一套这样的泳衣,而且从来没穿过。

    不穿不是因为保守,而是真的找不到穿它的理由。

    毕竟,游泳穿它没必要,冲浪穿它不安全,而且暴露面积这么大,简直就是防晒克星。

    就像林嘉享觉得在人前秀肌肉很没必要一样,她也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穿比基尼很没必要。

    但是现在………又似乎找到了理由。

    林嘉享这边很快换上了一条五分泳裤,跟正在找泳衣的陈境打过招呼,他就先行去了泳池。

    他跳进去试水温,觉得刚刚好,不凉不热,本想着叫陈境下来试试,但刚撑上岸,还没走回屋里,就透过玻璃,看到了那个站在床边换比基尼的窈窕身影。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在对方发现之前,转身回到了水里。

    陈境穿着比基尼走上露台。

    墨蓝的夜空,皎洁的山月,青绿的池水。

    她看到林嘉享面朝大海趴在泳池边,星月光辉洒在他线条分明的后背上,把他变作了一位在山林间沐浴的银白色天使。

    陈境站着没动,眼睛注视着男孩的后背。

    洁白开阔的雪地上,开着一丛青色植物——那是还未完全消退的淤青。

    其实,这淤青看久了……还蛮漂亮的,她想,好像天使的翅膀。

    从身材上来讲,林嘉享一看就是让人很有安全感的类型。

    他个子高,肩膀宽,肌肉舒展,骨架坚实,随便站在哪里都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

    但现实生活中,这种运动员身材的男生大多长相粗犷,不是坚毅硬汉,就是活力型男,像林嘉享这种,长着一张精致清秀娃娃脸,外加一双清纯可人小鹿眼的——恐怕只有漫画和乙游里才能见到。

    明明单凭这种浑然天成的反差感就已经让他十分出挑,可老天却还嫌不够,非要再给他安上一身堪比冰雪的冷调白皮肤……

    天啊,陈境想,真想看看他爸爸妈妈都长什么样子。

    到底要怎样一双父母,才能生出这种肤白貌美的儿子?

    此时,银白色天使安安静静站在水里,似乎在聆听不远处的海潮翻涌。

    陈境站在露台上欣赏了他好一会儿,才静悄悄走过去。

    她光着脚,步履轻盈,走到泳池边上停下的时候,见对方丝毫没有察觉,似乎还在专心致志地听海。

    她不禁心中好笑,于是嗯嗯地清了两下嗓子,又蹲下撩了两泼水,制造出小小的噪音,才得以引起对方的注意。

    听到身后有动静,林嘉享的背影霎时一顿,他立刻站直,可过了好几秒才缓缓转过身来。

    美丽的女孩在月光下看着他,身上穿着一件湖蓝色比基尼。

    就是他见过的那件。

    这件小衣服穿在她身上亮晶晶的,好似会发光,只是……布料着实少得可怜。

    由于上下都是三角形遮挡,陈境的整个后背、前胸、腰胯、臀部……都露在外面,当然,除此之外,露在外面的还有她那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

    陈境下了水,水不深,她径直漂到林嘉享面前,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你在想什么?”她问,“怎么整个人都呆呆的?”

    “没有,”他答得飞快,面上红云飞过,“没想什么。”

    他确实没想什么,因为真的不敢想,也不能想,一想就要出事儿……

    这几天下来,除了每天上床,他和陈境还一起洗过几次澡,也无拘无束地一道裸睡过,他自认为双方已经熟悉彼此的身体。

    就像刚才在屋里,直视着她的身体,然后当着她的面,脱光自己的衣服——这已经不会让他感到害羞。

    所以……太奇怪了……

    他感到迷惑又不安。

    为什么刚刚他俩上床的时候,他都没难受成这样,而现在她明明还穿着衣服,自己怎么感觉随时要绷不住了?

    有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就在这儿……泳池边上……跟她那什么的想法……

    是这泳衣有什么魔力吗?

    还是说……那是他的执念??

    不会吧……

    他该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吧???

