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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霜月琅 第6章 往事流烟梦中逝 暗随月琅山中失

    二十五年前,冶平朱府的大宅还属于“珠玑庄园”,落樱地界百姓提起“珠玑庄园”,都有个说法,叫做只有不知亲娘姓,莫难不晓珠玑园。庄园名声之大可见一斑,珠玑庄园主朱贵堂富可敌国,他虽是商场巨贾,地位显赫,平日却喜欢邀朋引客,三教九流毫无避讳,民间口碑甚佳,甚得人心。

    当时叱咤江湖的侠客南华亦为珠玑庄园的座上客,曾为庄园提词一首:

    珠玑翠叠上锁窗,

    梧桐不语染桂霜。

    散卧朴茶品甘苦,

    万顷云盖蔽翰央。

    日虽尽,夜犹长,

    举杯邀月唤杜康。

    琼浆洗去尊卑界,

    莫负满园幽兰香。

    但很可惜,世事无常,江湖传闻中正是朱贵堂如此豪放性格和躁动名气,不慎引来图谋不轨用心险恶之徒,全部家产最终被安顺与黄铧勾结霸占,他自己也落得个郁郁而终。

    但那时的珠玑庄园确是每个江湖人梦想一顾的处所,每到夏日花草丰茂,庄园正厅外总能嗅到花香拂过时那沁心之美,恍惚中,揉亮瞳仁,却见庭前不知为何跪一女孩,那女孩年约五六岁,似乎有一肚子委屈却又唯唯诺诺不敢言语。女孩跪在鹅卵石所铺的小道之上,石子颗粒细小,女孩膝盖已然见红,她一次次努力的想要直起身子,可是又因膝盖疼痛而不得不弯下腰去,双手撑地,疼的眼泪直流,却似因倔强而始终没有喊出一声。

    女孩面前的高台上,站着位严眉利目的中年,他用一双冷目紧盯着女孩,没有丝毫怜悯之情。如此等待半个时辰后,他才开口说道:“夏霜!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女孩支支吾吾,强忍泪水,哽咽道:“错在骄傲........不,是错在轻率。”

    中年半闭的眼睛突然圆睁,大声喝道:“你错在愚蠢!错在浪费!我们商场之人,敬钱如神,却也畏钱如鬼,一文钱亦有一文钱的价值,你今日花去三十文,却只得二十文的物件,你说!是不是浪费,是不是愚蠢!”

    女孩终于哭了出来,梗咽着说道:“兄长,夏霜知错了,夏霜一定牢记兄长教诲。”而后,她虽然抽泣不止,却重新规整跪姿,继续忍痛不语。

    这中年便是朱夏霜的兄长,珠玑庄园的主人朱贵堂。但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吊钱,抽去串钱麻绳,扬手而出,一千文钱瞬间散落园中,而后对亲妹说道:“既知错,那便把这一千文全部找到,重新串成一钱,就算是悔过,之后,再去吃饭!”说罢,转过身去,不再面对亲妹后,他才露出不忍神色,却又怕被夏霜看到,加以严厉口吻补道:“钱系生意人根本,半毫不容有差,夏霜,你要牢记!”

    夏霜点头,拖起满是血渍的膝盖,跪着向前移去,独自在园中寻找那一千枚散落的铜币。

    时光如梭,烟云飞逝,白驹苍狗皆难御之。当年的小女孩现在已然长大成人。

    冶平朱府祠堂内,朱贵堂的牌位被供奉在上,夏霜三拜后站起,将薄香插入香炉,祭台之上,俨然放着当年那一吊钱,那穿钱麻绳经历岁月摩挲,几乎快要断裂。此时,堂外传来了井樽的声音:“轩主,月琅已经答应您的条件,今晚我便让她独自去与那两个鞑靼人交易。”

    夏霜静静的看着兄长牌位,稍有沉默,立刻应道:“此行务必暗中护得她周全,此女心思颇多,若稍加历练,日后可成大器。”

    窗外井樽听到夏霜回话,暗自叹气,神色肃然,但,还是不得不出声回答道:“是!”

