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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骨术师 第285章 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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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师兄妹三人各奔东西,竟没有一人像他老人家一样慈悲为怀受人敬仰不说,连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都还是一团乱麻。

    他难道不会对我们感到失望吗?

    陈朵朵劝解道:“怎么会呢?

    在我们这样初出茅庐的年纪,正是莽撞和充满疑惑的时候。

    我爸、我妈对我,那才叫失望呢!

    你们做的比旁人好太多了,现实又不是小说,哪有那么多的主角光环加持下,逢凶化吉的好运?

    你们在各自的领域做的这般好,他一定会为你们而感到骄傲的。”

    我擦干眼泪,长舒了口气,缓了缓情绪无力道:“谢谢你朵朵,我今晚想在这陪不染,你要回去还是…?”

    她想也没想,直接回道:“我就在这陪你,商家人多嘴杂,你单独留下过夜被人知道恐怕不妥。

    不过你不用管我,我要是困了就在沙发上眯一会。”

    “好。”

    我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不染床边。

    眼下除了陪他说说话,我做不了什么其它。

    当我再次握起他的手时,我发现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凉了。

    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拇指和中指第一关节内侧有很深的茧。

    我心下疑惑,他在画符用毛笔时,喜欢拇指和中指捏着毛笔,食指、无名指、小指朝上。

    我刚看见时还觉得奇怪,后来还是霍闲告诉我,不染是在画符的同时同步结印,所以比我们要厉害。

    眼前这双手,并不像是许多年都不握毛笔的手。

    也许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早已脱离这行,彻头彻尾变成一名商人。

    我自顾自的对他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我们在青龙山生活的过往。

    因为那时的不染,心中虽然有怨,但相对内心平静,我就是想勾起他内心平和的感觉。

    试图引导他,从心魔中一点点逃出牢笼。

    他像是做了噩梦一般,眉头深拧,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张微合,很抗拒的在说着什么。

    整整一夜,他都不得安稳。

    身上的睡衣被汗沁透,头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天亮时,他突然用力攥紧我握着他的手,眼角沁出晶莹的泪珠,惨白的脸上鼻头透着粉红。

    他的身体挺直僵硬,脖颈处的青筋暴起,不知梦境里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连哭都如此克制?

    我俯下身,在距离他比较近的位置小声唤他,“不染,我在,你该醒了。”

    他依旧沉浸在梦中,没有反应。

    墙面的时钟一圈圈的转,时间稍纵即逝。

    六点半。

    我不了解商侑礼的为人,但我敢笃定,他七点钟一定会准时出现在门口,赶我走。

    我从包里拿出纸笔,想着如果我走时不染还没醒,就用这个方式给他留些话。

    谁知我刚写了几行,不染倏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子很红,看向我时眼里却满是慈爱的光,他嘴角牵起,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丫头。”

    他哑声唤我。

    我手中的笔一抖,笔尖在纸上留下一片划痕。

    这个眼神…

    这个称呼…

    令我太过熟悉!

    我眼睛迅速红了起来,张了张嘴。

    “师…”

    他用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间,笑眯眯的打断了我,“嘘。”

    依旧是以前那般顽童的表情。

    他坐起身掀开身上的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拍了拍大腿,十分满意的颔首道:“还行,练的挺结实。”

    我在一旁浑身发麻,师父怎么会在不染身上…?

    难道是他,昨晚入了不染的梦?

    他不让我声张,我便多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只是眼泪簌簌滚落,畏手畏脚像一个无助的小孩,不敢弄出声音。

    他侧坐在床边,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丫头,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我抬起手,胡乱的擦了把眼泪鼻涕,故作镇定的走到床边,在不染的身旁与他并肩坐下。

    过了很久,我哽咽着小声问。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他久久没有回答,再次开口时却对我问道:“丫头,累了吧?”

    我死死咬着下唇,双手攥紧。

    可我越发努力的想要平静,眼泪就掉的更加汹涌。

    那一句‘累了吧’,将我心里建立起来的坚固堡垒,彻底粉碎。

    他搂着我的头,按在他的肩头,“累了就靠会儿,我在呢。”

    我知道有些话,我问他,他也不能说,只好贪恋地享受和他最后相处的时光。

    “我们好想你。”我说。

    他缓缓点头,“我知道。”

    语气尽显老态,与身体的年纪极为不符。

    我侧着头靠在结实的臂膀上,任凭眼泪从左眼滑入右眼,汇集后落下,打湿不染身前的衣襟。

    我问他,“你在哪?我和二师兄去接你回家…”

    他满眼慈爱的低头看我,摇头道:“人以万物为食,最后肉身散归万物,不要找我了。”

    我喉间忍不住发出呜咽,不停的摇头。

    我死死咬着自己的衣袖,无助的呜咽道:“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呀?

    你让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呀!”

    这边的风俗讲究人死后,要保留全身全首,即入土为安。

    可他就这样把自己布施出去了?

    他的肉身归散万物,也就是说已经被动物吃掉,还给了自然的意思。

    不知师父是真正的活明白了,还是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仿佛对于任何事都不再执着,人神分离,灵魂觉醒。

    可我心里却如刀绞一般难受,我肉体凡胎,做不到他这样洒脱…

    他最后的时光,我没机会在他身边陪着他。

    我一直想着,哪怕日后,我能有机会亲手为他添一捧土,也算是自己为他尽了孝。

    还了他的恩。

    他宛如能听到我心念一般,对我道:“丫头,我今日来,正是要教你最后一课。

    你该学会放下了。

    我始终认为我做人,问心无愧。

    可临了时我才发现,对于你们几个…我做的并不称职。

    我一直教导你们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许做,将你们规训在我认为对的条条框框内。

    但我从没告诉过你们,人活一世要去尽情感受,无论好的、坏的、开心的、还是辛苦的。

    人生没有既定的完美结局,在前方等待。

    它是平淡日子里的琐碎日常。

    是努力后仍可能落空的无奈。

    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无常。

    是人与人之间复杂而真实的情感交织。

    是带着遗憾、汗水与欢笑的生活长卷。

    当一切尽情体验过后,你的体会更能圆满你自己的修行。

    我的情你们早就还了,今后,不要心里不要挂着我这个老头子了。

    好好去生活,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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