    “林嘉享,你看着我。”

    就在他对自己进行灵魂拷问的时候,陈境说话了。

    她扳过男孩的脸,眼神疑惑地盯着他:“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

    他啊了一声,后知后觉道:“我……不理你?你刚才跟我说话了?”

    “嗯,说了好几句,你就跟没听见似的,”陈境凑得更近了,“所以——你在想什么?”

    “我……”

    林嘉享语塞,心中哀叹,这话……他是真没脸说。

    陈境皱眉观察他的表情,板着脸道:“你不是说当我不开心,或者遇到困难的时候,希望我能告诉你吗?”她顿了顿,“那你呢?你不开心或者遇到了困难,也会告诉我吗?”

    直觉告诉她对方肯定有事,具体什么事她不知道,但她本能地认为一定是跟自己,或者跟俱乐部有关。

    而她这边好好的,那一定是俱乐部出了什么事,陈境如是想。

    “呃……”

    林嘉享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境就接着说道:“我知道,我跟你圈子不同,在极限运动面前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但我觉得世上所有事都有相通之处,即便你觉得我什么都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你把问题输出给我,让我从旁观者的角度给你做分析。所谓旁观者清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她滔滔不绝,“再不济,我还可以学,跑酷、滑板……我都可以去学习,去了解。我自认为学习能力挺强的,运动细胞也不少,为了你,冲浪我可以去学,这些我也能……呜!”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林嘉享直接把她拽到怀里,封住了她的嘴。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把她勾过来,抱住,另一手握住了她的后脖子。

    他手上用力,促使她脑袋后仰,光洁的额头压过来,高高的鼻尖也抵住了她,嘴唇更是把她的呼吸堵了个严实。

    陈境用力喘气,可是空气被对方剥夺得干干净净,亲吻间隙留给她的气口更是少得可怜。

    她发出“嗯嗯”声,伸手托住他的下颌往上抬,但是他依旧用嘴唇裹着她,舌尖也卷得很紧。

    “林嘉享……唔……我要憋死了……”

    他不听,依旧用力吻她,吻得比他们在床上的时候都用力。

    她挣不开,有些苦恼,于是手伸下去,心说让你欺负我——

    然而……

    她愣住了。

    啊……这……

    下一秒,林嘉享猛地睁开眼睛,一下抬起头来。

    “别……”

    他立即跟她分开,手还推了她一把。

    她倒退着漂远了些,而他自己也被反冲力送去了身后的泳池壁上。

    陈境眼睁睁看着林嘉享脸红到脖子根。

    她有些惊讶,也不太明白,因为自从他俩有过亲密关系之后,他就已经不太会害羞成这样了。

    就算她刚才摸了他,可又不是第一次,况且一个小时前,他们还……

    “你怎么了?”陈境望着即将自燃的白雪公主,“怎么害羞成这样?”

    “我……”

    林嘉享呆了呆,抱着脑袋,啊了一声。

    虽然还是觉得难以启齿,但又怕陈境误会,最后还是老实交代了。

    “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听完,抱着他的脖子哈哈大笑:“林嘉享!你真是个大大大傻瓜!”

    男孩一脸无语地哼了一声,脑袋歪向一侧,生无可恋道:“笑吧,你就笑吧,很好笑是吧?”

    “没有没有,不好笑,我不笑了。”陈境捏住自己的嘴,做扁嘴鸭子状。

    林嘉享嗤了一声,垂眸,手指勾住女孩泳衣的肩带,说:“以后这种泳衣,在我面前穿穿就算了,不要让别的男的看到,知道吗?”

    这鼻血我一个人流就得了,别霍霍别人了……

    “嗯,知道。”陈境笑靥如花,冲他勾手,“林嘉享,你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啊,你说。”他眉毛一抬。

    “你过来……”她把他拉近,以手拢在唇边,“你第一次教我冲浪的那天,我看到你从海里走过来,泳衣全都打湿了,我当时也有一种……”

    两人顶着头说了一阵悄悄话,然后就并肩趴在泳池边看星星,还顺便聊起彼此在b市的生活。

    陈境给林嘉享讲了科技环保所的情况,又讲了讲她的专业,以及除了上学、打工之外,平时她还会做些什么;而林嘉享也给她介绍了俱乐部的情况,提到几个重要同事,最后又说起了林砚和章安洁。

    “啊,对了,”陈境恍然道,“你有叔叔阿姨的照片吗?”