    井樽转身离开祠堂,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枚琥珀坠眼,反复揉捏后,将坠眼塞入怀中,大步流星向府外而去。

    落樱平湖之畔,缓慢行进着一辆轻轿,轿身朴实无华,顶加乌云小盖,又以粗布围匝,杠头也因年代久远,漆皮脱落,露出内中糟木。但这前后两名轿夫看起来却与这破轿格格不入,但看二者,身高足有八尺,威风凛凛,四方脸,云玄眉,额下虽然无须,却均生着一头卷发,耳垂打有鬼兽钢钉,高挺鼻梁,眼眶深陷,瞳孔湛蓝,精神内敛而不散射,即便抬轿行走,却不见二人丝毫气喘,巨手如同龙爪一般紧扣前后杠头,自始至终,铁臂不曾因为酸困而动弹半分。显然,这二人应该是从西域来的高手,轿中所坐之人也必定身份斐然,而这顶破轿也只是掩人耳目,为了低调行事罢了。

    行了一会,只听轿中传来声音,说的是标准回回语,两名轿夫听罢,立刻加快行程,脚下顿时如同生风,二人一轿踏过草坪,草直立不折,轻功之强着实让人惊讶。

    月琅独自行走在湖畔,手提盛放银两的包裹,心中仍然在思索日间井樽与她所说之事,虽然五百钱只是去代替他的主人做笔生意,但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似乎其中另有隐瞒般。

    “娘子,且住!”忽然,月琅听到旁边有人叫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乘破轿里伸出颗非常滑稽的脑袋,头顶上斑秃严重,却任然固执的将那仅剩的头发留长束起,向下看去,那人笑容却端是殷切,眼角皱纹足有数十条,嘴角咧开,金黄一片,原来是满口牙齿一颗不剩全部掉光,全部换用金牙镶嵌。看起来这家伙没有七旬也足有六旬了,只是生的太过难看,那人一手撩开轿帘,一手抓住轿沿,对从旁经过的月琅喊道:“娘子,我初到落樱镇,实有要事,唐突叫住你,还望原谅,我想请教,不知这落樱陆羽楼应该怎么走哇?”

    月琅看了几眼这家伙,重新低头,默默回道:“进城后,沿西街往东直走,如再找不到,询问路人即可,那陆羽楼甚是出名,不会有人不知的。”

    “啊,那便谢谢了!”老者转头进轿,继续说道:“娘子,我见你包中似是放有银两,且数目不小,我朱某人从不亏欠别人,今日指路,算是缘分,你且回家,多购棉麻,广积存储,半年后即有人高价上门收购。”

    月琅一愣,这老者眼光好凌厉,竟然隔着包裹就猜到了自己包袱里的银两,但........现今正是酷暑六月,莫说广积棉麻了,就是棉麻店也没有存货,还说会有人上门收购,这不信口胡诌吗?棉麻之物最易招虫,如果处理不当,放在越冬时怕是根本用不了了。这怪老头,说的什么颠话。月琅摇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

    破轿一路东去,轿夫用回回语,轻声询问了那轿中老者什么,老者则不徐不火的说道:“村妇无知,纵然告诉她天大的商机,她只以为你在消遣她,但这最好不过,做买卖讲究有买有卖,她卖我信息,我还她商机,公平的很,而后,在不在意是否得利就是她的事情了,半斤八两,脚程再快一些,夜晚陆羽楼,七大家联合处理安顺之事,断然不能迟到。”

    这半斤八两正是那回回轿夫名号,二人应声,再次加快脚程,如狂风席卷而去。

    按照井樽昨日所示,月琅独自行至镇后东丈山腹地。她耳边回响起井樽对她叮嘱之话:无论后果如何,鞑靼人手中那本书定要得到。事关重大,绝不容有失。月琅不由念叨起来:“到底是什么书,竟然如此重要,这一包银子,沉甸甸的足有二百两,二百两买一本书,我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嗯,或许一会有机会还能偷看几页。”一路之上,月琅倍感无聊,只能自言自语来解闷。但她却不知,不远处,井樽正在暗中跟踪她,井樽知道这是安顺为对付夏霜而提前设好的圈套。所以,他才倍加小心,不敢有丝毫马虎。

    井樽穿梭与林木之间,树顶透下光斑在他身上不断变换,行进了不长一会,忽听耳后风如响哨,逼近面门,他来不及细想,急忙凌空侧翻,伸手接住来物,定睛一看,好险!那是只长箭,箭头有十字倒钩,如若射入人体,若想再拔出定然会带下大片血肉,造成严重出血,是相当残忍的弓箭类型。箭身刻有蒙古文,井樽立刻知晓,这是鞑靼人在暗中偷袭,鞑靼人自幼弓马娴熟,弓箭更是从不离身,普通牧民尚且百发百中,何况箭术好手,此时他们在暗处偷袭,自己如若大意,很容易着了他们的道。

    井樽依靠在树后,将周围环境全部窥探一遍,做好充足准备,这才猛的闪出,只待那躲藏在暗中的弓手加射几箭,以此辨别弓手方位,再求反攻。但,当他闪出树后,却没有等来他所想的伏击,反而是一片沉寂,耳边只有鸟猿蹄鸣。不好!井樽大叫不妙,上了那弓手的当!把月琅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