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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 第134章 叫花子是个神圣的职业(1)

    从白田塅走到西阳塅里,也不过区区六十几里路,当真经不得我大爷爷铁脚板几下量,还未量得过足瘾,就量完了。

    走到生发屋场,滑石痞子问:“枳壳老弟哎,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你不晓得,昨天下午,新边港思乐杜家的老帽子,到你家里,要死要活,要你家把杜鹃交出来。”

    “这个不讲道理的老帽子,当真是挑水寻错了码头!”我大爷爷说:“我家和杜家,早已退了婚。从此,黄牛角,水牛角,各自各。她还有什么脸面,来我家闹事呢?”

    “枳壳大爷,你这一堆大道理,不要跟我说,你快点回去,跟那个老帽子讲哒。”滑石痞子说。

    我大爷爷回到添章屋场,看到一大群人,围在一个圈子,圈子中间,杜家的老帽子,正在表演一场精彩的闹剧。

    老帽子说:“你们就是水中讲出油来,我也不会相信你们的。今日,我杜鹃失了踪,不问你枳壳大爷家,还去问谁家呀!”

    我大爷爷枳壳,拨开人群,走到老帽子身旁,说:“老帽子,你说得对。你家杜鹃,我确实哓得她的下落,有些话,不方便当众说,你跟我进屋,我私下告诉你。”

    突然见到山一样大的铁汉子,老帽子心里免不了发慌。她说:“你是枳壳大爷?传说你三个爆栗子,敲死了三个土匪?我不跟你进屋。你若是发起雷公怒来,我还值不得你手指头一弹,便呜呼哀哉了。”

    ‘’说进屋的都是客,我一个大男子汉,怎么可能,去打一个女客人呢?”我大爷爷说:“我若是乱打客人,传出去,我枳壳大爷,以后还有什么脸皮做人?”

    老帽子喊我二爷爷陈皮:“我怕,我当真有点怕。你不陪我进屋,我不敢去。”

    仿佛,竹椅子上,长满了尖刺,老帽子不敢坐,恐怕尖刺刺伤了她的老屁股,老帽子战战兢兢,坐好后,说:“枳壳大老爷,你有什么话,轻点说,免得吓破了我老鼠大的胆子。”

    我大爷爷说:“剪秋和女贞带着的农民赤卫队,走到普安堂街上过去的山坳里,迎面碰到了两个人,你猜猜看,那两个人是谁?”

    老帽子说:“我不是鬼谷子,又不是刘伯温,我一个山冲旮旯里的老帽子,怎么可能猜得到?”

    我大爷爷说:“这个人,是你的亲戚。”

    “我亲戚?不可能吧?”老帽子说:“在西阳塅里,我只有一个亲戚,只有一个人青蒿老子,我男人舅舅的大儿子。”

    “正是他,他把你的女儿杜鹃,带到了女贞的身边。”我大爷爷说:“你那个女儿,杜鹃,老帽子,你千万别以狭隘的眼光,看待她呢。说不定,她以后,当过花木兰一样的女将军,足足有余呢。”

    老帽子摸着自己的胸口,说:“枳壳大爷,当真是托你的福,我女儿以后若是发达了,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不要说什么恩情之类的鬼话。”我大爷爷说:“只要你不来找我枳壳大爷的麻烦,就算是烧了天香了。”

    留下老帽子吃过中饭,老帽子又说:“枳壳大爷,我女儿杜鹃,有没有机会遇到你家瞿麦呢?凭良心说,他们两个,当真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呢。”

    从保长景天家里,分回来的粮食,早已吃完。无患对我爷老子说:“三老弟,我在你家里,白吃白喝,当真不好意思呢。”

    我爷老子说:“无患哥哥,我们是拜过关二爷的盟兄弟,有盐同咸,无盐同淡,你千万莫讲什么客气话。”

    “问题是,你们家里,已到了无盐同淡的地步。”无患说:“如今是空闲岁月,我们两兄弟,不如早作计划,出去当叫花子。你的意思呢?”

    无患的话,被寄住在我家里的卫茅听到了。卫茅说:“若是出去讨米,你们两个叔叔,记得带上我。”

    我爷老子笑道:“卫茅伢子,你走路都要人背,怎么去讨米?再说,你去讨米,你问过公英没有?”

    卫茅说:“我去当叫花子,为什么要问公英?”

    “啧啧啧,卫茅伢子,你这么说,怎么对得住公英?”我爷老子说:“亏我大姐家的公英,那么喜欢你。”

    卫茅不说话,屁股一拍,跑到公英家里,问公英:“公英公英,我去当叫花子,你细舅舅,说要我问你的意见。”

    公英说:“你多大了?才五岁多一点。马上就是冬天了,你到外面去,想饿死?想冻死?想当叫花子,你还不够条件呢。”

    公英跑到添章屋场,对我大奶奶说:“外婆外婆,细舅舅和无患叔叔,他们两个人,说要外出当叫花子呢。”

    我大奶奶慈菇,身体有点浮肿,肿得连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说:“公英,你细舅舅他们说着玩的,你不要当真。”

    我五姑母对我二奶奶说:“娘,娘,我满了十四岁,你跟我爷老倌子说一下,和大伯和大伯母商量一下,干脆把我嫁掉算了吧。”

    我二奶奶茴香说:“夏枯,你到娘的身边来。”

    我五姑母乖乖地蹲在我二奶奶身边。

    我二奶奶停止纺棉花车,抚摸着女儿夏枯的头发,说:“夏枯,你还小,你为什么要急得嫁出去?是不是怕杜家那个老帽子,又来逼着你,嫁给她那个蠢儿子,杜仲?”

    “才不是呢。”我五姑母说:“大伯伯回来了,我没什么可怕的了。”

    “夏枯,你总有个原因吧。”

    “原因?原因?原因是有的,娘。”夏枯说:“娘,你晓得,家里没有一粒粮食,这个漫长的冬天,我们一大家子,只怕是熬不过去了。”

    “夏枯,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娘,你听公英说,决明和无患两个细伢子,私下商量,准备出去做叫花子呢。”

    这是非同小可。我二奶奶等我二爷爷回来,说:“老倌子,我和你说一件事,三伢子决明,虽然过继给我们夫妻做儿子,但毕竟是你哥哥的血肉,我们怎么忍心,让他去做叫花子?我的意思,我们宁愿早一点嫁掉夏枯,也不要叫三伢子出去做叫花子。”

    我二爷爷说:“我问问三伢子。”

    我爷老子和无患,从山里捋了半布袋的野果子回来。这种小小的野果子,成熟的时候,红彤彤的,甚是好看,吃到嘴巴里,酸酸甜甜的。但到如今,却变成了黑色的干果子。果子一干,只剩下一层黑的皮,包着核,一点味道都没有。吃到肚子里,难得消化,屙粪都屙不出来。

    “三伢子,你要去讨米?”我二爷爷问。

    “是的。”我爷老子说:“我和无患哥哥,两个男子汉,整天坐在家里,吃干饭,心里当真过不去。邻居辛夷家的卫茅伢子,又要我们养着。这日子,无法熬下去了!”

    “决明,如今家家户户,都没有吃的,你以为,你可以在外面,可以随随便便,讨到饭吃吗?”