    “有,手机里有两张全家福,我妈的照片她朋友圈还有一大堆,”林嘉享眉眼弯弯,“你想看?”

    “我有些好奇,”陈境坦白道,“想知道你这么好看到底是随谁。”

    唔……这样啊……

    林嘉享上岸拿来手机,蹲在泳池边,调出照片给陈境看。

    “一般来说,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我长相上更像我妈,但是身材遗传了我爸,尤其是身高,”他笑了笑,指着手机上的照片,“我爸身高188,想不到吧?比我还高一厘米!不过这张看不太出来……我妈也不矮,跟你差不多,快一米七。”

    陈境垂眸去看照片——

    这是一张三人合影。

    林砚和章安洁并排坐在椅子上,而林嘉享站在他们身后,眉眼弯弯,唇角高高扬起,弯腰搂着父母的肩膀。

    虽然林砚和章安洁都坐着,但陈境通过两人的身形和腿长,就已经能够判断出他俩都是修长高挑的体型,有这样的父母基因加持,孩子是矮个子的几率应该很低。

    而长相方面,陈境认同“大部分人”的看法——林嘉享更像章安洁。

    脸型和肤色直接复刻,小鹿眼也像,甜美笑容更是如出一辙。但他英气的眉毛和又高又尖的鼻子完全遗传自林砚,嘴唇的薄厚……好像也比较像爸爸。

    总之,林嘉享父母的颜值完全符合陈境的预期,而且他们看起来都好年轻,根本不像马上五十的人。

    尤其是章安洁,身为芭蕾舞老师,气质纯洁而高雅,顶着一张极白的娃娃脸,看起来最多三十四五。

    诚然,林砚和章安洁男帅女美,可在陈境看来,他们在外貌上都没有儿子林嘉享那么登峰造极。

    林嘉享的脸可谓是吸取了父母双方之最大优点,然后自己又超常发挥一番后的产物。

    “你跟叔叔阿姨一起住吗?”陈境把手机递回林嘉享手里。

    “不,我一个人住,我家在东三环那边。”他把手机放回泳池边的躺椅上,转脸看着陈境,“你呢?现在住哪儿?”

    “刚毕业那会儿我工作还没确定,于是就把行李寄存在了学校,然后回S市呆了两个月,陪我妈走完了最后一程。”陈境趴在池边看着他,“上个月,我收到科技环保所的入职通知,月中回来之后,就在单位附近租了一个一居,位置在北三环边上。”

    北三环啊……

    “我家和俱乐部都在东三环。”林嘉享说。

    陈境嗯了一声:“等于我们都在三环边上,见面应该不难。”

    见、面、应、该、不、难???

    哈……

    “我自打回国开始就一个人住,房子也是我自己的,不是我爸妈的。”

    “嗯,”陈境点头,“我那边也是整租,不是跟人合租,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

    呃……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这个回答让林嘉享有些无语,他想了想,又问:“你租房合同签了多久?”

    “押一付三,到年底,”陈境说,“到期再续。”

    你……还到期再续……

    林嘉享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别续了,”他不再兜圈子,直白道,“你住到我家里来。”

    其实陈境已经预感到他会说出这话,所以并没有表现得很吃惊。她没说话也没动,只是继续看着他。

    “我说真的,”林嘉享垂眸,“不是为了给你省钱,更不是为了别的有的没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天看不见你,我就受不了。”

    陈境还是没说话。

    “刚不是你说的吗——‘都在三环边上,见面不难’?既然东三环、北三环,都是三环,那你直接住到东三环来呗。”林嘉享诚恳劝说,“我知道,时间成本会增加,但我有车,可以每天开车接送你,或者你直接开我车去上班都没问题。”

    见陈境默不作声,他直接在岸上坐下了。

    “我想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就看到你,就像我们这几天一样。”男孩目光笔直地望着她,“而且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我们一起生活,凡事都能打个商量,遇到问题也有照应,不用自己一个人想办法,这样多好啊。”

    陈境手臂垫着下巴,温柔乖顺地看着他。

    林嘉享安静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到女孩头上。

    “我不是一定要你跟我同居,”他说,“只是……回到b市之后,我们的生活没办法跟在沙芭一样,只有彼此。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责任。”修长的食指在女孩耳垂上挑了下,“白天我们各忙各的,晚上回到家,打开门,如果能看见你在等我……”那手指下移,勾住她的下巴,“那就太完美了。”

    说完,林嘉享直起腰,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这是我的想法,行不行还得看你。但是……”他说,“你答应我考虑一下,好吗?”

    陈境点头,刚想答“好”,就听到对面又飘来一句话——

    “反正……我是真的很需要你。”

    陈境瞬间愣住了。

    他说……“我需要你”。

    不是“我爱你”,而是——“我需要你”。

    在陈境的意识里,当一个人被需要的时候,就是最能体现存在价值的时候。

    小时候,她不被任何人需要。

    她的母亲不管是出走还是离世,总之抛下了她;而父亲不光不需要她,还当她是个累赘,多余又碍眼,或许消失了最好。

    有很多次,在挨打的时候,她都会绝望地想,我是不是快死了?但事实证明,活着艰难,而死亦不易。

    后来,这个“不被需要的女孩”被人收养,终于开始被需要。

    养母姜倩楠需要她,但这份需要很特殊,或者应该说,她需要的不是“陈境”这个人,而是“帮助陈境”、“救赎陈境”的行为。

    这或许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需要,但不重要,陈境觉得自己跟姜老师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是靠“需要”来维系的。

    而现在,有一个人亲口对她说出了“我需要你”。

    这个人像一颗恒星,璀璨耀眼,光芒万丈,而且从小生活幸福,履历完美,万事无忧。他对她很好,好得很纯粹,不图任何东西,更不计任何回报。

    陈境知道,林嘉享之所以可以这样无条件付出,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精神和物质上双重富足,让他爱一个人可以全情投入,直接all in;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心思单纯、心地善良,所以他的爱也纯洁无瑕。

    他需要她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爱她。

    可他不计回报是一方面,她想要回报又是另一方面。

    但她能回报什么呢?

    就像他送了她“深海之境”,而她到现在却都没想好该回赠什么给他。

    看着泳池边那双清澈真挚的眼睛,陈境觉得自己现在能给他的,或许就是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如果他觉得时时刻刻都需要她,那她就时时刻刻出现好了。

    于是……

    “好吧,”她听到自己说,“我去跟你一起住。”

    话一出口,她眼见着林嘉享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情,他应该是没想到她会直接答应,兴奋和快乐瞬间挂上了眼角,开心的笑容像朵午夜向日葵,迎风绽放。

    “我知道你肯定不让我付房租,所以我也不会要求。”见他笑得这么开心,陈境也笑了,“但是以后买个菜、点个外卖、家里添置东西什么的,这些钱要由我来出,可以吗?还有水电费、取暖费、车位费、物业费……这种杂七杂八的钱,也由我负责,行吗?”

    我不能白白住在你家,她想,占着你的人,还占着你的房子,这样……以后在你家人面前,我会抬不起头的。

    “可以!”林嘉享痛快答应,“你想怎样都行!”

    “真的?”陈境再次确认。

    “当然。”对方毫不犹豫。

    林嘉享跳回泳池里,从背后抱住水里的女孩。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很热,从里到外都在发热——兴奋地发热。

    “林嘉享。”

    “嗯?”

    “我发现你挺适合说相声的。”

    “呃……啊?”

    陈境在水里转了个身,从正面靠进他怀里,胳膊抱住他的腰。

    “你刚才说:‘东三环北三环都是三环。’”

    林嘉享一愣:“什么???”

    陈境咯咯咯地笑起来:“我当时特别想回一句:‘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嘉享反应了一下,然后无拘无束地大笑出声。

    那一瞬间,陈境仿佛又一次在午夜看到了太阳。

    那是一道金色朝阳,穿越过漆黑的夜幕,和万千星宿一起,投射到她的眼底和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